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你怎麼這麼八卦?」霍漱清笑了下,點了一支煙,道。


  「我一直都想問你,又,又怕不合適,所以——」覃逸飛道。


  霍漱清笑笑,不語。


  煙霧在封閉的車廂里越來越濃,霍漱清按開了車窗。


  榕城的冬天,比雲城更加陰冷,以前不覺得,這些年在雲城習慣了,現在猛然間被這夾雜著潮氣的冷風包圍,竟然會覺得異常寒冷。


  可他沒有關閉窗戶,似乎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覃逸飛看他這樣,也不說話了,按開了車裡的音響。


  車廂里,飄出陳奕迅的聲音——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象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霍漱清的神經,立刻怔住了。


  那低沉的歌聲,在悠揚的音樂聲里緩緩走來,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符,重重地敲著他的心。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他突然笑了下,轉過頭看向窗外。


  「???你會不會突然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


  他的眼角,突然潤濕了。


  這次回家之前,他去了翔水市,把那一天和蘇凡一起走過的每一條路都重新走了一遍。心裡本來沒有想著自己會遇見她,卻還是心存那麼一點點的僥倖。而這首歌——


  他轉過頭看著窗外,人行道上那來來往往的人,在快速行駛的車子里都只是一晃而過。


  鼻腔里,不知道是冷風的作用,還是別的什麼,突然有股濃濃的液體在醞釀。


  歌聲總有終點,而回憶永遠都不會有終結。


  等到最後一個音符終了,霍漱清的眼裡,卻依舊是那個人。


  「哥,你怎麼了?要不要我去給你買一瓶醒酒藥?」覃逸飛看著霍漱清,道。


  「啊?不用了,沒事。」霍漱清道,坐正身體,關上窗戶,「前面停一下車,我去買兩瓶可樂喝,你要不要一瓶?」


  「還是我去吧,你今晚喝了那麼多,我還怕你這麼下車出事呢!」覃逸飛道,說著,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的臨時停車位,拉開車門下了車。


  霍漱清打開窗戶,看著覃逸飛從車邊走過,跑向了人行道那邊的超市,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再次遇到蘇凡,他會說什麼呢?難道就是一句「好久不見」嗎?不會,他怎麼會那麼淡定?可是,他能做什麼呢?


  大半年過去了,她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麼長時間,她去了哪裡,在做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告訴他?

  重新又點上一支煙,右手搭在車門上,煙霧卻被風吹的沒了形狀。


  覃逸飛跑進超市,不禁下意識地摸摸耳朵,快步走向了飲料區。


  夜裡,超市裡霍客寥寥無幾,導購們忙著在那裡清點貨架上的商品。


  他剛走到飲料區,就聽見一陣聲響,原來是貨架上的幾瓶飲料掉了下來。一個短髮的女導購扶著貨架準備彎腰去撿,他快走兩步,蹲在她面前把飲料都撿了起來。


  「謝謝您,太謝謝了!」女導購忙說著,就要從他手裡去拿那幾瓶飲料準備擺放回原位。


  而覃逸飛看了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並沒有把飲料給她,只是默默地擺上貨架。


  「謝謝!」她對他笑了下,重新拿起貨架上的那個記事本,擦了下額頭的汗,繼續清點計數。


  覃逸飛看著她的側臉,不禁問了句「你這個樣子,老闆還讓你干這種工作?」


  她停下筆,看著他,那表情,好像很意外,旋即對他笑著,答道:「還好。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了,所以——」她頓了下,道:「謝謝您,剛才,非常感謝!」


  說完,她繼續專心數著,視線再也沒有在覃逸飛的身上停留。覃逸飛看了她幾秒鐘,自嘲般的嘆了口氣,拿著可樂走向了收銀台。


  「蘇姐,你這邊數完了沒有?」一個年輕女孩子走過來,對她道。


  「馬上就好了。這一排,很快。」她說。


  「上面的我來幫你,這一批清點完了,咱們就可以回家了。」年輕女孩子說著,拉過旁邊的梯子爬了上去。


  蘇凡抬頭看著那個女孩子,嘴角露出笑容。


  「你怎麼沒早點去那個外國人的公司啊?那邊工作輕鬆多了,工資也高。」年輕女孩從梯子上下來,對蘇凡道。


  「早點人家也沒招人啊!不過,我覺得咱們這裡挺好的,也沒有太辛苦。」蘇凡道。


  「這話我愛聽。」一個中年女人走過來,對蘇凡笑著說,「等會兒到我辦公室來,有個禮物給你!」


  蘇凡一愣,這辭職還有禮物?

  覃逸飛哪裡聽得見這些,再也沒有去在意那個清點貨物的孕婦,拿著可樂走出了超市。


  「哥,給你!」覃逸飛一上車,就把可樂遞給霍漱清一瓶,自己打開蓋子開始喝了。


  「剛剛你車裡放的那首歌,是什麼?」霍漱清問。


  「哦,我不知道,看一下。」覃逸飛說著,按出CD碟片,「你要喜歡的話,拿去聽聽。」


  車子發動了,覃逸飛道:「剛剛在超市看見一個孕婦,那老闆太沒人性了,孕婦還做那種體力活。」


  「資本家的眼裡只有錢,我竟然還看到了慈悲?」霍漱清不禁笑道,「難道你公司里的女員工懷孕了就可以不用工作了?」


  「你偷換概念啊!我只是說不該做體力工作。唉,也不知道那個孕婦怎麼想的,幹嘛非要——」覃逸飛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實際情況,我們不見得可以了解所有人的處境。」霍漱清道。


  「說的也是啊,可能是真的很缺錢吧!要不然,也不至於——」覃逸飛說著,「那個女孩子,挺漂亮的!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霍漱清一聽,笑了,道:「女孩子?你偷換概念吧!明明是孕婦,什麼時候孕婦也算少女了?而且,我怎麼聽著你好像有一見鍾情的意味?要不要把車開回去,你再進去和那位美麗的孕婦聊聊?」


  「去,你就取笑我吧!」覃逸飛道。


  霍漱清含笑不語。


  「哥,你有過對什麼人第一眼就有特別的感覺嗎?」覃逸飛問。


  第一眼就感覺特別?他和蘇凡算不算?霍漱清的手停住了,猛地想起了和蘇凡的初次見面,想起她那飄忽的眼神,想起她那躲避的視線。


  回憶,又在黑暗的角落裡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你不要告訴我說你對剛剛那個孕婦有特別的感覺?」霍漱清道。


  「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覃逸飛道。


  霍漱清笑了下,道:「你就算想一見鍾情,也不該找個孕婦,小心你爸媽揍扁你!」


  「唉,你啊,現在一點都浪漫不起來了!」覃逸飛嘆道。


  浪漫?有過嗎?霍漱清望著前方。


  如果可以知道她就在距離自己一百米的地方,霍漱清一定會衝下車去找她,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正是因為沒有如果,他錯過了她!


  蘇凡來到經理辦公室,關上了門。


  「孫姐,什麼事?」蘇凡禮貌地問。


  今天下午,她的工資已經結算清楚了,這個月還沒完,卻還是給她算了一整月的工資。孫經理解釋說,這是對她連續半年優秀員工的優待。除了這個月的工資,還給她發了半個月的,算作是獎勵。錢雖不多,可是超市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小蘇,你先坐。」孫經理道,說著,從柜子里取出一個禮盒,交給蘇凡,「這是我給你孩子買的,你現在辭職走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你,現在就拿著吧!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蘇凡訝然地望著經理交給她的那個嬰兒衣服的禮盒,她只不過是在周末休息的時候給孫經理的女兒補習過兩個月的英語——儘管那孩子的成績突然就起來了,可孫經理老早就給過她補習費了,現在這樣似乎有點——不過,人家給,就是一片心意,何必拒絕呢?

  「謝謝你,孫姐!我還沒有給孩子準備什麼呢,不知道要做什麼。」蘇凡道。


  「你一個人也——」孫經理道,「需要我幫你什麼,隨時打電話,可別因為離開了我們這裡,就連電話也不打了。」


  蘇凡笑了。


  「好了,趕緊回家吧。晚上早點休息,明天就要去那邊了,是嗎?」孫經理問。


  蘇凡點頭。


  「也好,那邊的工作肯定比咱們這裡輕鬆。」孫經理道,「你現在這樣子,也不能累著。」


  和孫經理寒暄告別,又和超市裡平時關係好的幾個姐妹道別,蘇凡就拿著自己的隨身物品離開了這家工作了大半年的超市。


  租住的房子,就在距離半個多小時的小區里。中山路附近都是新建小區,租金偏貴,她只好去較遠一點的光華路上租了一個房子,那是一個舊家屬區,房子很舊,可是租金相對便宜。對於正在努力賺錢存錢的蘇凡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只是從小住慣了北方暖氣房子的人,現在住在這幾乎在漏風的房子里,真是感覺很難受,連被子都是濕乎乎的。


  蘇凡啊蘇凡,你還想期待什麼呢?不過,你也得準備搬個好一點的地方去住了,等孩子生下來,總不能讓孩子也跟著你住這麼冷的房子啊!新工作的待遇好像挺不錯的,也足夠你租個像樣點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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