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我看到了。」讎正卿跟她說。
「對不起。」尹婷的聲音明顯哭過。事實上，她坐在電腦前面看了挺長時間，也沒想到該怎麼處理這事。譴責與謾罵簡直是鋪天蓋地而來。「對不起。」她已經哭過一輪了，現在聽到讎正卿的聲音，她忍不住又落淚。「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真是蠢。我沒想到會這樣。我不是她說的那樣的。可是我把她寫的那篇文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對不起，好好的一個活動，都被我搞砸了。」
讎正卿聽到她的聲音有些心疼，忙道：「不必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麼。活動還在進行，沒有搞砸。」
尹婷抽泣：「我想要補救來著，但我坐了半天，也沒想到能怎麼辦。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了。可是不說什麼，也不合適。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越說越難過，「你們好好的活動，被我拖累了。他們還罵你，罵『秀』，我看到了，說得很難聽。對不起。」
「好了，不要道歉。不是你的責任。網路上就是這樣的。你控制不了別人怎麼想，也控制不了別人做什麼。」
「可是是我引起的。如果我多考慮一點，如果我沒寫那些，就不會讓人起疑，也不會引起這些謾罵了。」
「我說了，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有靈感提議這個活動。因為你才會有這個活動。」讎正卿試圖安慰她。
結果尹婷更難過：「那我更內疚了，都是我的錯。你這麼費心為了我，我卻招來了麻煩。毀了你們的一番心血。」
「小婷，你沒有多考慮是因為你根本心無雜念，你完全沒有想到那個人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就是說，她對你的指控是錯誤的。你不需要為了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負責。我確實也被罵了，但那是好事，我們是情侶，這樣共患難會給感情加分不是嗎？你一直教我的，凡事要看好的那一面。現在我們就看好的那一面。有質疑有爭議確實會讓人不愉快，但是也會引起更多的關注，如果處理得當，會讓更多人了解和認同我們的活動，在商業上來說，不是壞事。」
「可是不一樣。你之前說的那些炒作是有人手操作的，你們可以控制，這個不是炒作，是批判。那些罵難聽話的，是在否定和抵制活動。他們還罵你。罵得好難聽。你明明很優秀，也很認真工作，可他們不知道，他們罵你，諷刺你。」尹婷想到這個就難過得不行。
「小婷啊。」讎正卿努力想要怎麼勸她，「你認識他們嗎？」
「誰？」
「罵我的那些人。」
「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讎正卿說，「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為不認識，而且以後也不會認識的人難過呢。我優不優秀，努不努力，他們不在乎。你難不難過生不生氣，他們也不在乎。隔著網路，很有安全感和興奮感，所以他們能任意的評價，不必負責。你讓他們來公司當面跟我說那些話，他們敢說嗎？」
尹婷抽抽鼻子，道理她都懂，可是遇上了真的很難過。「但是，但是就因為這樣，所以他們會一直放大這件事，抓著不放。這活動怎麼辦？我看到評論里有人宣布退出活動了。也有人說對『秀』品牌一生黑，今後再不會買了。因為我害得你們公司這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補救才好。真的很對不起。」
「『秀』那邊會有專門的危機公關來處理這件事，他們在準備聲明。你暫時什麼都不要做，不要跟他們對罵，不要解釋，先什麼都別做，等他們的聲明出來，『秀』那邊會有人聯絡你，向你跟進事態的發展。如果有需要你做的事，他們會跟你溝通。如果你有任何疑問或是想法，也可以跟他們說，跟我商量也可以。」
尹婷沉默了一會，說道：「我想，我大概沒辦法繼續參加下去了。」
「是嗎？」讎正卿的語氣硬了起來，「這不是我的天使說的話。我的天使很勇敢的。」
尹婷吸吸鼻子：「我不是天使，我就是個普通人。」
「是啊，你也知道你是個普通人，你不是鈔票，怎麼可能人人都喜歡你呢。他們都不喜歡你，你還浪費感情在他們身上，多吃虧，太傻了。」
尹婷不說話。
讎正卿問她：「你在家嗎？」
「嗯。」
「好，那你現在聽我說。把電腦關掉，不要再看了。去洗把臉，喝杯水，然後到床上躺一會，休息休息。不要再看電腦上的消息，不要管他們。」
尹婷想了想，答了一聲「好」。
「如果你需要人陪，可以找找朋友，或者到我這來。」
「我還是想一個人呆著。」
「好吧。」讎正卿放軟了聲音，「你聽我的話，關掉電腦，手機也不要刷，洗把臉睡一會。我下班了去接你，好嗎？」
「好。」
「那現在把電腦關了吧。」
尹婷看了看電腦屏幕，很想再刷一下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但想著讎正卿的話，她咬咬牙，關機。「關掉了。」
「好的。還想聊聊嗎？」
尹婷再想了想，搖頭：「不了，我去洗臉。」
「好。有什麼就打給我，好嗎？」
「好。」
尹婷掛了電話，心裡頭還是很難受。想起那些謾罵和諷刺，差一點又要哭。她站起來，去洗了臉，然後躺在了床上。閉上眼睛努力放鬆，一會後，覺得心裡確實好過些了。讎正卿說得過，她是怎麼樣的人，她過得怎麼樣，那些人一點都不會關心，他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他們。
她深呼吸，所以她不該為他們難過生氣。她難過生氣也改變不了他們看不起她批判她這件事。所以她不該難過，她該振作起來解釋一下。可是該怎麼解釋？她確實提前就知道了活動，甚至讎正卿說了，這活動是因為她他才建議舉辦的。這要是說出來，更會被鄙視痛罵加嘲諷吧，又會說她顯擺炫耀沒腦子吧？
她也確實是因為讎正卿的關係才上了那個推薦位。這確實是走後門了。怎麼解釋？沒法解釋。
尹婷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甚至她覺得那人罵得也有幾分道理，只是加了許多惡意揣測，罵得太難聽，還人身攻擊，不堪入耳。
尹婷嘆氣，真的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吧。照現在這個情況，無論她寫什麼發什麼都會被罵，被諷刺，被嘲笑。她不想這樣，她想分享想傳遞的是快樂和幸福的感覺，不是現在這樣的。想到那些謾罵里一堆的下作、噁心這樣的詞，尹婷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勇氣再發博客再繼續參加活動了。
她想啊想啊，腦子靜不下來，但也沒想出什麼解決的辦法來。這時候手機響了，她拿起一看，是個朋友的來電，她猜應該是要問她關於網上的這件事，她實在沒心情應付，於是掐了。發了條簡訊過去：不好意思，稍後再聯絡。
那邊應該是懂了，再沒有打過來。
過了一會，秦雨飛、沈佳琪、毛慧珠等好幾個朋友都來電，尹婷全掐了，用那條簡訊統一回復。這些人也沒再打過來。
尹婷的猜想是對的，這些朋友全是因為網上這件事想安慰她，被掐了電話后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沒再打擾。但尹婷並不知道的是，她的好姐妹們已經迅速組了一個團，在網上與那些謾罵的人開始了對戰。
孕婦秦雨飛大著肚子但戰鬥力一點都不弱，直接圈了寫長文的那人，並留言回復：「人話都不會好好說，還學人呵呵。你呵呵的時候麻煩照著鏡子呵，有減肥功效。」
沈佳琪也開帖子回復：「小婷是又傻又笨，我成天調侃她取笑。但是對不起，要是有人欺負到她頭上，我絕不會視而不見。她是有個又高又帥又多金的男友，怎麼了？不行嗎？她自己又漂亮又年輕更多金，怎麼了，不行嗎？她發的博客內容有多笑？比得上你可笑？你真該好好讀讀她這五年的博客，學學什麼叫心靈美。你這樣的人，看不到美好，別提夢想了，因為你走到天邊也找不到它。眼裡只能看到丑，心裡只有惡，所以惡意揣測別人，嘴裡只吐得出髒話，哪來的夢想？夢想看見你就跑，救命啊，她太噁心，別讓她靠近我。」
尹婷的粉絲也都沒有閑著。他們翻出尹婷微博和博客的舊內容，舉證尹婷原本就是這麼一個人，善良、有愛心，喜歡寫些雞湯亂燉的小段子。她去過世界許多地方，完全有資格參加尋夢之旅活動，完全有資格上推薦圖。而且她上推薦圖也只是一天時間，與其他人沒有區別。再有她與男友的事，因為之前微博上有跡象，大家也都是看到的，可愛甜蜜的戀情，大家祝福。因為男友的身份，她提前知道公司有這個活動，然後要參加，不能說明她就舞弊了。參加活動去買雙鞋怎麼了？就算打廣告又怎麼了？這活動又不是抽獎，是靠投票的，你不喜歡不投她票不就完了嗎？要抓證據，就抓投票作弊的證據，其它的，就是自己推斷想像，是潑髒水。
兩邊各持一詞，在網上對戰。但謾罵攻擊尹婷的人佔了大多數，呈上風。
這天下午三點多，「秀」官方發表了事件說明。主要是幾點：
1、為了保證活動能成功舉辦，確保活動順利進行，在活動準備初始，公司向一些網路達人主動提出了活動的邀請。「婷婷玉立413」是其中的一位。她的博客發布了五年，共二千多篇文章，絕大多數是旅遊日誌、美食攻略和生活感悟，充滿了正面又積極的能量，吸引了數萬粉絲關注。且在微博平台上與粉絲有穩定和積極的互動。是參與本次活動的適合人選。在開放報名之前，公司一共向150位網路達人發出了活動邀請，至於達人們是否願意參加則由他們個人意願決定。公司對這邀約的150位達人並無任何不適當的條件承諾，他們與其他報名參與的用戶一樣，經歷一樣的活動程序，遵守同樣的活動規則。歡迎各方朋友們的監督。
2、「婷婷玉立413」的男友確是永凱集團副總讎正卿先生。本次活動並非抽獎送禮活動類型，也並非依靠官方評選決定最後優勝者，且有公證和第三方平台程序的監管監控，所以規則上並無限制集團其它公司員工親友參與活動的規定。「婷婷玉立413」有活動參與資格。
3、「婷婷玉立413」的活動個人頁面於昨日5月11日被推薦到我們活動官方推薦位置，是因為她的博客內容豐富，正面積極富感染力，值得官方向大家推薦。在活動官方頁面上也有對活動推薦圖片位置的說明，官方每天會篩選十位內容優秀的參與者做圖片推薦，周期是每天下午17：00至第二天下午17：00，24小時一輪換。「婷婷玉立413」與其他九位被推薦者一樣，都享受這24小時的推薦，並無特殊對待。
4、「婷婷玉立413」與其他活動參與者一樣，在活動期間對博客內容的發布擁有絕對的自主權。活動開始報名至今，有不少參與者都有發表關於「秀」品牌鞋類的使用體驗感受，這是對「秀」品牌的大力支持和肯定，「秀」對此表示感謝，並承諾在今後會繼續努力，不辜負大家的信任與喜愛。
5、「秀美麗——尋找夢想的旅程」是一個公正公平的比賽活動，比賽結果全由廣大網友投票決定。「秀」歡迎各方提出寶貴意見並接受各方的監督。「秀」會確保每一位報名者的參與資格，不因身份背景地域職業等因素受到損害。
6、廣大網友向我們提了許多意見建議，這些都是對「秀」品牌的支持和愛護，我們都有看到，並對此深表感謝。會造成今天的質疑和誤解，是我們工作做得不到位，不細緻，造成了大家的困擾，我們滿懷歉意並做出深刻反省。「秀」會繼續努力，並在此承諾，本次活動絕無任何黑箱操作，所有流程公開公正公平，請大家監督。
這官方聲明發布前，「秀」那邊與讎正卿聯絡確認，因為公關那邊建議對任何質疑都要直接回應不繞圈子不躲閃，包括婷婷玉立男友身份的事。所以要亮出讎正卿身份，是需要先與讎正卿招呼一聲。
讎正卿接受，並指出可以寫上他全名，他願意承擔。
大家溝通好后，公告發布。
讎正卿打電話告訴尹婷這事，讓她有個心裡準備。
讎正卿給尹婷打第一次電話時她電話正佔線。他等了兩分鐘再打，通了。
尹婷告訴他，剛才是「秀」那邊給她來的電話，告訴她他們已經對事件做了處理，發了聲明，然後提出希望她不要退出比賽。
「嗯，我也是想跟你說這事。『秀』已經發表了聲明，當然要讓大家平靜下來，讓活動秩序回歸正常還需要時間。但無論如何，『秀』這邊已經積極在處理並且相信能處理好。剩下的，就是你這邊。我也不希望你退出比賽。你退出，對事情完全沒有幫助。他們只會認為你心虛，會歡慶自己的勝利，會認定自己消滅了邪惡打擊了黑幕，不會認為冤枉了你傷害了你令你傷心退出。」
尹婷沒說話。
尹正卿頓了頓，繼續道：「你明白嗎？小婷。那樣的人，是盲目地認定自己相信的東西，他們也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不會接受另一種可能。對於認為有另一種可能的人，他們唾棄、鄙視、無法理解。無論你做什麼，結果都是這樣。你堅持下去，他們依舊認為你的參加是黑箱操作的結果，你退出，他們也會這麼認為。甚至更坐實了你的罪名，他們會洋洋得意，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化身，是英雄，了不起。你想想，你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讓他們得意？」
「可是……」
讎正卿等著她往下說，但尹婷只說了這兩個字就沒後文了。
讎正卿道：「不要認輸，小婷。」
尹婷咬咬唇，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爭氣了。她很想大聲答應「好」，可是她很擔心，真的非常擔心。那些將她淹沒的謾罵和諷刺，她根本承受不了。
「我會怕。」她小小聲向讎正卿承認。「我沒辦法再發文了。我寫什麼都會被罵的。他們罵得太難聽了，我……我原本還打算今天寫我媽媽，寫『秀』，但這樣他們肯定會說我在打廣告，會說我拿死去的親人做戲，會說我裝可憐，甚至有可能會把媽媽也罵進去。我還打算跟大家說我答應了男朋友的求婚，我打算買到了戒指都拍照片發上去。但是現在我也不敢了。他們會罵的，會諷刺我，嘲笑我。還會把你也一起罵一起諷刺。我完全想像不到我還能寫什麼，寫什麼都不行。如果不能寫了，參加活動又有什麼意義。」
讎正卿在心裡嘆氣，她說的是實情，但他仍耐心地鼓勵她：「小婷，隔著網路罵人是沒有成本的，那些罵你的人，沒有輸贏。無論你過得怎麼樣，對他們來說，完全沒有影響。罵完了你，他們轉頭依舊上班掙錢回家吃飯，上課逛街買個包包。他們不受影響。但是你呢，你這麼喜歡分享，就因為被誤解被罵了，就不再分享了嗎？這不是參加活動的問題，是你的生活的問題。你不再享受你的生活了嗎？」
尹婷沉默了。
「小婷。」讎正卿叫她的名字，「你的粉絲都在為你加油，你的朋友們也是。還有我，我就是因為你的生活態度愛上了你，你那麼快樂，看到什麼都是好的，看到什麼都是美的，跟你在一起，我也變得快樂。我希望你能一直快樂下去。小婷，要勇敢。」
尹婷咬了咬唇：「好。」可惜聲音不夠大，態度不夠堅決。
讎正卿知道現在不能逼她，換了誰受到這樣的打擊都會沮喪，都需要時間消化。他的小婷很聰明，一定能想通的。
「我下班去接你好嗎？」他換了個話題。
「我，我不想去醫院了，我怕控制不了情緒讓爸爸擔心。」
讎正卿想了想：「那我下班去醫院看看你爸爸，然後再去接你吃飯。」
「好。」尹婷答應了。
兩個人約好，晚上見面再好好聊，然後掛了電話。
尹婷發了一會呆，然後實在忍不住，用手機上網看了活動官網和微博。
網上，「秀」的公告一出，網友們一片嘩然。
有大罵「秀」和尹婷臭不要臉的。有說那「婷婷玉立413」什麼來頭背景啊，她不止勾搭了永凱副總一人吧，是不是那公司高層都是她相好。然後有人爆料，幫著「婷婷玉立413」與網友們對罵的，有永凱的公關經理，也是永凱的大小姐，還有幾個是某某企業千金，或者誰誰的老婆。於是大家又激動了，難怪啊，這麼不要臉，所以是富二代那一掛的，她們只會買名牌、炫富、花爸媽的錢，低級又噁心。
還有人特意新開小號，稱自己有朋友就在「秀」，消息絕對一手真實。根據「秀」的內部消息，其實活動一早就確定了是給「婷婷玉立413」冠軍，這活動就為了捧她。不過人家不為獎金，而是想通過這個活動打造「鄰家貼心小美女」形象，之後還會出書，會上節目，然後永凱打算投資讓她演戲，以此為跳板聚集人氣進入娛樂圈。至於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原因很簡單。因為「婷婷玉立413」要才沒才，要貌沒貌，也不是演藝這個專業的，沒有鋪墊沒法紅。所以就要弄這麼個活動捧她。
這條消息很快得到了大量的轉發，群情激憤，罵聲一片。好幾個報名者宣布退出比賽，其中有些聲稱自己就是受到邀請后覺得活動挺有意思才來參與的。沒想到這麼爛這麼黑這麼下作。還有人跑到「空氣球」、「愛走路的女人」等達人那告狀，苦勸她們別上當，別被這種下三濫公司利用，別被「婷婷玉立413」這樣的賤人踩在腳下戲弄。
幾位達人都沒有說話，沒有發達任何言論。她們都看出這天情況不太妙，所以既沒有更新博客也沒有在微博上說話。留言擠滿了她們的微博，她們都沒有回應。
這條所謂的「內部消息」實在是太過分太離譜。「秀」反應很快，再度發表聲明。宣布那條所謂「內部消息」純屬謠言，已向警方報案，留存了證據，會追究謠言散布者的法律責任。
這條公告又激起了波瀾。
過了不久，那條「內部消息」被刪除。那位爆料者再沒有說任何話。可儘管如此，懷疑的種子已在眾人的心中種下。許多人堅持認為是「秀」打壓威脅了爆料人，又串通了平台運營商強行刪除了爆料微博。於是他們積極轉載爆料截圖，宣稱「你刪得掉爆料，刪不掉群眾雪亮的眼睛和正義的心。」
也有人站在了「秀」這一邊，認為第一份聲明合情合理，確實不能因為對方這個身份就剝奪了人家參與活動的權力。也有人去翻看尹婷的博客，覺得內容挺有意思的，並非像大家嘲諷的那樣。而第二份聲明，及時果斷。如果爆料人不是心虛，為什麼刪了？為什麼不敢再說話對質？
相信爆料人的罵這些「秀」支持者蠢，「秀」支持者反罵對方不僅蠢而且蠻。總之吵個不停，許多髒話。
尹婷看了，心裡冰冷冰冷的。又看到許多粉絲和朋友在幫她吵架，反被對方圍堵追罵，她更難過。想著不該看這些，但又忍不住一條一條地刷。
讎正卿一到六點就急匆匆離開了公司，趕去了醫院。尹國豪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尹婷有給尹實打電話說她今天不到醫院，尹實當然收到了消息，所以只好把事情告訴了尹國豪。尹國豪有給女兒打電話，但尹婷只告訴他別擔心，其它沒多說。
讎正卿過來，把情況詳細說了一遍，也提了自己的想法。他堅持不讓尹婷退出。尹國豪心疼女兒，覺得尹婷想怎樣都行。
「她退了這一步，就不是那個快樂的小婷了。你反對我們在一起，就是怕她不快樂。說長痛不如短痛。現在這情況，就是這樣。她一旦認輸，就不會快樂了。」讎正卿說，「我愛護她的心情，與你一樣。我不能接受她不快樂。所以，這件事我堅持，我會好好鼓勵她，陪她走過這一步。」
讎正卿走了。他說他帶尹婷出去吃飯，散散心。又說他昨天跟尹婷求婚了，尹婷已經答應。只是沒料到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弄壞了心情，弄糟了時機。但無論如何，他要告訴尹國豪一聲。「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放心吧。」讎正卿說完，轉身走了。
尹國豪瞪著他的背影，跟兒子告狀：「聽聽，什麼態度，求婚耶，求的態度在哪裡？」
「在小婷那裡。」尹實很順口的答。然後被老爸瞪了。
尹實趕緊改口：「對，對，他這態度真不對。」他都沒敢告訴老爸他回家抓到妹妹跟讎正卿在滾沙發呢。
尹國豪又瞪兒子。尹實撇眉頭：「幹嘛？」
「隨便瞪瞪。」當爹的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
好吧，尹實摸摸鼻子，好兒不與爹斗。這點孝心他還是有的。
「不過，正卿說得對。」尹國豪忽然又說了。「他說得對。」
尹實點頭，這倒是的。他也覺得讎正卿說得對。不能退出，不能認輸。
讎正卿來到尹家，見到了尹婷。她兩隻眼睛紅紅的，非常沮喪沒精神。
「偷偷上網了？」讎正卿問。一看就知道尹婷又哭了。
「不是說發聲明了嘛，我就想看一看。」尹婷很難過。
讎正卿不說話了，他拉她到沙發上，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坐了一會，然後讓她去洗臉換衣服，說要帶她出去吃飯。
「要不，就叫個外賣好了。」尹婷窩得很舒服，被他抱著，她心裡好過一些了。一點都不想動，也不想出去，就躲在家裡，挺好的。
「不行。一定要出去。」讎正卿很堅持。越躲越不行，他不會放任她這樣。「飯總是要吃的，而且我們約好了，今天要去買花買戒指。」
尹婷很驚訝：「還去嗎？不改天。」今天這麼難過，她不想哭喪著臉去挑戒指。
「去！」讎正卿推她起來，不讓她賴在他懷裡了。「你答應我的，難道要反悔？這才多大點事。難過是會的，受傷是有的，但是飯要吃，街要逛，你的生活只有你自己會珍惜。快去，換身漂亮的衣服。」
尹婷嘟著嘴，拖著步子去了。
讎正卿跟著她進房間，幫她挑衣服，選了個紅色外套。尹婷洗了臉出來看了看，看見那麼喜氣的顏色，再看看讎正卿，他今天沒有穿黑色西裝，穿的咖啡色的。她想了想：「那我化個妝。」既然這樣，還是要認真對待一下，打扮好了再出門。
「好。」讎正卿應了。
尹婷坐在鏡前開始化妝。讎正卿在旁邊看著。尹婷在鏡子里看到他專註的眼神，忽然覺得有些害羞。轉身去推他：「女生化妝你不要看。」
「看看都不行？」讎正卿抗議。然後被尹婷趕去客廳看電視了。
讎正卿出去了。尹婷聽到外頭電視的聲響，看看鏡中的自己。真的很醜呢，眼睛腫腫的，鼻頭紅紅的。整張臉看上去死氣沉沉。尹婷想著讎正卿跟她說的話，咬咬牙，化了個濃妝。
看著鏡中的自己漸漸有了精神，她心情好些了。
換好衣服拿了包包，尹婷去了客廳。讎正卿開著電視，卻沒在看，他的視線垂在茶几上，表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好了。」尹婷說。
讎正卿抬頭，看到尹婷的樣子。笑了。他過去把尹婷抱在懷裡，問她：「可以親嗎？顏色會掉嗎？」
沒等尹婷答，他已經吻上去了。
溫柔但纏綿的吻，吻完了，他看著尹婷的唇：「好吧，會掉色。」
尹婷簡直不知說什麼好，真是敗給他。拉他再回房間，給自己補唇彩，給他擦掉唇彩。
讎正卿在她身後將她抱在懷裡，一起看鏡子。兩個人的視線在鏡子里相遇，讎正卿低頭親親她的發頂，說道：「很好看！很有精神！這樣很好。」
尹婷心裡一暖，知道他話里的意思。
很有精神，這樣才是對的。
兩個人出門吃飯去了。都沒有再提網上這件事。尹婷強打精神，但胃口還是不太好。她還是很忐忑，雖然明知道不該退縮，但是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她腦子裡一直充斥著網上的那些抹黑誤解和斥責，滿屏的髒話和嘲諷，想到今後她每發一篇文就要經歷一次這個，她整個人就會不寒而慄。
吃完了飯，讎正卿牽著她的手慢慢逛去了珠寶首飾店。他跟店員說挑一對訂婚戒指。店員很熱情地招待他們，拿了好些款式出來讓他們選。
尹婷看著那些戒指，又想到自己原本打算買了戒指就拍照片到網上分享她的幸福和喜悅，現在卻是不敢了。她想起這個，心裡堵得慌。
「你喜歡哪一個？」耳邊是讎正卿的溫柔問話。
尹婷咬咬唇，努力把心裡的膽怯踢開。「這個好了。」她指了指托盤上款式很簡單的一對。
「確定嗎？」讎正卿覺得這個太素太簡單。
「嗯。」尹婷點頭。他說是訂婚戒，那是不是結婚他還想再買一對？如果是她買單，那她不會猶豫，但是是他掏腰包的，她會替他心疼錢。她記得他還有貸款要還，他上班這麼辛苦，掙錢不容易。春節時給她爸買的禮物就讓他破費很多了。「就這個。」
「好吧。」讎正卿對店員點點頭，「她喜歡這個。」
店員笑著給尹婷試戴了一下尺寸，又讓讎正卿也試了，然後她領著讎正卿去填單付款。尹婷坐在那，看著讎正卿寬實的肩膀和後背，想起他對她說的話：「這不是參加活動的問題，是你的生活的問題，你不再享受你的生活了嗎？」
尹婷獃獃坐著，她的生活。
她的生活有什麼呢？她不用辛苦上班，她很幸運不愁吃穿，有愛她的家人，有愛她的男友，還有關心她的朋友。她的生活就是陪伴爸爸，照顧哥哥，就是找到好吃的店，去好玩的地方，幫助她可以幫助的人，然後把開心的事跟朋友們分享。她的生活就是讓身邊的人開心，讓她自己開心。她的生活，很平淡很簡單。
她沒有大事業，沒有大波折，每天忙碌，充實又自在。她愛她的生活，她很開心。
不再享受生活了嗎？
無法想像，真是可怕。
尹婷瞪著讎正卿的背影，忽然心很慌。她站起來，朝讎正卿走過去，她想站在他身邊。正巧讎正卿那邊辦完了，他提著店員打包好的紙袋轉身，看到尹婷。
他大步邁過來，牽過她的手，笑了笑：「你的表情看上去像迷了路的孩子。」
尹婷不說話，抱著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
「去買束花，然後回家讓大大陪你玩，好不好？」
「好。」她都沒意見。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
花店在街對面，而車子停在街這邊。讎正卿讓尹婷等著他，他自己過馬路去買花。尹婷沒什麼精神，就聽話等著。
讎正卿過了馬路，尹婷看不到他了，於是低頭盯著腳下的地磚發獃。手機響了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拿出手機一看，這個號碼不認識。她接了。
對方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緊張：「你好。請問是尹婷小姐嗎？」
「是。」尹婷也緊張起來。
「我是『秀』的市場策劃，我叫徐婷。」
尹婷心怦怦跳，不會又發生什麼事了吧？
「那個，很冒昧打擾你了。」
「出了，什麼事了？」尹婷艱難的問，腦子裡開始想像最糟糕的情況。難道又掀新一輪罵戰了？難道「秀」不堪騷擾終於還是覺得有她參與這活動會辦不成了？那她退出，她退出還不行嗎？大家都別猜了，別編了，別罵了，都是她不好，她拖累了一家好好的公司，她害得她的朋友和粉絲們難過鬱結。別再找麻煩了，不行嗎？
尹婷想這麼說，但嗓子哽住了。
對方竟然也沉默了兩秒，這讓尹婷心沉到了谷底。
「我的名字里，也有個婷字。」對方開口了，可是竟然是說的這個。
尹婷愣了愣，聽到對方接著說：「我的臉上，耳朵下面的位置，有一塊胎記，挺丑的，我的五官也不好看。」
尹婷更愣了，這什麼意思。
「一年前，啊，對不起，我太緊張了，我忘了跟你說，我應該先說，我是你的粉絲。」
尹婷眨了眨眼睛，徹底迷糊了。
「嗯，我是你的粉絲。一年前，我看到了你的微博。那時候我畢業半年了，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我成績很好，但我長得丑，面試了很多家都沒有要我。有些公司直接跟我說，我的形象不好，如果接納我入職，會影響公司的整體形象，也有公司說，沒辦法讓我與客戶接觸，對開展業務不利。其實，我應聘的都是營銷或市場的職位，既不是前台也不是公關，我覺得不是靠外貌形象的，不過所有面試的公司都很介意。」徐婷笑了笑，「我那時候要絕望了，心想難道我得去整容才可以嗎？」
尹婷沒說話，她搞不清楚徐婷跟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徐婷也不需要尹婷給反應，她繼續道：「那一天，我接到了『秀』的面試通知，我申請的職位是市場策劃。我坐在家裡上網閑逛，不想去了。我不想再聽到拒絕的話，反正一定會被拒絕的。然後無意中，我看到一位朋友轉的你的微博，我還記得，你那條微博寫的是：冬天帶來嚴寒，樹桿抖落了樹葉，但是為什麼，到了春天樹葉又會長出來。你寫的答案是：因為，不論是冷漠的冬天，還是高傲的樹桿，都無法阻止樹葉展現它的美。它沒有花朵的艷麗，沒有大樹的雄壯，但是沒了它，他們都不完美。什麼都無法阻止它，因為它本就應該存在。只要給它一點溫暖，它會突破重重阻礙，展現美麗。你配的圖，有一張很美的落葉風景，還有一張是枯黃的葉子，你在上面畫了笑臉，畫了一雙強壯的胳膊擺了一個強壯的Pose。我有把這圖存下來，現在還是我的電腦桌面圖片。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覺得挺無聊，不過圖片很有意思。但後來我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挺有意思的。我見過的落葉形容，都是悲傷的，蕭瑟的，這麼強壯又有精神的落葉還是第一次看到。第二天上午，我還是去面試了。我想，落葉都這麼生機勃勃的，我也不該沮喪，再試試好了。結果，我很幸運的被錄用了，然後就一直在『秀』呆到了現在。」
尹婷懂了，這位徐婷姑娘想安慰她。尹婷苦笑：「徐小姐，你被錄用是因為你的能力好，跟那落葉沒有關係。」
徐婷笑了笑：「我知道。要是落葉圖片包找到工作就不會有人失業了。我只是想說，那些話和圖片那時候對我有些鼓勵。然後那天起我就開始關注你的微博，你發的東西都很有意思，我從來沒有看到你寫過抱怨寫過憤怒寫過很負面情緒的話，你總是很開心，總是寫這裡很美，那些很美，總之什麼都是好的。我看了之後會心情愉快。總覺得跟著你的視角去看生活，哪裡都挺美的。我很羨慕你，也很喜歡你。聽我們經理說到這個秀美麗夢想之旅活動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你去過那麼多地方，寫了那麼多的旅遊筆記，我覺得這個活動特別合適你。後來，我在那150位邀請名單里看到了你的ID，我特別高興。昨天，看到了你在推薦圖片上，我也特別高興。我還跟同事說，我認得她，我關注她很久了。沒想到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想你一定心裡不好受。我們經理給你打了電話，我知道。依我的職位，本來是不能跟你聯繫的。但我拿到了你的電話號碼，我特別想跟你說說我的想法。所以冒昧打給你。」
「謝謝你。」尹婷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想跟你說，那些質疑、惡意、跟風的謾罵和起鬨，都不應該阻止你。你的文很好看，你拍的圖片很美，最重要的，你讓我看到了你眼裡的世界，很美好。看你的微博能讓我開心，有時候我會隨著你的視角去看待事情，會覺得積極向上。我知道今天網上有很多難聽話，我看了很憤怒，很生氣。你一整天沒有出現，我也擔心，我想我在微博上給你留言你可能看不到，所以猶豫了很久，還是打電話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粉絲，也許沒什麼用，但是就想跟你說，我很喜歡你寫的博客，喜歡你的雞湯小問題，請你一定一定要堅持，不要放棄。你記不記得，你寫過，糖為什麼是甜的？因為它想讓你開心。這句話讓我笑了，但說實話看到的時候我覺得這話沒什麼大意思。可後來我想，就是這樣的。糖不是什麼必需品，只是調劑，但它讓人開心，所以很多人愛它。婷婷玉立413，你所講述的生活，就是一顆糖。我們支持你的粉絲，每天看到，會開心。」
尹婷鼻子發酸，眼眶熱了。「謝謝你。」
「我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帶來的快樂。我會繼續關注你的。請堅持。」
一隻大掌伸過來，摟住了她的肩膀。尹婷掛了電話，轉頭，看到讎正卿那張端正的臉。「誰來的電話？」
「一個粉絲。」
「粉絲？」讎正卿皺眉頭，「男的女的？」
尹婷笑了：「女的。」
讎正卿把花束遞給她，隨口問她：「那粉絲說什麼了？」
尹婷把花接過，剛要開口，一顆棒棒糖塞進了她的嘴裡。讎正卿說：「花店旁邊有家糖果店。」
甜蜜的滋味在尹婷嘴裡散開。讎正卿俯身親親她鼓起的腮幫子：「你說過，吃糖的時候要開心，對吧？」
尹婷點頭。
糖為什麼是甜的？因為它想讓你開心。
讎正卿想讓她開心，所以他是糖。徐婷也想讓她開心，所以徐婷是糖。她呢？她也想讓周圍的人開心，所以她也想成為一顆糖。
每個人，其實都有一顆糖的心。
尹婷微眯著眼睛，發現自己又開始雞湯思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