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前塵
小鳳可還是第一次不聽她的話，它為什麼想讓自己看墨天麟？
「聖主，您的記憶是還沒有蘇醒嗎？」然而還不等她開口，墨天麟已經率先問出了聲。
鳳傾微微皺眉：「我說過，我不是聖主。」
墨天麟卻仍舊耐心十足，稱呼也沒有改變：「聖主，請隨小人來。」
他對鳳傾的態度可謂是恭敬十足，但是要跟進去的雲漠卻被他完全強硬的攔住了。
「阿漠，稍等一下就好。」鳳傾拍了拍雲漠的手，她現在確信墨天麟一定有什麼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而關於那個所謂的聖主，確實她現在也需要了解更多，而僅從那一點點些微的記憶來，到底還是太少了。
墨天麟在前，鳳傾在後，不只雲漠沒能進得去，便是墨驚鴻也只能在外等著。
只見墨天麟手一揮，一道古樸的大門出現在她眼前。鳳傾眼睛一閃，她感覺到了靈力——不是說這個世界上到現在只有巫族才會靈力法術了嗎？不過一想到這跟那位「聖主」有關，鳳傾又不覺得有什麼好神奇的了。
不過，眼前忽然出現的一切還是讓鳳傾收起了一絲輕視。隨著墨天麟一道道繁複的手訣打下去，厚重濃烈的靈力波動，從那扇門上散發出來，一直往外擴散。
鳳傾心神一震，她幾乎還沒有碰到過這樣強大的禁制。而墨天麟那道手訣顯然也打得十分艱難，臉色蒼白，汗水冒了出來，等到終於打開了禁制，他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鳳傾揮出一股靈力，幫助他撐住身子：「墨島主，可還好？」
不過，這句關切的話才剛剛出口，鳳傾忽然感覺一陣眩暈。
打開禁制之後，是完全強盛的靈力，而且，只衝她而來。
鳳傾幾乎是使出了渾身的靈力來抵抗——當然，其實不需要抵抗，那股古樸厚重的靈力，撲到她身上的時候，已經沒有了來勢洶洶，反而全是親切，就好像本來就是一體.……
不過鳳傾並沒有時間來思考這些，在這一瞬間，她早已經不再抵抗不再拒絕，幾乎就在那些排山倒海一般的靈力撲過來的時候，脅裹著千萬年的風霜雨雪，在那一瞬間全部湧入到她的腦海里。
「你來了。」
那是一個有些面熟的女子，一身紅衣，烈焰如火，看著她又像是看著無盡的虛空。
「你終於來了。」
像是嘆息，又像是滿足。
鳳傾已經看透了那遠古的糾纏，思緒未盡，看到她的眼神，終於清醒過來。
「你就是那位聖主？」鳳傾眼神帶著警惕，她不知道墨天麟為什麼要帶她進來，而這裡，竟然留下了那一位聖主的一縷靈魂影像。
能做到這種手段的，該當是何等風采的人物——當然，事實也著實如此。她已經看過了那位聖主波瀾壯闊的一生，從一位前途大好的女修奮起，青雲直上，愣是把男尊女卑的龍鳳大陸一分為二，活生生為女子打出一片天地來。
所實話，這樣的勇氣、行為和行動力，便是她曾經穿越去過的那個號稱男女平等的時代，還有不少女子仍舊受著性別歧視的時候，都幾乎找不出幾個這樣把女權真正實現了的人。
是的，這位「聖主」便是胤凰二國都尊為聖皇的鳳凰大陸的始祖——那位東征西站，平定鳳凰大陸的奇女子。
可以說，鳳凰大陸現在的一切，都是站在她的肩膀上得來的。
「那隻不過是他們客氣的稱呼，你知道，瑤光，我的本名。」
女人笑了，那張眼光四射的容顏，卻笑得溫柔從容，和她極具攻擊性的美貌不同的，帶了一些滄桑的感覺。
鳳傾卻依然沒有就此放下抗拒：「你找到我為什麼？是想報仇嗎？畢竟我是鳳雲兮的後人。」
瑤光苦笑，只剩一抹淡淡的精魂，卻仍舊美艷讓人心動。即便是一向被人盛讚容貌的鳳傾，也不得不承認，瑤光很美，是那種極具攻擊性的讓人看一眼就會驚為天人的美貌。或許在現在看來，是有些男女莫辯的美，但是鳳傾看過了這位聖皇「瑤光」的一生，自己也曾經在那個遙遠的年代生活過，她很能欣賞瑤光的美，是真正的美，而不是現在鳳凰大陸有些普遍對自己要求的俊。
「不是我找到你，是你找到我。是我們，本為一體啊。」瑤光搖頭，「雲兮和月然，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們。這一切從我開始選擇走上這條路，便已經是註定的結局。」
她的語氣里，有的是遺憾甚至悔悟，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仇恨和怨憤。
鳳雲兮，胤國開國皇帝。凰月然，凰國開國皇帝。
而這兩人，都是當年聖皇的徒弟。
在聖皇征戰四方，終於平定天下的時候，並沒有登基為帝意圖的聖皇，這兩人卻蠢蠢欲動，在最後聖皇提出各族各地共治的時候，引來了鳳雲兮和凰月然的不滿——多年的征戰，而瑤光又沒有愛人子嗣，將她們手把手提起來，可以說被所有人都當做繼承人來看。
她們也一直以為聖皇不做皇帝，那肯定就是她們二人中的一個來做，卻沒想到瑤光居然還提出這種辦法，平等共治？！！笑話，她們為什麼這麼拚命，不就是想著翻身做主自己當這天下的主人嗎？讓她們交出權力去平等共治，這怎麼可能？
於是幾乎是可以預見的，她們趁著瑤光在與神月教教主鬥法受傷后，將她軟禁，然後自立為王。
可誰也沒有想到，一向無所不能的瑤光，竟然會因為她們的一丁點手段就隕落了。
但即便如此，瑤光的隕落仍然可以說這兩個人逃不了責任。
但其實鳳傾又知道，瑤光的隕落，更多的，不過是時候到了。
「算盡一切，也算不到人心。」與最愛的人決斷，耗盡一生修為將龍鳳大陸一分為二，瑤光無論是心還是身，早就已經不堪重負。後來不過是強撐著，想要創造出一個真正平等的盛世。
「天數輪迴，萬物有道。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等我終於醒悟的時候，一切已經回不去了。」
瑤光那一抹僅剩的精魂苦笑，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我曾經以為我能用我的手段，亂世用重典，打造一個我想要的世界。但其實那也不過是我的妄念罷了。我以為我是在拯救，結果卻只帶來了這個世界的氣數耗盡。」
瑤光後期的平靜，只不過是因為她已經明白過來，她的所為，帶來的不過是一段暫時的和平，這個世界經歷了太多，靈力失衡，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鳳傾點點頭，這一切和連妙說得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更詳細。
而後來為什麼沒有什麼人能夠再修鍊靈力，這一點也能夠說得清了。
瑤光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算兩個弟子的突然發難，若不是她順勢而為，真要和她們拼個你死我活，還不知道現在的鳳凰大陸會是什麼樣子。
當然，那結果一定是加速這個世界的分崩離析。
而當初的聖皇瑤光，除了有兩個真傳弟子，還有六個強大的追隨者。分別是精靈墨影、人族玉靈、鮫人楚河、妖族樂至、半獸舒顏以及巫族君無淵。
她隕落之後，這六人各自離去，自成一派，當然，也是為了躲避鳳雲兮和凰月然的戰爭波及——天下只有一個，誰都想要，那肯定還得打。
但是除了巫族君無淵，每個人都得了一份寶物，便是鳳傾一路以來找尋到的那些寶貝。
只有巫族君無淵，始終無法接受這一切，並且巫族天生與旁人不同，便是這世界靈力漸少，他們也能夠溝通天地之氣，瑤光便將獨門傳承給了他，便是九轉星龍。但即便如此，在瑤光隕落之後，君無淵還是與鳳雲兮凰月然大戰一場，致使二人重傷，但也導致巫族後來的滅族之禍……
瑤光隕落，但即便如此，這六人卻一代代地等待著，等待著她的回歸。
對他們來說，她不是聖皇，而是聖主。
至於對鳳傾，也不過是愛屋及烏，因為鳳傾，即是她的轉世。
這一切，早就在瑤光的計劃和籌備里。
「我一直都在等待你，既希望你來，又不希望你來。」瑤光看起來已經很虛弱了，她等待了太久，對於一抹精魂來說，能夠支撐到現在，簡直是讓人不敢相信的。
然而鳳傾卻並不買賬，她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甚至仍舊帶著濃濃的抗拒疏離甚至諷刺：「可是你還是讓我來了。我很清楚，我不是你。」
在魘陣里看到那前塵往事之時，說實話鳳傾的確是迷茫過一陣的，也或許是因為那樣慘烈的愛情，讓她早就充滿了警惕，而到了如今，又到了這裡，知道了背後更多的事情，包括自己的存在，都早已是在這位聖主的算計之內，她的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反而只覺得麻煩。
她很清楚，她就是她，經歷了兩世的，重生回來的鳳傾他，她只是她，不是聖主。
或者說他，她從心底里抗拒這個身份。哪怕是重新擁有了那些記憶，那些心痛與波瀾壯闊在心間也曾撩起漣漪，可那畢竟是老了舊了只是忽然出現在腦子裡的東西，她實在是沒有經歷過，她也絕不會承認。
「你做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你要去拯救世界，你要怎麼算計，我不管，你就不要指望我了。我很清楚，你是你，我是我。」
鳳傾這話，幾乎是冷酷了。
「你修鍊過九轉星龍吧？這是我自創的心法，如果你不是我，又怎麼會修鍊這個心法呢？」
「鎮魂玉、神龍珠、翡翠指，你都已經得到了吧？」
「還有赤羽，它只認靈魂印記，你能否認嗎？」
一直都只是在陳述過去，十分平靜的瑤光，忽然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命，從你出生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她忽然嘆息，眼神有些飄忽，「你遇到他的轉世了吧？」
鳳傾本來有些搖擺不定的，聽到這句話，瞬間就像炸毛一般：「他不是他！他是我的阿漠！」
瑤光看著她這個樣子，沉默了許久，才慢慢開口。
「是，他已經不是他了。前塵往事，讓我一個人記得，或許，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吧。」
鳳傾看著她，忽然就想到前世的自己。
她能夠重來一次，重新得到阿漠，可瑤光，卻再也不可能再去找她的無涯師兄了。
瑤光和無涯的故事，就像所有情愛小說里的悲劇虐戀一樣，雖然情深，卻只剩悲痛。
兩人本是拜在同一師門的師兄妹，日久生情，青梅竹馬兩相悅。卻耐不過世事滄桑。
原來的龍鳳大陸，男子為尊，女子卑賤如塵埃。便是達到了他們那個階層的頂級修士，男尊女卑，仍然好似刻進了骨子裡。有實力自保還好，沒實力，便是被糟踐了也是活該。
本來這些離瑤光應該很遠的，但是在瑤光最疼愛的最沒有天賦的小師妹被一個男修當做爐鼎折磨的只剩一口氣，而身邊的所有人都不以為意，覺得這是正常的事情，從那個時候開始瑤光就有了不平。而到後來，在她下山遊歷，看到那繁花似錦的人間，不知埋藏了多少卑賤女子的血淚，瑤光就開始反抗了。
她要讓這世間所有的女子，能和這世間的男兒一般，挺起胸膛來做人，不再低人一等，不再卑賤如泥。她想要推翻這一切，這一切不公平的世道，她想要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平等的秩序。
她這離經叛道的行為，自然引來所有當權者獲利者的反對與抨擊——這其中就包括無涯，無涯出身乃是大陸統治者，天然就是對立的。
後來太多的誤會、太多的錯過，到最終，原本相愛的兩人，完全是形同陌路。
而瑤光，就算是天賦異稟，也無法與這世界的主流相對抗，於是她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將這個世界一分為二，重新建立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就是鳳傾以後世人的眼光來看，都不得不承認，能被這些追隨者千萬年都始終信奉的聖主，的確不是一般人。
瑤光為此做足了準備，可是真的等到那一刻，她才發現，將一個位面一個世界一分為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她的功力幾乎耗盡才終於成功，生死關頭，是無涯獻祭了自己的靈魂，才終於讓她成功。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你的無涯，早已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絕不可能是阿漠！」然而鳳傾的話依然沒有一點同情。
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疼，說她無情也好，冷漠也罷，她在乎的，是她的雲漠，不是瑤光，更不是那個久遠的早就以身獻祭愛情的無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