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帕金森病
55.帕金森病
楊陽的抽象論並沒有打垮小胖，對於小胖而言，有那樣一個人，會惦記她、關心她、隨時隨地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會在老地方等你。不管春夏秋冬，也不管颳風下雨，那個人一直都在。而他，就是小胖的精神支柱，他永遠不會嫌棄她，因為在他眼裡，小胖永遠是他的上帝。
那麼，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習小胖同志無比幸福地告訴她的三位小夥伴：「嗷，他就是親愛的快遞小哥啦！」
「……」眾默。
小胖同志繼續說：「其實啦，快遞小哥是一個群體，並不是只有一個人如此愛我，而是一群人耶！」
狐狸忍無可忍：「我認識一個大四學長在做快遞代理，要不，再介紹一位愛人給你？」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小胖滿臉戒備：「你會有這麼好心？」
狐狸笑了：「說得好像我給你們介紹，人家就真能看上你似的。」
「……」卧槽！
三人私下裡研究過怎樣在語言上加以刺激才能使小胖自覺地控制食量、勤加鍛煉，狐狸對臨安使了個眼色，讓她趁機再加把火。
臨安心領神會，先是對小胖予以肯定：「誰說看不上，不是說『一白遮百丑』么。」
白白的小胖熱淚盈眶地點頭附會。
「不過……」臨安惋惜地嘆了一聲，「一胖毀所有。」
「……」不活了！
小胖終於下定決心減肥，但是，如果她真的能堅持下去，那她就不會從開學報到時的120胖成現在的135了。
事到如今，到了後援團發揮出強大作用力的時刻。
小胖的後援團威力不可小覷，其中當屬狐狸最為兇猛。
一旦發現小胖食量過剩，狐狸就會使出一招泣鬼神的毒舌功，讓意志力薄弱的小胖蛋疼得張不開嘴。
「習小胖，長得好看又喜歡吃的才叫吃貨，長得不怎麼樣還喜歡吃的那叫飯桶。」
諸如此類。
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的「飯桶」，夜夜都是在咕咕的抗議中沉入夢鄉。
秦晗一聲不吭地來找臨安，她在離東門最近的食堂里轉了一圈，指著雞柳對窗口裡的大媽說：「我要這個，多少錢啊？」
「只刷卡，不收錢。」大媽沒動，指著玻璃板上貼著的一張公告。上面寫著：拒收現金。
秦晗撇了撇嘴，目光流連在金燦燦的雞柳上，捨不得邁步。
一樓餐廳里弔掛著兩台液晶電視，她找了個正對電視的地方坐下。給臨安打電話：「喂，安安。」她記得哥哥那天就是這樣叫的。
電波彼端，臨安被這稱呼愣了一秒：「……晗晗？」
秦晗來回晃著小腿：「我在你學校，你過來找我吧。」
臨安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你又離家出走？」
「我才沒有那麼幼稚。你快過來啦，我肚子好餓。」
「你在哪兒？」
秦晗想了又想，被「食堂」這個詞卡住了，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形容，只好說：「你們吃飯的地方。」
臨安頭大得很，他們吃飯的地方不要太多……
「你描述一下周圍的特徵。」
「真麻煩。」秦晗不甘不願地往食堂門外瞅了瞅，「對面有好多哥哥在打籃球。」
籃球場？「好，我知道了。你別亂跑。」
時不時有人端著餐盤從她身旁走過，秦晗摸—摸肚子，催促道：「你快點來。」
臨安這邊剛下課，她和室友正往另一食堂的方向走，飢腸轆轆的小胖星星眼看著她：「有人請你吃飯呀，帶我去吧！」大餐，大餐，我要吃大餐！
汲取前車之鑒，臨安正在給秦琰發信息，按了發送鍵，她抬頭說：「我之前帶家教的小女生，她在東食堂等我。這樣，你跟我走，我給你買個饅頭，再買袋鹹菜。」
小胖怨念揮手：「……再見！」
桃子看著臨安匆匆離去的身影，納悶地嘀咕：「不是家教不帶了么，怎麼還找上門來了？」
狐狸搖頭聳肩，哼著歌去追小胖：「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裡花朵蘸咸鹽……」
桃子：「……」
臨安在東食堂找到秦晗，先帶著她在窗口前打飯，然後再從這頭走向那頭，挑她愛吃的菜。
秦晗看著大媽的手腕抖啊抖啊抖啊，最後，一大勺香菇只剩下一丁點。秦晗站著不動，以為她還會再添兩勺，哪想到大媽已經給別人加菜去了。
小姑娘個子不高，稍一低頭就把腦袋從玻璃板底下伸了進去，臨安都來不及阻止。
「奶……阿姨，我的量不夠。」
臨安以為她真的會叫奶奶……
大媽瞄了眼：「怎麼不夠，三塊錢的量絕對夠了。」說著，不滿地往外哄她，「快出去快出去。」
臨安伸手護在玻璃板下，以防她腦袋從裡面退出來時不小心磕到：「晗晗，我們平時打菜都是只有這麼多。」
秦晗瞪大眼睛：「你好倒霉啊，每次都是這個帕金森阿姨給你打菜。」
臨安：「……」
帕金森阿姨臉黑了。
臨安抱歉地笑了笑，拉著秦晗找位置坐。
接下來的兩分鐘，臨安向她說明情況：學校的食堂不止這一處，食堂里的每一位大媽都患有「帕金森」。
秦晗感嘆：「是風水問題么？我爸爸給別人設計房子，有的叔叔阿姨特別講究風水。你們學校是不是風水不好，怎麼會全部都有這種病？」
呃，這個要怎麼解釋呢？
臨安喝了口免費的紫菜雞蛋湯，兩根紫菜漂在無油無鹽的湯水裡，蛋花幾乎找不到。
問題寶寶等不及又說：「我將來考大學，絕對不報南大。」
臨安嗆了一下，她取出一張紙巾捂嘴輕咳，半晌后才緩緩說：「其實吧，所有大學風水都不好。」
「啊？」秦晗的小腦袋瓜天馬行空地轉，「是集體被下了詛咒么？」
臨安終於在不淡定中恢復了淡定：「嗯……可能是吧。」
秦晗不說話了，開始陷入到有關詛咒的無限遐想中。
簡訊鈴音響，是秦琰發來的回復：打擾你了。
呃，不打擾……
需要禮貌客氣地回應么，臨安想了想，還是算了。
「晗晗。」臨安率先用完餐，看著還在思考的秦晗。
秦晗嚼著飯菜，口齒不清：「嗯？」
臨安：「你找我有事？」
被這麼一問，秦晗這才想起自己此番來見她的目的。她快速將嘴裡的東西咽下肚，喝口湯漱漱口，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歉？臨安笑：「你向我道什麼歉？」
秦晗很誠懇：「我爸爸總是凶你，我替他道歉。」
臨安一愣，接著笑：「你爸爸知道你來道歉么？」
「不知道。」秦晗傲嬌地昂了昂下巴，「他實在太討厭了，我幹嘛要告訴他！」
臨安沒說別的：「你快吃，待會就涼了。」
秦晗重新抓起鐵勺：「那你接受我的道歉么？」
臨安想說「根本不需要道歉」，可看著小姑娘執著渴望的眼神，她點了點頭：「接受，快吃吧。」
秦晗收到滿意的答覆，心情愉悅地表現出了餐飲文明——光碟。
餐后，兩人坐在露天籃球場的看台上。
天空流雲如畫，臨安仰頭望天，聽秦晗在耳邊絮絮叨叨。
「我媽媽昨天出差回來了，因為我離家出走的事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她說爸爸教育方式有問題，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因為我吵架了。安安，我不想他們吵架。」
又是「安安」……
不去計較這個「安安」，臨安繼續望天：「我不好評價你爸爸的教育方式，你心裡也明白，他嚴格約束你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秦晗安靜托腮，看著底下互相傳球的一群人，「有時候我也想乖乖地聽話，我試過了，可我做不到。」
臨安偏眸看了她一眼，在她柔—軟的頭髮上摸了摸，拉開少許回憶：「我理解。我爸爸希望我和正常女孩子一樣學個樂器或者練門舞蹈，我試過了，可我不喜歡。」
這是第二次聽她提起自己的爸爸，秦晗不由問：「那現在呢，你都這麼大了，你爸爸還管你么？」
等她也這麼大的時候，如果還被禁止這個禁止那個，那她堅決不要回家！
「他管不著我了。」
秦晗心說，就是嘛，長大了就管不著了，突然好希望快點長大！
「他很早就過世了。」
臨安低低的嗓音充滿寂寥，九歲的秦晗聽不出這份空洞的悲傷，但九歲的秦晗已經懂得什麼是過世。過世就是死亡，死亡就是永遠也見不到面。
秦晗有點無措，她沒有遇到過父親過世的小夥伴，身邊的朋友們像她這樣父母離異的也有，但離異是可以見面的，哪怕見不到也是可以聽見聲音的。
九歲的小姑娘不會像她爸爸那樣立即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成年人的世界暫時還不是她能模仿的，她小心翼翼又滿是好奇地問：「是生病了么？」
臨安搖頭：「不是，是救人。」
秦晗：「救人？奧特曼？」
臨安輕笑，也不知為什麼會突然跟她說這些。她身體往後傾了傾，後背抵在上一個台階的邊沿，仰面望著浮云：「不是奧特曼，是警察。奧特曼每次都能打倒小怪獸，警察卻在一次抗洪救災中犧牲了。」
秦晗在語文課上學過「犧牲」這個詞。犧牲就是指為了正義的目的捨棄自己的生命。
她由衷地讚歎：「好偉大。」
臨安揚起嘴角，眸光低垂，輕輕與她對上：「嗯，我爸爸是英雄。」
英雄無論在哪個年齡段面前都是神聖光明的存在。
秦晗當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