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幾隻狐狸
春天的原始森林色彩斑斕。
一株株參天的古樹高聳入雲，從樹榦上發出的氣生根條條垂下，綠色的藤蔓繚繞其上。地面上，厚厚的落葉散發著潮濕的氣味，縱橫交錯如蛟龍盤繞的樹根下附生著蕨、地衣、苔蘚和各種野花。一條淺淺的溪水潺潺從林中流過，溪上又升騰起一層淡淡的水霧，給這片原始森林增加了一絲靈性。
在這片靜逸的森林之中，卻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
一條青色的巨蟒纏繞在樹榦上。沙沙的聲音忽然響起，巨蟒戒備的揚起頭來，吐著信子做出攻擊的姿勢。
一條青色的身影在樹榦上借力一蹬便一閃而過，轉眼間在密林中消失不見。
樹下多了一條軟塌塌的蟒蛇屍體，蛇頭已經被完全踩爆。蟒蛇的屍體很快就將成為其他食肉動物的食物，或者在樹下緩慢的腐爛，再次成為森林的一部分。
一條條青色的身影不時的從林中穿過。這些強大的人類每一個都行色匆匆，沒有人停下來哪怕一小會兒，來享受這森林的靜逸和美。
這些青色的身影前往的都是一個方向——這片原始森林的中心。
在森林的中心，樹木更加高大、粗壯，巨大的樹冠幾乎遮住了所有射向地面的陽光。在靠近森林中心的外圍，一顆顆並排生長的榕樹圍出了城牆的形狀。
仔細看去，這些作為城牆的榕樹有著明顯的人為痕迹，分明是被劈成了幾半之後移到了現在的位置。不可思議的是，被劈成幾半之後這些榕樹依然活著，樹榦上重新生出了根，扎進土壤里，繼續生長著。
整座城牆都是活的！
這裡自然就是神秘之城——天錦城。
余建明平時居住的小木屋外。
一張矮桌，桌上一壺茶水淡淡飄香。兩把藤椅，椅上兩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相對而坐。
余建明手拿碗蓋輕輕撩撥開漂浮在茶湯中的茶葉，輕呡了一口金黃色的茶湯，將整個後背都靠在藤椅上，陶醉的閉上了眼睛，口中輕吟道：「青禽羨我山居客，半是茶人半是仙。」
余建明對面的老人雖然也是頭髮花白，但面色紅潤，眼中精光四射。老人端起手中的蓋碗，用嘴吹了一口浮在表面的茶葉，吸溜一大口，將碗中的茶水一下喝了大半。
余建明睜開了眼睛，瞪了面前的老人一眼，「文石，你這是牛飲啊，可惜了我的好茶！」
此人竟然是「智狼」長孫文石。
長孫文石呵呵笑道：「我可沒有將軍這麼好的氣量，仗都打到家門口了，還能在這裡輕啜慢飲的似神仙。我啊是自古英雄多劫難，一杯在手洗千愁。」
余建明突然拿手指點著長孫文石，「我聽出來了，文石你這是在責怪我不關心前線戰事啊？」
長孫文石吸溜又是一口，將剩下的半碗茶也一飲而盡，哈哈笑道：「我可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感嘆自己是天生的勞碌命，皇上不急太監急。」
余建明輕嘆了一口氣，「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急有何用？何況我們雖然三面開戰卻並不是死局，否則你長孫文石也不會坐這兒陪我喝茶？」
「雖不是死局，卻也是凶多吉少，若沒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和魄力，我們也過不了眼前這關。我這次從前線回來就是跟你請示，要斷哪只手腕？」
余建明輕輕皺了皺眉，「你長孫文石機智近妖，我要斷哪一隻你心裡還不清楚嗎？就按你的想法辦吧。」
「你之前將慕寒、俞笑從南邊防線調回來，我就大概猜到了你的意思。但作為統帥，這個命令必須你親自下。還有.……」長孫文石說到最後有些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在我這還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嗎？」余建明緊追問著不放。
「並非是不方便，我也贊同將南邊防線上的兵力撤回來，因為我們在那邊原本就沒有什麼利益。我只是隱約感覺南邊的仗打得有些怪異，跟那些中亞人前後打了一年多的仗，我們一直沒有搞清楚對方想幹什麼？」
余建明輕輕的點頭，「不愧是『智狼』。那些中亞人確實不同於遲華和慕容朝陽，但他們卻更可怕。我們中國人自己內戰最終目的不過是兼并統一，不管最後誰勝了，人類倖存者的境遇都能夠得到改善，但那些中亞人帶來的恐怕只有死亡和毀滅。我們的情報機構已經有了一些線索，這些中亞人只是*控的傀儡，他們背後或許有一個完全不亞於光明會和教廷的神秘勢力。」
「既然知道了這麼多，你還先撤那邊防線上的兵力？」長孫文石有些詫異的看著余建明。
「事情總要分輕重緩急，何況你和慕寒、俞笑上次設計伏擊中亞人，讓他們的常規兵力元氣大傷，短期內還打不過來。鳳凰城和曙光城卻是近憂，只有渡過這一關先活下來，才有可能跟那個神秘勢力掰掰腕子。」
「那我們再來說說近憂，遲華和慕容朝陽都不好對付，若是能集『三虎四狼』之力，我有信心擊敗他們任何一方，若是兩邊同時開戰，能夠不敗已是萬幸。」
「那就先收拾慕容朝陽。」余建明半眯著的眼睛突然睜開，從中射出兩縷精光。
「你不擔心末日鳳凰城趁機發難嗎？」
「鳳凰城和曙光城之間也不是鐵板一塊。之前慕容朝陽趁著鳳凰城兩線作戰的機會大肆撈取利益，遲華怎麼可能沒有怨氣呢？如果反過來現在給鳳凰城一個坐山觀虎鬥的機會，恐怕他們也樂得清閑吧？何況遲華就是想打他也顧不上了，東北那邊快打起來了。」
長孫文石笑著指點余建明，「在你這隻老狐狸面前，我這頭狼還是差得遠啊！」
就在兩人一邊相互打趣喝茶一邊謀划著天錦城戰略布局的時候，一名年輕的參謀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報！森林外有個自稱是美國特使的黑人，想求見余將軍。」 ……
曙光城的軍隊在東北戰場風捲殘雲一般，十天之內，整個遼東半島盡入囊中。
大軍一路北上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慕容斌、「紫電」等二階強者甚至沒撈到一次值得出手的機會。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曙光城軍隊會趁機殺入東北，奪取更多利益，攪動整個戰局的時候，大軍卻出人意料的在半島邊緣停了下來。
曙光城臨時營地的中軍賬內。
「盜天機」狄勝捋著自己乾枯的小八字鬍，轉著一對小黃眼珠神情戒備的打量著面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
自從在鳳凰城被宋鈺擺了一道之後，狄勝現在面對女人是格外的小心，特別是漂亮的女人。
而眼前的女人也確實值得狄勝格外小心。葉惜君，她和宋鈺在鳳凰城的位置有些類似，也是商行背後的女人，商行的行政、後勤、情報甚至財務都由這個女人一手掌控。
偌大的一個順安商行，如果沒有一些過人的手段，又豈是一個女人能夠輕易掌控的？
「狄先生看夠了嗎？雖說我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但讓男人這麼打量還是會臉紅心跳啊！」葉惜君裝作責怪的翻了狄勝一眼。
狄勝尷尬的輕咳了一聲，忙將目光從葉惜君身上收回，「早就耳聞葉女士的豪傑風采，今日一見果然令人傾慕，我一時失態了。」
葉惜君掩著嘴咯咯的笑了起來，「狄先生不是說這天下只有三個半英雄嗎？今天怎麼又多出我一個豪傑來，我一個女人要是也能稱得上豪傑的話，不知我們安先生當不當得上一個半個英雄？」
狄勝手一抖，將上唇的鬍子揪下來幾根，疼的咧了一下嘴，「這個女人果然厲害，連著兩句話都是敲打自己，顯然是不滿自己評論天下英雄漏了安嘉城。」
狄勝忙尷尬的擺手，「讓葉女士取笑了，都是一時酒後的戲言，沒想到讓有心的人給傳了出去。何況安委員長當時還是商人，沒有加入這天下爭霸的大局。」
狄勝解釋了兩句往回找補，然後話題立刻一變，「不知葉女士此行，可有何指教？」
葉惜君微微一笑，也不在揪著這個話題不放，「指教談不上，既然狄先生說安嘉城是商人，我替安先生來自然是談交易的。」
「不知道我們兩家有什麼交易可談？」狄勝故作疑惑的問道。
「狄先生號稱『盜天機』，我這點小心思又怎麼能瞞過先生呢？曙光城軍隊已在原地停留了三天，不知下一步兵鋒所指是奔北還是奔南呢？」
奔北自然是殺向光明天堂的勢力範圍，奔南則是殺向華夏龍城的佔領區。曙光城現在跟鳳凰城是盟友，跟華夏龍城卻不是，因此曙光城下一步的進軍方向就決定了他們打算最終站在哪一邊，這也是曙光城大軍一直停留在此未確定進軍方向的原因所在。
「行軍打仗應順勢而為、擇機而動，至於往南還是往北，自然是哪邊更有利便往哪邊打。」狄勝再次捋起了自己的鬍子，卻並沒有正面回答。
葉惜君卻對狄勝的回答非常滿意，這說明曙光城願意談，自己便還有機會。
葉惜君輕笑道，「那我幫狄先生分析一下利弊可好？」
狄勝沒有說話，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華夏龍城已將整個東北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曙光城如果兵鋒北向，即便這場大戰打贏了，打下的大片領土華夏龍城可肯拱手相讓？到時雙方刀兵相見，曙光城到頭來恐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如果我們往南打，打下的領土光明天堂還能贈送我們不成？」狄勝翻著眼睛反問葉惜君，顯然對她這番分析毫不動心。
「我可以替安先生承諾，只要曙光城打下來的，全都送給曙光城！」
「我憑什麼相信安嘉城這種空口承諾。」
「安先生是商人，商人最重承諾。」
狄勝忽然冷冷的一笑，笑中含著一絲譏諷，「安嘉城現在恐怕自己都完全做不了光明天堂的主吧，這光明天堂戰後還姓不姓安都不好說吧？」
葉惜君忽然壓低了聲音，以只有狄勝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正因為安先生不能完全做光明天堂的主，我們才是真心的在找一個國內的盟友，平分光明天堂的利益。兩個人分比三個人分、跟自己的同胞分比跟外國人分，您說安先生會怎麼選呢？」
狄勝的小黃眼珠快速轉動著，卻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