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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關於他的住宿

  番外1:關於他的住宿


  在美國住久了,臨安不僅漸漸入鄉隨俗,而且對普林斯頓的校園文化也開始瞭然於心。


  商策很樂意女友給自己做嚮導,當然,他更樂意聽到——


  「住宿沒有限制,想住在哪裡可以自己決定。」臨安如是說。


  普林斯頓不同於傳統住宿大學,為學生提供多種選擇是學校的一大特點,學生可以自行選擇住宿地點,也可以隨意去其他學院的餐廳或Eating Club(飲食俱樂部)就餐。


  兩人下車,行走在綠茵間。


  行至一棟哥特式風格的老式宿舍樓,往來進出頻繁。


  臨安說:「你拒絕了Swaim教授接機,現在去見他總不能拖著行李去吧,不如先放我那兒。」


  商策看著宿舍樓的銘牌,黑眸在刺目的陽光下微微閃動。他笑了下:「好。」


  臨安領他入內,長長的走道里,一個金髮女孩從轉角走出,看到臨安,熱情地邀請她參加周末派對。


  臨安和往日一樣,微笑婉拒。


  在朋友眼裡,她的生活無趣到整日與書本和圖紙作伴。


  Eva是典型的「party animal」(派對動物),而臨安則是不折不扣的「homebody」(宅女),party animal在這一年來不厭其煩地邀請homebody參加海灘派對、銳舞派對、化裝舞會等等她可以盡情瘋狂的場合,一心抱著挽救homebody的念頭。


  可沒辦法,對於homebody臨安而言,一方面她不喜歡吵鬧的環境,另一方面,她是真的需要忙作業。


  她的英文好是好,可真的到了這個ABC國度,作為一個半路插班生,遇到專業性單詞,別人拿筆就可以做題,她卻需要查找生詞的含義,弄懂問題的意思后才敢下筆。


  以勤補拙,這是臨安三年級一年的座右銘。


  兩人說話時,商策手輕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側臉看著走廊牆壁上貼的藍色海報。他太安靜,以至於Eva只是好奇地掃了眼這個俊秀的東方面孔,並未將他與臨安聯想出任何關係。


  Eva以為臨安又要忙作業,頗為掃興地說:「Leeann,天天學習多沒意思。」


  哪知——


  臨安看一眼身後的人,右手拇指往後一揚:「是沒意思,所以……這周末要忙戀愛啦。」


  Eva寶藍色的眼睛里蹦出詫異:「Hey,別告訴我你的中國男友來了!」


  臨安尚未開口,商策聞聲轉過頭,往前邁一步,禮貌有度地打招呼:「Hi.」


  年輕而英俊的臉整個進—入她的視線,Eva流露出欣賞的目光:「Hi,nice to meet you.」


  商策頷首:「Same here.」


  從機場回來的這一路,大概是許久未見的緣故,臨安的心情始終有點飄忽。然而此時此刻,她靜默地看著商策從容優雅地寒暄,所有的心緒一點點沉澱,腦袋裡滿滿都是這個男人的名字,商策……商策……


  在這個異國他鄉,她再也不是孤單一人。


  臨安的舍友同Eva一樣是個熱情洋溢的法國姑娘。她這會恰巧不在,臨安打開自己房間,寬敞明亮的空間內散發著淡淡的殺蟲劑味道。


  這時候,處—女座的「神經質」萌芽了。


  剛進屋,臨安就開始對商策的行李箱吸塵,麻利的動作看得商策眉梢微挑。


  一番清理下來,臨安直起腰,大大鬆了口氣。抬頭,瞅見他如同窗外的橡樹一樣挺拔安靜,怔怔地解釋:「……我怕有蟲。」


  一如往昔的溫婉面容,清澈的眼睛里溫潤一片,仔細看,裡面正聚著一絲后怕。


  商策不由想起她剛來美國的那段時間,被這裡肆無忌憚的蟲類攪得神經衰弱,特別是Bedbug,一種吸血的、令人髮指的床虱。


  起初,臨安只當自己水土不服,對這裡的什麼東西過敏。


  她懵懂無知地去買藥膏,醫生看著她胳膊上遍布的紅點,見怪不怪的語氣:「打電話給Pest Control,你的房間需要殺蟲。」


  在臨安驚愕的目光中,醫生又波瀾不驚地叮囑:「你的衣服和床單必須高溫水洗和烘乾。」隨後,他遞給她一支藥膏,「抹上就不癢了。」


  Pest Control的辦事效率很快,接到電話後來了兩個人,他們對房間里裡外外進行排查,不時傳出的響動吸引來隔壁宿舍的幾個留學生。


  明明住在一個套房內,舍友Jenny卻安然無恙。眾人站在走廊里,用他們自以為的偵探目光在臨安身上流連,像是在懷疑Bedbug根本就是這個中國女孩自己引來的。


  儘管開學時間不長,但是彼此間的問候與關懷臨安一直記在心裡,她還不至於因為這麼件無關痛癢的小插曲對他們生出怨言。雙手交握在身前,她輕靠背後的牆壁露出招牌式微笑:「你們知道中國的霧霾天氣么?」


  「PM2.5?」


  臨安:「記者戴口罩採訪街頭的行人,『女士,請問霧霾天氣給您帶來了哪些生活不便?』行人說,『抱歉,我是先生。』」


  這是個中國式笑話:


  ——大媽,霧霾天氣給您帶來了哪些生活不便?

  ——你眼瞎啊,我是大爺!


  臨安將稱謂和言辭做了點變動,夾帶上了美式幽默,包括Jenny在內的五人神色俱都輕鬆開來。


  同是留學生的Caron問:「你擔心你們國家的氣候問題么?」


  臨安淡笑,自信地看著他:「洛杉磯現在是全球最宜居的城市之一,可是你知道,它曾經發生過霧霾之戰。」


  可是你知道……


  事實上,Caron並不知道。


  原本是想藉此表達一番嫌棄之意,結果卻暴露了自己的無知。Caron抬手摸了摸鼻樑:「對,我就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頓了頓,他又說,「當然,還是要看中國怎麼防治。」


  臨安贊同地點頭,用眼神示意屋內:「就像現在防治Bedbugs,從源頭抓起。」


  嘴角上揚的弧度無意間染上一絲俏皮,這個在眾人眼裡有著甜美笑容的中國女孩泰然自若地替自己解了圍。


  而這時,Pest Control的工作人員走了出來,其中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說:「你房裡的Bedbugs不多,初步估計可能是從牆壁縫隙遷徙來的。」轉頭看向其他人,「誰還有被咬癥狀?」


  Jenny聽了大驚失色,為了預防萬一,懇請他們也進她的房間滅蟲。


  緊接著,相繼又有人出聲,就連路過的學生也停下腳步,見Pest Control的制服如見救星。


  男人沒動,他深咖啡色的眼睛看了眼旁邊門扉緊閉的一個套房:「我想進那裡看看。」


  那是Caron和另一個俄羅斯小伙的宿舍。


  俄羅斯小伙也正考慮加入滅蟲大軍,聽聞后不再猶豫,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開門。


  「No!」Caron張臂攔截,神色警惕。


  「Why?Bedbugs會鑽牆縫!」


  「進你的房間可以,但不準進我的房間!」Caron臉色醬紅,兩人僵持不下。


  Jenny在一旁眼冒精—光:「Caron房間里一定有秘密。」


  秘密,真是一個具有魔力的詞。


  俄羅斯小伙人高馬大,抓住Caron瘦弱的肩膀一提,輕鬆得好像他面對的是只人偶。掙扎的Caron被他移動到門的一邊,並且摁在牆上,他扭頭對男人說:「請進去滅蟲,不要放過任何角落,他的那份費用我一起出!」


  從某種意義上,這是對所有人負責。因此,即便有侵犯隱私的嫌疑,在場並無一人制止。


  臨安注意到被牽制住的Caron滿眼通紅,漸漸地,整個人呈現出頹敗之氣。


  所有人都自覺等在門外,沒有任何人跟隨他們一同入內,秘密再富有魔力,他們也懂得什麼是尊重。也正因為此,Caron的垂頭喪氣更加令人費解。


  「找到根源了!」裡面傳出一聲驚呼。


  是在他們的宿舍找到的,也就是說……


  俄羅斯小伙觸電般鬆開手,往後跳離一步,率先衝進門裡。眾人紛紛看向身體順著牆壁慢慢蹲坐下去的Caron,也一個接一個地湧入。


  穿過小客廳,走進Caron的房間,床墊被那兩個男人掀了開,灰棕色的小蟲沿著紋路一隻一隻地爬,Jenny有密集恐懼,眼睛立刻閉上了。


  臨安的房間和這間房只有一牆之隔,這就是所謂的「秘密」。


  商策:「那個Caron現在還好么?」


  「他搬走了。」臨安收起吸塵器,轉身回來,微嘆,「他太要面子。初來乍到,怕別人誤會他衛生習慣差,一直死捂著不說。後來真的被歧視,更加有苦難言。」


  商策淡淡道:「心虱比床虱更難除。」


  臨安抿唇看著他,無聲地笑。商策身上有她所熟悉的清冷味,他這樣站久了,房間里的殺蟲劑氣息都似乎被沖淡了。


  「嗯?」


  這一聲清淺的低音喚回了她的神思,某人烏黑的眸筆直地射向她,彷彿在問:為什麼盯著我?


  臨安靦腆笑:「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水。」


  借口欲逃竄,手腕卻被拉住。一個輕盈的旋轉,她被攬進他的懷裡。他的唇壓下時,臨安竟心生出一絲喟嘆,真是……久違了。


  過去的一年,她拚命適應環境,楊女士夫婦每個月都會來看她,可她卻無暇回國,僅春節回去了一趟。


  而這一年,商策大五,他將在設計院的最後一個項目交接后,忙留學手續,忙畢業設計,再怎麼擠時間,也只抽空飛來四次。距離上次見面,已一月有餘。


  一吻作罷,略壓抑的沉音從唇齒間溢出:「安安。」


  他濕熱的唇貼著她的唇,臨安閉著眼,一聲不吭。


  「安安。」


  臨安下意識、輕輕地:「嗯?」


  「安安。」呼吸漸平,嗓音越發溫柔。


  「……」


  「安安。」


  「……你在叫魂么……唔……」被「叫魂」的某人咬了一口。


  嗯……是不是可以理解為——


  久別後抒發想念未遂,驕羞了?

  臨安整理書桌時,Jenny敲響房門,動作神態仿若突擊搜查。


  臨安汗顏,開門見山地交代:「他出去了。」


  Jenny見她在收拾東西,地板上還豎著行李箱:「Leeann,你要選擇男友拋棄我么?」


  「……」


  商策和Swaim教授見面后許久才回,Jenny一睹Eva口中的Leeann男友尊容,幾句交談后「哇哦」一聲感嘆:「A soft—spoken gentleman.」(一個說話斯文的紳士。)

  她看向臨安:「Leeann,我支持你搬出去和他同居!」


  舍友如此坦率,臨安面對某人灼灼的黑眸,心口突突地跳,遲來地解釋道:「……我們沒有要同居。」


  Jenny用一副「我什麼都懂」的眼神看著她:「Leeann,你不要害羞。」


  「……」


  害羞的某人拖起行李,拐上商策落荒而逃。


  Jenny在背後擺手:「我會想念你。」


  「……」


  傍晚的陽光被玻璃窗篩成一格一格,斜斜地灑落在乳白的牆壁上。臨安悶著頭往前沖,走廊里響起咕嚕咕嚕磕磕絆絆的滾輪聲。


  手臂倏地被拉住,急急的腳步被迫剎了閘。


  商策無奈的嗓音溫和地傳入她的耳膜:「你要帶我去哪兒?」


  臨安低著頭:「Swaim教授給你安排的宿舍在哪兒,我帶你去。」


  「哦。」遺憾的口吻,「我以為你真的找好了房子和我同居。」


  「怎麼可能!」猛地抬頭,看到他含笑的眼眸才驚覺上當。本就羞澀的神情轉化為羞惱,臉頰燙燙的。


  臨安把他手甩開:「你這麼聰明,自己去找宿舍樓吧。」


  他的臨安會使小性子了。


  商策看了眼旁邊的宿舍門牌號,將她軟軟的手重新握—住,拉著行李往回走:「宿舍樓不是已經找到了么。」


  「……」


  臨安覺得她的腦袋瓜子太愚鈍,她所在的宿舍樓是男女混住的,迎接他進校園的時候她好像說過什麼……


  ——「住宿沒有限制,想住在哪裡可以自己決定。」


  所以,他去見Swaim教授那麼長時間,其實是在解決他的住宿問題?


  站在他即將入住的宿舍門外,臨安微仰頭看向某人沉靜的側顏,他好看的唇線正小弧度地上翹著,昭示著他愉悅的心情。


  臨安心裡微微悸動,嗯……其實,這也算是變相的同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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