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著我?
柳城沒有省城那般繁華,高樓大廈也沒有那麼多,道路卻是四通八達,堵車當然也不是十分厲害,每天只有上下班高峰期的那一會兒比較擁堵。
「這麼多的燈,太浪費電了。」她望著路邊一盞盞的高大路燈,突然說。
「這是城市亮化工程,你不懂。」他笑著說,語氣里滿滿的全是溫柔。
「可是也太浪費了,關掉一半也不會影響照明啊。」
「熙河兩岸的街燈要趕在國慶節之前重新換一遍。」他說。
「不會吧,那邊的燈,好像才沒幾年啊!」她側過身望著他,驚道。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沒說話。
她也沒再說話,靜靜地坐著,不想讓他覺得她很小家子氣,儘管她知道自己是有點小家子氣。
女孩子總是想要把自己最美好的那一面展示在愛的人面前,哪怕這種愛只是單方面的。
顧小楠不停地怪怨自己怎麼這樣輕易就放棄了那麼多的堅守,卻無法抗拒心底里那濃濃的情意。
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過了今晚,就不再和他有聯繫了,真的不能了!
她這樣說服著自己,讓自己少一點罪惡感。
等她反應過來,車子駛進了一個小區,停在了一幢高樓底下。
「到了,下車吧。」他說。
她也不問這裡是哪裡,安心地跟著他下了車。
電梯停下來,他一直走到一扇門前停下,掏出鑰匙開了門。
「進來吧!」他說。
她跟了進去,關上門。他開了燈,整個屋子裡亮堂起來。她這才發現這屋子裝修的很漂亮,簡潔大方,跟樣板房似的。
「怎麼樣?」他微笑著問。
「啊?」她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先到處看看,別客氣。」他說著,便給自己倒了杯水端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她。
顧小楠聽了他的話,把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
這個房子很大,她算了一下,有三間卧室一間書房,還有一間擺放了一架鋼琴的空房間,主卧的廁所都和她住的宿舍差不多大小。
「怎麼樣?喜歡嗎?」他的聲音突然傳入她的耳朵,把她嚇了一跳。
此時,她正在放鋼琴的那個房子里,手指觸摸著琴蓋。
回頭對他嫣然一笑,點頭道:「真的很漂亮,很整潔。」
他發現她的注意力始終在那架鋼琴上,便走過去,將琴蓋打開,琴凳拉出來,說:「你試試?」
她訝異地望著他,心頭劇烈地顫抖著。
「怎麼了?」他問,語氣中透著緊張。
「沒事,就是,就是好久沒有見到這麼漂亮的琴,有點激動了,抱歉。」她微笑道。
「我那天在老嚴家裡聽到你彈琴,挺有感覺的,今晚,能不能請你彈一曲?」他說著,手指劃過琴鍵。
這架鋼琴,比嚴輝家的那架漂亮又氣派。
顧小楠忍不住,坐下身,先彈了幾個音試了試音,說:「音色真好。」
他微微笑了,示意她繼續。
「好久沒彈了,譜子都不記得了。」她說完,笑了下,纖長的手指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跳躍,他站在一旁,閉上眼靜靜聆聽著。
這是一首肖邦的《英雄波蘭舞曲》,是她最熟悉的一首,可是現在彈起來,有些生疏,不夠流暢。彈了三分鐘的樣子,就被迫停了。
「對不起,我記不清了,實在,不行了。」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盯著琴鍵。
「沒什麼,太久不練習就會忘。」他說。
她依舊坐在那裡,手指輕輕在琴鍵上滑動。
「我媽媽是音樂老師,她和爸爸省吃儉用給我買了一架小鋼琴,是從別人那裡轉讓來的,當時花了家裡好大一筆錢。」她靜靜地說著,他望著她。
「媽媽是我的老師,學了有六七年吧,後來,」她臉上的神情漸漸黯淡了下來,「後來媽媽病了,我爸就把琴賣給別人了。」
他走到她身後,將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沒有絲毫的猶豫,好像這個動作早就做過許多遍一樣,一點都不彆扭。
「你媽媽的病——」沉默良久,他才問。
她搖頭。
他的手,不自主地微微用力。
「真是抱歉,我,我,不自量力就是這樣丟人。」她低聲笑了。
他趕緊將手取下,她起身笑著說:「你不是問房子怎麼樣嗎?嗯,很漂亮!」
從她的臉上,他不再看到難過的神情,便接著說:「你喜歡嗎?」
她合上琴蓋,走出鋼琴房間,來到客廳,說:「這麼漂亮的房子,當然喜歡了。不過,按照我的收入,這輩子是別想了。」
他看了她一眼,從自己的鑰匙扣上解下一把鑰匙放到她的手上。
顧小楠驚訝地盯著他。
「哦,你別誤會。」他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她卻沒有發現。
「你不是說還沒找到可以租住的房子嗎?呃,這是我朋友的家,裝修完沒怎麼住過就出國了,我在這裡工作,他就托我照看一下。既然你喜歡的話,就幫我個忙,住在這裡看看房子,也省得我操心。」他靠著牆站著,兩隻黑亮的眼睛盯著她,說。
顧小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麼好,可以租到這麼漂亮的房子,臉上不禁閃著欣喜的神采。姜毓仁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面帶微笑望著她。
「房租,要多少?」她謹慎地問。
「啊?房租?」他想了下,說,「不用了吧,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我,我朋友也沒想租出去的。你住著就好了。」
「不會吧?」
他環抱著雙臂,笑道:「你是想讓我從中賺一筆嗎?」
她笑了,沒說話。
他知道她應該是接受了,走到廚房,從冰箱里取出兩瓶水遞給她一瓶,她正站在客廳高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
「可要當心一點,站在這裡看看就行了,別打開窗戶。」他靠著窗玻璃面對著她站著,說道。
她知道他是在說她喜歡看夜景的事,微笑著看了他一眼,說:「我怕掉下去。」
他輕聲笑了,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你朋友真是奢侈啊,這房子應該很貴吧,竟然住都不住就扔下走掉了。」她望著外面,說道。
「還真是啊!」他附和道。
「不過,他還是真是會給人添麻煩呢!」她說。
「哦?為什麼?」
「難道你朋友不知道你工作很忙的嗎?竟然還把這種事都要委託你。」她說著,看了他一眼,繼續望著窗外。
他忍不住笑了,頻頻點頭。
「可是——」她說。
「可是什麼?」他問。
「沒,沒什麼。」她忙說,又問,「你朋友什麼時候回來?」
他不解地望著她。
「我只是想,要不要把宿舍退掉。要是你朋友不久以後要回來的話,我還是留著宿舍,免得突然讓我搬家。」她說。
「哦,這個啊,他應該要好幾年吧,你不用擔心。」他說道。
「那,我就佔便宜了。」她笑著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做二房東的,絕對不會再把房子租出去。」
他哈哈笑了。
顧小楠望著他,不禁陷入了他那溫柔笑容的漩渦之中,趕緊轉過臉望向玻璃外面那城市的點點燈光,貼在玻璃上的手指,不自主地捏在了一起。
恍惚間,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抬頭望著他。
他卻沒有看她,只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頂。
顧小楠垂著手,想要抬起雙手反抱住他,兩隻手抬了起來,卻又垂了下去。
屋子裡安靜極了,靜的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誰都不說話,只聽著彼此的心一下下伴著交替跳動。
夜風從紗窗吹進來,風是涼的,卻絲毫不能給人降溫。
顧小楠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推開他,是不是該立刻奪門而逃,是不是離開他,是不是不該和他單獨在一個房子里待著。
她在腦子裡已經將拒絕的動作演練了無數次,閉上眼就看見自己推開了他,可是,抬起來的雙臂根本不能推開他,卻是慢慢伸到他背後——
姜毓仁感覺到她抱住了他,全身生出溫暖的感覺。
許久,她仰起臉望著他,兩個臉頰粉紅粉紅的。
四目相視,清晰可見對方的眼中只有自己。自己是否是對方心裡那唯一的人,卻是無暇計較,那個唯一,極為奢侈又珍貴,現在還無力企及。
顧小楠突然推開他,姜毓仁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站著,也不抬頭看他,只是盯著地面。那隻不停縷著耳邊碎發的手,將她緊張的心情毫無遺漏地表露出來。
「你,躲著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
「不是,不是。」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擠出一絲笑意,卻很快轉過臉望著窗外。
姜毓仁只是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動。
「對不起,我不想,不想給你的生活帶來困擾,只是,只是有些事——」他發現自己的詞語竟然貧乏到如此地步,根本連句話都說不下去。平時的他,不拿稿子可以講兩個小時沒問題,今晚竟然——
「沒有,沒有,我很好,很好,真的很好。」她忙說。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