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八章
沒過多久,蘇柳回來。
這時候,明王臉上雖然還有著森寒的戾氣,但憤怒卻明顯是降低了不少了。
「派仔細的人,將這兩封信送到老大、老六那裡,務必要悄悄的,來龍去脈都必須說清楚。無必要讓本王那好大姐和好皇妹都看清楚,咱們現在的敵人,可先得是這一位!」
蘇柳接過信帖,猶豫了一下,才慢慢開口:「殿下,這是要與端王、瑞王通氣了?還是說現在要……」
「還不到那個地步,但總歸是要先通個氣。」她的話沒說完,但是明王凰千容已經懂了,搖搖頭,「這件事,先這麼辦吧。」
蘇柳低下頭,行了一禮,就要轉身,又停住了,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殿下,這是您的意思,還是老先生的意思?」
明王凰千容眼睛微眯了眯,已經變得如同尋常一般面帶三分笑的眸子,慢慢在蘇柳身上打量。
但那如此遲緩,卻讓蘇柳整個人都好像定住了,心臟砰砰砰的,似乎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就要跳出來。
殿下這樣的目光,她太熟悉了!
果然,還是說錯話了么?這個明山先生.……
「蘇柳,本王記得,你跟了本王十年了吧?」
「是!」蘇柳有些惶恐的站在那裡,緊緊地低著頭,不敢看過去一眼。
殿下這樣說話……
「什麼時候就這樣害怕了?哈,真是沒用!」卻冷不防,想象中的「誇讚」沒有下來,反倒是一句帶笑的呵斥。
然而常跟在笑面虎明王身邊的蘇柳如何不知道,明王這是揭過了。
在明王面前,罵是好事,要是笑了,那才是不好。
所以這句話一出來,蘇柳也低下頭,手指輕輕摩挲著信封背面,小心翼翼防止汗水侵染上去。
不過一息的功夫,她就如此汗如雨下。
「是,是奴才膽小。奴才哪能如殿下?倒讓殿下看了笑話了。」蘇柳恭聲回答,即便是在明王身邊十年,有些話有些分寸已經能拿捏得十分到位,但是蘇柳卻依然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明王是看似最為和善的王爺,但實際上,誰要是真把她當成和善之人,那就擎等著被人狠狠的捅刀子而不自知吧!
「好了,本王笑你呢!不就是區區小事兒嘛!本王確實是折損了一點人手,但是本王也並非全無所獲。這種消息,也該讓大皇姐和六皇妹也頭疼頭疼,總不能叫本王一個人煩吧?」
她說到這裡,一步上前,在蘇柳肩上拍了一拍:「你是跟在本王身邊的老人了,瞧瞧這膽子,去跑了這一趟,回來就好好休息一下,叫后廚熬點雞湯,壓壓驚。」
雞湯壓什麼驚?分明是說她身體不好,找借口讓她休息休息才是真!
休息休息,在王府里休息休息,可就等於手上的權利事情全部都得交出去!
但是蘇柳卻不敢升起一絲一毫的違逆之心。
「是,蘇柳謝殿下抬愛。」
「好了好了,快去吧!」
又拍了兩下,蘇柳轉身,大步離去。
身後的明王臉上仍然在笑著,一副樂呵呵的模樣,但實際上,眼裡冷意卻越來越肆虐。
「王爺方才斥責蘇姐姐了?」
「真的,不是說是開玩笑嗎?怎麼當真就成了斥責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怎麼回事兒?還不就是那個老東西!真是的,不過才來了兩個月,當真是讓王爺給供上了!前兒一個個的將我們全部都擠出來了,我們可是老人兒!你看看,你我,還有你、你……哪個不是跟了王爺七八年的了?偏生這糟老頭子一來,就一個個將我們姐妹弄出來,直到現在剩了一個蘇柳還在王爺身邊,今兒也給弄出來了!這該死的糟老頭子!」
「當真?可是不是說玩笑?是說王爺體恤蘇姐姐.……」
「體恤?你忘了你我是怎麼出來的了?都是體恤!體恤著體恤著,咱們就都到不了王爺跟前兒了!」
「那蘇姐姐今兒又是怎麼回事?那老東西當真是非要把我們全部都抹滅乾淨么?不知道又是拿什麼話編排的蘇姐姐!如今蘇姐姐都出來了,咱們可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一個老不死的糟老頭,怎麼就能這般!」.……
七八個女人坐在廊下,因著這是後面休養之地,往來人也少,因此幾人說話倒是沒有多大的忌諱。
「誰在外面?又說些什麼呢?」蘇柳醒了,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吵鬧聲,言語之中都是聽得「王爺」的字眼,昏昏沉沉的腦袋,不由得現出了幾分短暫的清明。
「是王爺喚奴才嗎?奴才這就來,這就來。」
掀開被籠,掙扎著就要起身。
恍恍惚惚中有些不明白,這是哪裡?還有這屋子裡怎麼一股藥味兒?
想著,也就呢喃出口了。
「哎呀,蘇姐姐,你怎麼起來了?這還燒著呢!快躺下快躺下!」
「什麼藥味兒,這是蘇姐姐還在吃藥啊!當真是燒著,快看看,清醒了沒?」
「王爺喚你做什麼,如今王爺身邊有的是人伺候,哪裡用得上你?蘇姐姐,你就快快躺下吧!可別再折騰了!」
「渾說些什麼呢?這時候還逞什麼口舌之快?仔細將蘇姐姐又給氣倒了?」
「可不是嘛!蘇姐姐要是再氣倒了,可怎麼辦?」
七八人一起進來,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圍著床帳坐滿了,將要掙扎著起來的人又拖回床上躺著,七手八腳的,卻也不顯忙亂。
「躺下躺下,對!」
「小心!拿個枕頭來,再墊高一個!」
「對對,小心一點。」.……
幾個人終於將床上的人安置好了,然後就著坐在兩側。
「曹貴、蘇雅、盧蘭、樓七.……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們怎麼在這裡,蘇姐姐可是糊塗了?我們不在這裡,又在哪裡?」
「是啊,蘇姐姐,如今你也這般了,我們可怎麼辦?王爺這是……」
「不得妄議殿下!」蘇柳雖然人在病中,說這番話的神態威嚴,卻還是明王貼身隨侍那份氣度,將幾個人怔了一下,又苦笑。
「蘇姐姐,我們當然不敢妄議王爺,我們,只是不甘心,只是為你不平啊!」
「是啊,蘇姐姐,你難道就真的一點都沒有不甘心嗎?看看你如今的樣子.……」
「.……不過是隨口問了一句.……便被王爺隨意呵斥……回來更是不明不白得了病.……還讓人說是膽小沒用.……如今只能擠在這裡……湯藥都不送過來了……」
幾個人說著說著,也是掩面哭泣,不只是為蘇柳不平,更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到底,她們也是一般,只不過稍微要好一點,當日還有蘇柳照看著一點,可現在蘇柳也這般了,這病看著看著人都快沒了。
蘇柳聽著人講述,記憶也慢慢回籠了。
是,那日她送了信帖出去,回來之後,果然就讓後來休養,一晚上就染了風寒,然後……
「我睡了多久了?」
她開口,沒有剛才的那種威嚴,透出嗓子里的干啞來。
「蘇姐姐,快喝點水!」馬上有人遞上水杯。
然後又有一個答道:「三天,蘇姐姐,你睡了三天了!」語氣里有些悲傷,「蘇姐姐,你差點嚇死我們了!就一個傷寒啊!差點就要了命啊!」
可不是要了命啊!不是這傷寒要命,是因為自己多問的那句話才要命!
蘇柳抓緊了水杯,眼裡露出一絲苦笑,是啊,她是跟了王爺十年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王爺那笑容背後,就意味著還沒完呢?
所以,如今這笑容就是對著自己來了么?
不不,她怎能如此想殿下?
當初她不過是一個洒掃內侍,打碎了凰帝賞給蘇貴侍的水紋瓷瓶,得殿下相救才有了今日,即便是如今,又怎能怨懟到殿下身上?
「蘇姐姐不過是問了一句,那老東西居然就攛掇王爺如此!」
「也不知道這老東西到底什麼來頭,王爺怎的就這麼信他!一個都入了半截子黃土的老不死的,居然還敢出來作妖!真是氣煞我也!」
「再氣有什麼用?如今連蘇姐姐都這般了,你還能對付他不成?」
「現在殿下身邊,是什麼人伺候著?」蘇柳突然出聲。
「是大前兒貴侍賞下來的內侍,名喚六萍的。」
「好快的速度,才賞下來人,就將蘇姐姐換了!」
「這算什麼?王爺向來孝順,對貴侍惟命是從,重要的是,你們知道嗎?這個六萍,倒跟那老東西有些牽扯!」
「怎麼說?」
「就在昨兒,我看見那六萍歡歡喜喜從那老東西那裡出來,和那老東西的小侍童有說有笑,臭不要臉的養的小臭不要臉的,一天到晚發浪!」
「這又說到哪兒去了?就知道看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
幾個人吵吵嚷嚷著,有意將話說得詼諧一些,剛才是太急過頭了,才會那般說話不知深淺,而如今,也都明白過來,蘇柳對於王爺恐怕也是很感傷的,本來就是在病中,要再思慮過重,大悲大傷,這萬一不好了可怎麼辦?
因此都揀著好的說,便是說不好的,語氣也盡量歡快一些。
蘇柳一一看過去,見到其實每個人都在暗暗關注著她,她心裡一暖:「那六萍的來歷可查清楚了?」
「啊?」驚訝了一下,又嘟囔道,「蘇姐姐,你問這做什麼?咱們現在,能做什麼?」
「咱們現在,什麼都能做。這個六萍,就是第一個關鍵點。」蘇柳搖搖頭。
「蘇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我們可以對付那老頭子了?」有人驚喜。
「如果以前我沒確定的話,那麼這次,我應該可以確定了,這個明山先生,不尋常,王爺,有危險了。」
……
終於到了二月十八日這天。
是個好日子。
早晨有一點霧氣,散開了便是艷陽天了。
春日的艷陽天,本來就是格外舒服的。
凰京城,更是如此。
早晨的梆子聲敲響,榮王府里早已經響動了起來。
王爺可真美!
侍候榮王的侍女們哪怕同為女人,一個個都忍不住看得花了眼睛。
而今天的榮王,更是經過了一番盛裝打扮。
聖令在身,聖命難違,今兒可是聖上欽點的相看宴,怕是等不及早朝結束,就要叫後宮老凰君將人拖了去。
如今誰不知道老凰君稀罕榮王稀罕的不得了?
最初這給榮王說親指婚的事,還是老凰君最先提出來的呢!
就連今兒的朝服都允了可以不穿。
這是多大的殊榮?便是那幾位王爺,也是從來所謂曾有過的。
畢竟朝堂之上,儀容規矩最是嚴苛。
侍女們看著穿好衣裳走出來的榮王,一個個眼神更亮了。
別的人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而到了榮王身上,這好看的衣服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不過,既然是錦上添花,那也是美!
只是可惜了,榮王向來不喜人貼身伺候,就是寬衣更衣這些事兒,都全部是自己親力親為,因此她們就是好奇璟王那健壯修長的身材,也只能可惜沒有眼福。
「殿下,這朝服.……」
方竹將朝服呈上來,就算是凰帝有令,但不管如何,還是要注重規矩。
畢竟,凰帝的寵愛固然重要,但是在朝臣中的名聲也同樣重要。
就這麼穿著錦衣華服不著朝服而去,的確是會讓人知道榮王的聖寵不衰,但是也是一把雙刃劍,只會讓朝臣覺得榮王囂張跋扈,不識規矩。
「方叔考慮得很周全,既如此,那便給我吧。」
不一會兒,身著朝服的榮王又出來了:「把這衣服包好。」
侍女們連忙包好,這是王爺帶進宮穿的,如此,也不算違背了聖令。
上馬車前,方竹站到凰千珩身邊:「殿下,已經辦好了,此行,放心。」
凰千珩點點頭,上了馬車。
福祿宮。
「端王、明王、瑞王求見。」
老凰君正拿著手裡的衣衫比劃著,聽到唱喏,喜得回頭:「宣!」
凰千珩從裡間出來,換好一身衣服,就看見這屋子裡已經多了三個人。
「大皇姐、三皇姐、六皇姐。」面色不變,似乎絲毫不知道他們是來幹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