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你打我呀

  國慶長假，滬江，蘋果中國總部。


  一群大中華區C某O們，剛剛開完一個例行會議。對於這些高管來說，國慶沒得休息，那也是很正常的工作態度。


  蘋果公司在華夏的子公司、分公司架構是很奇葩的。


  其名下有一家全資子公司叫「蘋果貿易(滬江)有限公司」，但這家公司只管蘋果的IPOD/IPHONE/IPAD等實體硬體貨物的銷售、售後工作。


  但眾所周知，蘋果的東西，你光買了貨是不頂用的（如果不越獄），要想得到系統的軟體服務，就還得靠iTunes、App-Store的付費服務——


  就像買了PC電腦，如果要玩一些沒破解的單機遊戲，就少不了上Steam買數字版；或者買了港版PS4遊戲機，就得上港服的PS-Store，一個道理。


  G胖的Steam在華夏境內並沒有直接運營的全資子公司，港服PS-Store就更不用說了。


  同理，蘋果的iTunes、App-Store付費服務，也是靠一家註冊於盧森堡的、名叫ITUNES-S.A.R.L的蘋果公司子公司，實施跨境服務的。


  人話翻譯一下，就是一個華夏消費者，買了IPHONE手機時，他消費的錢是走蘋果滬江的渠道出去的，而他買完手機后在APP-STORE上花掉的錢，則是走ITUNES盧森堡公司的賬出去的。


  所以，蘋果公司才需要有一套架構比別家都奇特的「大中華區」XXX存在。因為這個非法定機構，一方面要管一家本地子公司的硬體銷售和售後。另一方面又要管一家境外公司的服務產品銷售。


  而這裡面任何一方面出了事情，需要應訴和出面的法律主體，都是不一樣的。


  蘋果大中華區管理機構，本身不是一個法律上可以出面應訴的主體，它只負責轉交給手下某個有法人資格的小弟出面。


  所以，這裡往往會在公司出現法務問題時，成為一個扯皮場。


  ……


  「拉蒙德先生，請稍等。」


  蘋果大中華區品牌運營總監拉蒙德，剛剛端著一杯提神的星巴克，隨性地離開會議室，就被背後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喊住了。


  或許是因為喬狗喜歡穿POLO衫牛仔褲、彰顯不羈吧，所以在其暴君獨裁的影響下，如今的蘋果公司上上下下高管們，也都想顯得隨性一點。上班開會穿便裝、拿掉價的星巴克紙杯咖啡，就成了常態。


  拉蒙德這種高級商務人員，在回公司內部開會的時候，也是這種穿著。西裝革履，只在見客戶和供應商的時候才需要出現。


  他打量了一下那個喊他的傢伙，立刻認了出來：這個年輕人是本地僱員，叫盧卡，滬江本地人，也是ITUNES事業部的品牌運營代表——也就是說，這人是直接受雇於蘋果總公司、在蘋果大中華區就職的。但他要維護和代表的，卻是ITUNES盧森堡公司的利益。


  話說，這個盧卡是真的姓盧，但本名不叫盧卡，是後來大學里的時候立志於去外企求職，才特地改了個用漢字構成、但聽起來比較洋味兒的名字。


  這個名字著實被不少同事偷偷吐槽過：你特么怎麼不更不要臉點兒？直接改名叫盧卡斯？那樣不是人人都知道你立志於當二鬼子了？

  而且，最近兩年因為一家曰本電子娛樂公司推出了一些虛擬歌姬偶像軟體，有做初音未來/巡音/弱音這些角色，於是MIKU/LUKA這些名字的意味也顯得渣宅起來。所以這個盧卡在公司里可沒少被競爭對手暗地嘲諷。


  「哦，原來是盧卡呀，有什麼事情么？」拉蒙德先生用端著咖啡紙杯的手的食指，撓了撓鼻翼。


  「是這樣的，拉蒙德先生，可能要耽誤您幾分鐘協調一個事情。」盧卡卑躬屈膝地說，一邊拿出一張簡報，

  「您看，這是一家名叫『新浪』的華夏本土互聯網公司推出的新產品，叫新浪微博，剛上線兩三個月。您可以大致把它理解為美國的推特。


  這些，是我們搜集的近期微博對部分有名的實名註冊用戶博文的推廣證據，可以看出他們在主推哪些名人……」


  「說重點！」拉蒙德覺得鼻子抽動得更癢了，卻不好意思在下屬面前當眾摳鼻子，當下哼哼唧唧不耐煩。


  「好的，我長話短說。」盧卡連忙短暫抱歉了一下，加快進度，「然後我們發現，這裡有一個名叫『馬和紗』的實名認證名人，是個華夏本土的三線演藝圈人士，不過她微博運營得比較成功，得到的資源也多，最新數據是粉絲數已經達到了63萬。


  而最讓我們在意的是，她分享的每一條博文上，都有明顯的官方軟體水印，內容大意是『某年月日，於IPHONE-3GS平台端發布』……」


  拉蒙德沒反應過來，愣著問：「這有什麼問題么？」


  「拉蒙德先生！」盧卡急了，「您可能忘了，新浪微博並不是一款已經通過App-Store審核的應用！儘管目前理論上IPHONE-3GS手機可以在華夏小規模私下銷售，但大陸消費者應該都只能使用港版或者別的繁體中文應用才對！這位馬和紗小姐，顯然是『越獄』破解了手機之後，私自安裝了這個軟體！」


  拉蒙德這才回過味兒來。


  不過，他是大忙人，並不像盧卡那樣只是ITUNES盧森堡的利益代言人——對他來說，硬體銷售子公司，和跨境的APP-STORE公司的利益，他都要兼顧。而本土化硬體公司的利益要大得多。


  所以，他顯然沒多大興趣花多大成本為盧卡出頭，他要兼顧大局。


  除非，為盧卡出頭並不需要消耗什麼資源。


  所以，短暫的思慮后，拉蒙德就拒絕了：「你不會是想說，讓我們堂堂蘋果公司，親自紆尊降貴去起訴一個越獄了她自己購買的IPHONE手機的普通消費者吧？這種官司會有意義？


  一個幾千億美元市值的大公司，告一個普通消費者，能讓對方賠什麼？我們的法務成本又是多少？就算告贏了，對方能收穫多少社會關注度和名聲？得到多大的炒作利益？


  盧先生，我覺得你腦子有點問題了，輕重緩急都分不清。如果今天我們真的告了，我敢保證明天無數想要求炒作、甚至平時就不惜用各種緋聞炒作的准名人，會蜂擁跟風，來越獄使用破解版IPHONE，然後期盼著我們蘋果公司去告！並且藉此出名！」


  拉蒙德說完，把咖啡一口喝完，杯子往旁邊垃圾桶里一丟，就想置身事外了。


  「拉蒙德先生！這事兒不是您想象的這麼簡單！」盧卡不顧失禮，拉住了對方的衣袖，「請您考慮一下——公司的IPHONE4，還有半年就要上市了。根據『那位先生』的戰略，IPHONE4代會是第一批在華夏市場全面進攻、打開局面的產品，這裡面傾注了多少期待，您不會不知道的。」


  拉蒙德微微一窒，這點他當然知道。


  事實上，整個大中華區，如今的首要任務，就是確保明年的IPHONE4能夠打開市場。盧卡口中提到的「那位先生」，當然就是喬布斯了。


  在大中華區，誰的工作要是對明年的IPHONE4推廣造成麻煩，那麼暴君喬布斯是肯定不會放過他的，哪怕越級點名開人，都是很有可能的。


  在蘋果混過的人都知道，喬布斯本人根本不把任何制度放在眼裡，屬於典型的個人意志決定一切。如果沒有COO庫克負責給他偶爾踩踩剎車的話，喬老賊做出的拍腦門舉動恐怕還能多十倍。


  「我當然知道，但這和你剛才說的問題有什麼關聯么？」拉蒙德換了個有耐心點的語氣，反問盧卡。


  盧卡連忙說服道：「當然有關係——拉蒙德先生，跟華夏聯通的WCDMA-3G合約機計劃，也就是『沃』計劃談判，您也是有參加的。華夏聯通方面之所以願意給補貼、換取低價、渠道銷售IPHONE4，看中的就是IOS系統的封閉，看重的是預裝系統應用的強制捆綁、不可卸載性——


  雖然我們並沒有實際答應他們預裝某些有損IPHONE逼格的垃圾應用，但證明我們有這種能力和權威，是很重要的。這也是為什麼安卓系統明明在美國已經用了大半年、但國內運營商對於HTC的合約機計劃暫時毫無興趣的原因。


  而現在，要是有一些有公眾影響力的名人，公然炫耀他們可以使用破解版的IPHONE，這對於IOS系統的封閉權威性有多大影響？這難道不會影響華夏聯通高層對我們的判斷么？要是不聞不問，最後造成了華夏聯通方面用這個理由說事兒、即使合作依然可以達成，但在補貼力度上跟我們討價還價，公司的利潤損失，可不是這點法務費用可以比的了！」


  拉蒙德想了一下，果然是這個道理。


  這就好比，索尼公司的PS遊戲平台，之所以可以簽到那麼多獨佔大作、讓3A遊戲製作公司俯首帖耳，最大的公信力，還不是建立在「大家都知道索尼的PS4遊戲機目前不可能被破解，所以只要被PS4獨佔，全世界就沒人可以玩到這款遊戲的盜版」。


  而各大3A遊戲大廠，往往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給索尼的銷售平台大量的銷售分成作為保護費，遠高於PC遊戲給Steam的保護費。


  可要是哪一天索尼無法證明自己有「絕對扼殺破解、對於刷機可以BAN機」的權威，那麼他們收保護費的話語權也就降低了。


  而在華夏大陸的手機市場上，09年的時候，正是運營商合約機出廠預裝垃圾應用的狂潮——比如後世所謂的「移動閱讀」紅利，很多就是靠華夏移動的合約機，出廠時強制安裝了一堆移動閱讀應用APP，而且是卸不掉的。


  移動、聯通這些國企賺到的利潤，那也是上交給國家的。可是這些捆綁預裝垃圾軟體的利潤，完全有可能是這些央企高管的私人關係戶的。所以，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那些央企高管最不能忍的，就是他們預裝的關係戶私貨被卸載。


  如果蘋果公司的「絕對禁殺破解」金身被打臉了，這對於他們和運營商的談判，會有多大的打擊？


  事情上升到這個高度，已經不容拉蒙德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