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入骨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他也從來都沒有這麼對待過她,哪怕是上次他和她鬧彆扭、他搬去辦公室住的那次,他也沒有說對他這樣冷淡。現在,他完全是在排斥她,一點情面都不給她留。


  蘇凡剛想問「你就這麼討厭我嗎」,可是,一看他臉上憔悴的樣子,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那,我,我,」她想了想,說,「你喝點粥吧,很好吃的——」


  「蘇凡,你要我說幾遍?」他打斷她的話,盯著她。


  蘇凡被他嚇得一個激靈。


  「是你自己說要離婚的吧?是你自己在那裡說我沒有給你自由的吧?我同意離婚,我也給你自由,你何必在這裡糾纏我?我不想看見你!如果你還想給你留一點尊嚴的話,就拿上你帶來的東西離開!」他說著,轉過頭。


  蘇凡的心,好像被他瞬間擊碎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獃滯,盯著他。


  可是,他依舊不回頭,根本不看她。


  蘇凡的嘴唇,顫抖著。


  空氣,好像就這麼凝固了。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凡感覺過了很久,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怎麼辦。


  而他,卻起身了。


  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去,她被撞了一下,往側面退了兩步,思緒也回來了,看著他走出了病房。


  「霍書記——」李聰叫了聲。


  蘇凡猛地醒過來,追了出去,就看著他站在餐桌邊,端起李聰和秘書剛剛打開的餐盒,走到垃圾桶邊,把裡面的粥倒了進去。


  李聰和秘書驚呆了,完全不知所措。


  「你們出去!」霍漱清下令,李聰和下屬趕緊離開了。


  雖然想勸說一下,可是這樣子,李聰也不敢直接勸,只好在門外守著。


  「還想我再倒掉一盒嗎?」霍漱清盯著蘇凡,道。


  蘇凡沒想到他會這樣,他居然這麼恨她,恨的連她做的飯菜都要倒掉——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從來都不會這樣浪費糧食,他一直都說「有些老百姓生活不富裕,吃飯都很省,不能浪費糧食,否則就是對他們的犯罪」,可現在,他——


  見她沒有反應,他又走到餐桌邊,拿起一個飯盒。


  「好,我走,我走!」蘇凡說道。


  他看著她,放下飯盒,抽出餐桌上的紙巾,擦了下自己的手,把紙巾扔在餐桌上,從她身邊走過去。


  「馬上帶著你的東西離開,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這句話,每個字,就如同刀子一樣扎在她的身上。


  蘇凡閉上眼,淚水從眼裡涌了出來。


  她聽見他在她身後甩上了門,那一聲,很清晰。


  房間里,安靜極了。


  蘇凡睜開眼,淚眼模糊中,看著餐桌上擺著的飯菜。


  她親手做的這些,是阿姨指導的,她做了他們兩個人的量,想和他一起吃頓飯。為了做這頓飯,她的手指都被鍋燙到了,到現在還疼。


  可是,他——


  也許,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也許,他們再也沒辦法回到過去了。也許,他真的,真的要離婚。


  他真的不要她了!

  是她誤會了,她以為他只是在生氣,只要她跟他道歉,只要她——他就會不再生氣,他就——


  原來,是她錯了。


  蘇凡苦笑了一下,心,卻撕裂的更痛了,痛的好像連呼吸都沒有辦法了。


  她走到餐桌邊,小心地拿起餐盒,一個個,一個個堆起來,裝進了送餐籃里。


  李聰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見了這一幕,心裡真是——


  這可怎麼辦啊?


  他還不知道怎麼辦,就接到了領導的電話。


  「讓食堂快點送過來!」


  領導很生氣,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好,好,我催——」李聰趕緊回答,話沒說完,領導就掛了電話。


  李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秘書長,您說,今天這事——」身邊的下屬低聲問。


  李聰看了眼下屬,說道:「今天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明白嗎?」


  「是,我知道,只是,霍書記這樣——」下屬道。


  「領導的家事,我們沒有資格過問。只管聽命令就行了。」李聰打斷下屬的話。


  「是!」


  看著蘇凡的動作那麼慢,李聰也有點不忍心,趕緊走進去幫忙。


  「夫人,我來吧!」李聰對蘇凡說。


  蘇凡說了聲「謝謝」,卻根本沒有看李聰一眼。


  「夫人,您別生氣,霍書記他只是心情不好,他並沒有——」李聰勸慰道。


  「謝謝,我知道他在想什麼。」蘇凡說著,看了李聰一眼,「現在是誰給他送飯?」


  「哦,是我讓食堂單獨給霍書記做,然後會有人送過來。」李聰忙說。


  「那就麻煩你了。他想吃什麼就給他做一些。」蘇凡道。


  蘇凡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真的好疼,好像是被撕扯著一樣。


  突然間,她苦笑了下,也許她有一天會因為這樣死掉吧!因為心太疼了,也許會死吧!如果心情可以影響到健康的話。


  「夫人?」李聰問了句。


  「沒事,你,幫我一下,我,有句話想對霍書記說。」蘇凡道。


  「好的。」李聰忙應聲。


  蘇凡便折身,慢慢走進了病房的套間。


  從玻璃上,她看見他坐在床上看材料,在打電話。


  她輕輕推門進去,他看見了,他掃了她一眼,卻沒有掛斷電話,繼續和那邊的人說著。


  蘇凡關上了門,站在床邊,等著他。


  好一會兒,他才掛了電話,依舊不看她。


  「不是讓你走嗎?進來幹什麼?」他說。


  「我是想跟你說,既然你不想見我,我就,不來醫院了。你,照顧好自己。」她的聲音很輕,可是每個字都是一個個蹦出來的。


  她,在忍耐。


  他看得出來,因為她的手指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她在忍耐。


  「還有嗎?」他問了句。


  「沒,沒了。」蘇凡道,「那,我就先走了。」


  她說完,深深望了他一眼,卻,還是沒邁開步子。


  「我不想再趕你一次。」他的聲音,冷冰冰。


  「不會的,我馬上走。」蘇凡說完,頓了下,「對不起!」


  他微微一怔,等他抬頭看去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霍漱清轉過頭,看向窗戶。


  對不起?她是在說對不起嗎?對不起什麼?

  來到外面的餐廳,蘇凡從李聰手裡接過餐盒。


  「夫人,您的手——」李聰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蘇凡右手大拇指背上被燙的紅紅的,忙問。


  「沒事,燙的。」蘇凡道,「照顧好霍書記,這幾天,我就不來了。」


  「是,我明白,您放心。」李聰道。


  蘇凡便點點頭,走出了病房。


  李聰趕緊跟著她,把她送進了電梯。


  「不用了,我自己走。」蘇凡沒讓他跟著自己走,說道。


  李聰看著電梯門關上,久久不能離開。


  他看得出蘇凡臉上很難過的表情,蘇凡那麼愛霍漱清的,現在霍漱清這樣,也的確會讓她難過。


  蘇凡剛下樓,警衛員就把車開了過來,她上了車。


  車子一路平穩地朝著家裡開去,蘇凡看著那陰沉的天空。


  腿上,是她拿到醫院的餐盒籃,這是她自己買的一個,木質的,上面雕刻了一些花紋,那是哈薩克族的花紋,是她之前去一個哈薩克族聚居地走訪的時候買的,她很喜歡這個餐盒籃子。


  手指,在花紋上不停地搓著,她看著這個餐盒,想起剛剛他對她說的那些話,他把她熬了兩個小時的粥倒進垃圾桶的場景。


  心,又痛了。


  他不知道,那是她不停地攪拌著鍋子熬的粥,生怕米粒粘鍋了會有奇怪的味道,她就不停地攪啊攪,結果還被鍋沿燙到手。他卻,直接倒了,嘗都沒嘗,甚至看都沒看。


  蘇凡的頭,靠著車窗。


  他就那麼恨她嗎?恨她入骨嗎?

  就因為她說要離婚,他就這樣嗎?

  李聰來到霍漱清的病床邊,給霍漱清倒了杯水。


  霍漱清接過水杯,問了句「她走了嗎?」


  「是的,我把夫人送到電梯口。」李聰道,說著,他小心地觀察著霍漱清的表情,頓了下,說了句,「夫人的手背燙紅了——」


  霍漱清端著水杯的手明顯的晃了下,卻只了個「哦」,然後什麼都沒再說。


  李聰也知道自己不能說更多的話了,就只好離開了病房。


  霍漱清抬頭,看著窗外。


  他從沒想過自己住院會是這樣的情形,只有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身邊沒有她,沒有孩子。


  他不喜歡醫院,父親去世前的幾年總是要定期住院調養,他只要回家,就要去醫院。甚至有時候是在醫院裡陪著父親一起住著,那個時候,他是想在醫院裡住著的,比起回去看著孫蔓,或者看著空蕩蕩的家,他寧願在醫院裡。可是,時間長了,他就不喜歡醫院了,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也不喜歡這個環境。何況,後來父親是在醫院裡去世的,他就徹底厭惡這個環境了。而蘇凡中槍昏迷的那些日子,他又住在了醫院,住了很久,直到她醒來。那時,每天晚上看著昏迷不醒的她,他就會想,如果有朝一日換做他當病人,她會不會也這樣守著自己?


  而那個時候的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住院的時候會是一個人,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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