第九十八章 搖擺
賈繼通聽罷崔通判的話垂眸沉思不語，崔通判又抿了一口茶，等了一會兒見賈繼通始終不做回應，他便繼續道：「賈老闆啊，您想想，這小公子終究是呂家的人，以呂大人的方正執拗，能改變初衷決定接小公子入府，顯然是血脈親情之故，日後必定會善待小公子。」
「現如今呂大人膝下兩個嫡子業已過了午勻之年，性格與呂大人十分肖似，而且他們每日繁於學業，自然不會虧待了他們的弱弟，呂夫人為人寬仁大度，近兩年聽說她身體欠佳，本官聽拙荊說呂夫人時常勸呂大人納一房妾室，這樣的賢良，還會給一個五歲的孩童委屈受不成？」
他溫言慢語的說了很多，賈繼通始終不發一言，他終於有些忍耐不住，微微蹙眉道：「我說賈老闆，你這……」
「問他有什麼用？」外面忽然傳來女子尖細無禮的聲音，崔通判一怔，轉頭看向門口，見賈氏氣勢洶洶的走進來，邊走近邊冷聲說道：「成兒是我的兒子，誰都別想從我手中把他奪走！」
崔通判一來她就得到了消息，因而立即趕了過來。那天呂作良看成兒就像是看進眼裡拔不出來似的，她就知道他一定會惦記著成兒，果不其然，今日就派了這崔通判當說客來了。
「唉呀賈太太，」崔通判笑呵呵的起身對賈氏拱手，「您別急嘛！咱們有話好好說，來來，坐下說。」說著對賈氏示意。
賈氏並沒有坐，而是揚起下頜睥睨的看著崔通判，「崔大人，在公事上，民婦對您即感激又敬佩，但在私事上，民婦只能給您沒臉。」她說著看了賈繼通一眼，「民婦之前就和民婦的弟弟說過：誰都別想從我手中奪走我的兒子，除非是我死！也請大人把我這句話轉告給那個人，讓他知道，除非他殺了我，否則，我絕對不會讓步！」
崔通判連連搖頭道：「賈太太言重了，您這又是何苦呢？賈太太之前不是還……」
他話兒只說了一半兒就被賈氏打斷，「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他之前還一口咬定絕對不會認成兒呢？現在又在幹什麼？」
「賈太太，賈太太，」崔通判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啊！以前的事都過去啦，您為小公子考慮考慮，雖然在您身邊小公子也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可小公子是個男子，您為他想想他以後的前程，在您膝下和在呂大人膝下，哪一個對小公子更有益處？」
他說話間賈氏連連搖頭，待他說完賈氏便滿臉愁苦的道：「小婦人現在並不是在計較他以往的對與錯，小婦人是捨不得自己的孩兒，成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離我而去。」
「至於前程，」她冷笑道：「讀書科舉陞官就是好，經營買賣做商賈就是賴嗎？他覺得他仕途坦蕩一片光明，在我看來卻是風雨不測吉凶難料，否則濟南府怎麼會出了個於懷義？怎麼會出了那一眾前途未卜的官僚？」
崔通判被她說得怔怔，遲疑了一刻才凝眉道：「賈太太這是已經拿定了主意么？」
賈氏斬釘截鐵的說道：「小婦人早已吃了秤砣鐵了心，請大人回去轉告那人，別再煩勞大人跑腿費鞋磨嘴皮子了。」
「好吧，那本官告辭。」崔通判對賈氏姐弟輕輕點頭說道。
見他要走，賈繼通趕忙急走幾步讓他半步在他身後低聲道：「崔大人，家姐她一介婦人，此事又關乎她心頭肉，說話衝撞了大人，萬望大人您莫要與她計較。改日草民一定備了重禮向大人賠罪。」
崔通判擺手道：「無妨，此次是為了私事，賈老闆你不必擔心，本官斷斷不會公私不分……」
二人說著漸行漸遠，賈氏轉身疾步往後院去。
後院里林嵐正在和幾個小學徒一起分揀藥材。
她學得很快，短短几日便將旁的學徒需要月余才認全的藥材名稱盡皆記住，使呂師傅對她刮目相看，呂師傅在金師傅面前對她大加讚賞，金師傅卻還是一副瞧她不起的樣子。
對此林嵐並不在意，也不特意到金師傅面前，踏踏實實的按著呂師傅的吩咐幹活學習。
賈氏步履匆匆的走進來，滿臉焦色的一把將她扯到角落裡低聲道：「小楚姑娘，我得走了，不能留在這裡了，我要回濟南去！」
「你這是怎麼了？」林嵐驚詫的看著她有些蒼白有些焦慮的臉問道。
賈氏凄苦的搖頭，「呂作良想和我搶成兒，我捨不得讓成兒離開我，所以，我得離開，只有我帶著成兒走得遠遠的，他才不能奪走我的孩兒。」
那麼呂少成五年以後就不會在京城，也不會為大周解那個困局……林嵐凝眉，「你決定了么？」
賈氏重重點頭，「我來同你說一聲，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回濟南府，我們賈家在濟南府也有藥鋪，還有比金師傅手藝還好的製藥師傅……」
林嵐搖頭打斷她的話，「你來西安府的初衷是什麼？」她靜靜地看著賈氏繼續問道：「是為了幫於懷仁送手書嗎？現在目的達成了？」
賈氏被問得怔住，她來西安府的初衷，是想帶著成兒進呂家，路上遭遇那麼多事情之後，她還想過如果呂作良不同意她進呂家，她想方設法也要讓成兒認祖師宗。可是現在，她的想法與之前的南轅北轍。
在決定來西安府之前，她就設想過呂作良的種種反應，想過來到西安后她要面對的種種困境，那時候的她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對於讓成兒進呂家義無反顧……
是什麼讓她改變了最初的想法呢？是幾次險境當中死裡逃生，她因為經歷了生死而更加害怕離別；還是因為小楚姑娘的那一席話，使她徹底的醒悟了？
「小楚姑娘，」賈氏一時間有些迷茫，她握住林嵐的手哀聲道：「你說，如果這件事換成是你，你會怎麼辦？」
林嵐並不想做這種假設，因為她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中，但眼前的賈氏似乎認為她的做法很重要，她垂眸設想了一下，最終卻只能搖頭，「我假設不了。」見賈氏一臉失望，她補充道：「不過我勸你再考慮考慮，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