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同室操戈
渾身閃耀著冥藍色火焰的飛蛾在陣中穿梭,雙翼如刀風橫掃,將滿天兵將斬成碎肉,而冥火灼燒,嗜骨揚灰,轟得千五百人粉身萬斷,連渣滓都不剩,都散在了冥火刀嵐之中。
那不是什麼神獸摩嗶拉,也不是啥道體變化,而是謝明晨以鬥氣附體,施展出的化身法相,戰陣殺招。可比純以刀砍拳轟效率多了,化神冥火飛蛾,裹著罡風刀嵐繞場一周,就把顧家辛苦養出的私兵殺戮殆盡了。
謝明晨大概就是那種典型的,好吃的一定要留在最後一口的人。他直把全場仇家殺絕,最後一個才落到呆如泥塑的顧默面前,也不廢話,一刀便斬下他的頭顱,破除了此次殺劫。
謝明晨大仇得報,看著仇人的顱首哈哈大笑,手上幽火爆燃,把顧默的首級灼得只剩個骷髏,然後一刀削了天靈蓋當成酒碟使,就著葫蘆取了三牒酒,一牒祭天,一牒洗刀,一牒自己飲了。就算雪了恨了。
這謝明晨的殺招著實厲害,羅酆洞天的道法果然不凡,可李凡在旁看了,心裡不免還是有些疑惑。畢竟這個顧家未免也太弱了吧?簡直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全程都被暴打,菜得摳腳啊……
於是李凡看謝明晨情緒穩定了,便忍不住問道,「謝兄,你這仇家,是巽國四大門閥里那個顧?」
謝明晨將葫蘆遞還李凡,舉著手上骷髏道,「不錯,顧默正是那顧家的長房嫡長孫。他是巽國主看中的人才,兩任太子的心腹陪臣,常年在禁中行走,出入有禁衛侍奉守護,更有國運氣數加身,上頭還有個老祖閉關坐鎮,若一直躲藏在京中,本來我也尋不著下手的機會。
哈哈哈哈!只是想不到,這蠢材居然恃寵而驕,自己牽扯到奪嫡之中,當面頂撞國主,犯了大不敬之罪,被流放出京,終叫我逮著了!
呵呵,這蠢材也是頤指氣使太久,意氣用事,稍一撩撥引誘,就追著我到了異國的地界,沒了官祿神位的守護,天道地脈的庇佑,終究不過是個紙上談兵的書生,那又豈有不滅之理?還敢與我開殺劫,簡直是自尋死路!
這就是蒼天有眼!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哈!」
原來如此,是走書院那種入世之道的么,那境界是挺虛的,倒也看得出來,這顧默本來也不是親臨戰陣的類型,似乎也並不會什麼神通道法,大概是官僚文臣一類的。一旦失了勢,缺了護法的守衛,又沒得命數加成,那死在仇家手裡倒也不出意料。
李凡摸了摸下巴,瞧瞧那些蛾子,「可這兒的人數有些少吧?這種豪門世家,不可能連老媽子加在一起,只有區區百口吧?而且怎麼連一個小孩都沒有?你綁到哪裡去了?若是不吃,不如給兄弟我?」
「哼,這裡只有顧家長房一支罷了,其他分支給他們老祖護著,不過是顧默這廝自己攪合進奪嫡的事里,想舉家遷往中原避難,才被我所趁。
至於他的子女,哼!我都丟給山越的蠻子養了!
巽國不是一貫喜歡屠殺蠻族,劫掠夷人為奴么,就叫他的子女,也常常與人為奴的滋味!你說若是那顧家老祖知道,自家的嫡子孫,也叫巽國朝廷折辱至死,會是什麼表情呢!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卧冊,這麼損也虧你想得出來……還真是一報還一報了……
「不過,好歹是那顧家門閥的嫡長孫,卻被輕易泄露了行蹤,慘遭暗算滅門,謝兄,你怕不是也被人當了槍使吧?」李凡提醒道。
「呵呵!這我豈能不知,顧默是太子一黨的領袖,無外乎是魯王黨的借刀殺人罷了,可我卻不怕他們四大家族的!哪怕宗室,也早晚戮空!」
謝明晨不以為意,還衝著顱首冷笑道,「倘若他們巽國能上下齊心,團結一致,哪怕缺了雷部相助,我百岳山被打壓多年,確實還不是他們對手。可如今他們奪嫡內亂,自殺自滅,豈非氣數將盡!真是天助我也!
今日殺滅顧氏,明日再誅除陸張!早晚都將這些奪國的賊子殺盡,宗室屠空!最後當著巽國主的老臉,殺盡他子子孫孫!報我國恨家仇!也叫他嘗嘗亡國喪子之痛!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謝明晨瘋狂的笑聲中,李凡看了看一地狼藉,血灰四散,冥火星星,也是搖頭。
這十二國還真是半徑八兩,一旦奪起嫡來,就反目成仇,殺到頭破血流,甚至聯合外敵剷除對手,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謝明晨笑了好一會兒,才收聲復歸平靜,朝李凡抱拳道,「此番機緣巧合,同李兄相見恨晚,還承了你的情。此恩必報!
只是我此行來報私仇,身上沒帶謝禮,而且還有些私事未了。若李兄有暇,來日還請來百岳山一行,謝某一定招待你喝一杯。」
李凡愣了愣,「原來謝兄真的是專程來報仇的,其實我奉師門之命,特來出使貴派,順便送還四個煞……仙娥的,還以為你是貴派來接應的呢。」
謝明晨搖頭不知,「羅酆洞天下有六大天宮,乃是我脈師祖,羅酆老祖座下六大弟子的傳承。我分屬武城天宮,司守北山防務,此次已經是擅離職守了。
而百岳山除了羅酆六宮,還有山越山夷,蠻越蠻夷,百越溪夷六部,並散修洞府上百,卻不知李兄是要給哪個送鵝?」
「不是那個鵝……」李凡汗一個,「是羅酆老君麾下的姬妾,前兩年有個叫百靈的童子來討,不知該送去哪個宮哪個洞里?」
謝明晨這下明白了,「原來是老祖座下的女婢,那隻怕要送去太陰天魔洞了……
無妨,李兄可持我令符直入山中,那百靈屬絕陰天宮,是老祖座下首徒,絕陰神君的使喚童子。
如今老祖在閉關,百岳山一應大小事務,皆由絕陰天宮處置。既然是神君的安排,李兄直接拜山入見即可,山鬼不敢攔你的。等我處理了私事,就回山尋你,一盡地主之誼。」
「那好,謝兄,就此別過,改日再見。」
於是謝明晨帶著他仇人的屍首,和一群義子們趁著夜色東返,李凡也飛劍回去飛舟。
這折騰了一晚上,又旁觀了一場仙宮內部,血淋淋的陰謀殺戮,李凡現在真的是有點麻木了。
三大派也真是牛啊,那邊還在和神教打大決戰,底下藩國還在窮折騰。真不嫌累……
不過瞧這樣子,連堂堂四大門閥的嫡長子也因為內鬥,被流放出京,遭人滅門,只怕巽國的政局兇險,大亂將至啊……
於是等天明了,李凡便一邊分心駕舟飛空,見羊生精神還不錯,又向他打聽巽國政局的消息,免得啥也不知道,摻和進人家的內鬥裡頭,又惹得一身臊。
羊思黯倒是知道的清楚,一被問起可知顧默其人,當即點頭,「這豈能不知,顧默乃是巽國九卿之首的太常,並錄尚書事,雖無宰輔之名,實為如今巽國的執宰之人,巽國四大門閥下一代的領袖人物。我輩讀書人的楷模啊!」
李凡,「……」
昨天晚上你的楷模給人砍了你知道不……
「這個人很有名嗎?」
羊生款款而談,「自然,十二國通常都叫門閥世家把持朝政,這些世家子弟大多是萌父餘蔭的酒囊飯袋,難得出個人才,豈不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么。
這顧默哪怕放在寒門的苦學之士中,也是少見的才俊,世人稱他心精體密,貫道達微,才照人傑,德允眾望,敏有識斷,清識絕倫,精識時機,達幽究微,獨見推重。傳聞他只靠眼觀心算,即能徹查公文賬簿中的疏漏,耳聽望斷,即可明斷官司糾紛里的曲直。
這正是巽國的股肱,太子的心腹,國主的爪牙,士閥中第一流的人傑。宰相之資,三公之才,說的就是這樣的人了。連三垣都知道他的名聲,屢次想徵辟他去做官呢。只是巽國主不肯放人罷了。」
李凡,「……」
羊生又搖頭嘆息,「不過顧默這種人,才高未免氣傲,機斷未免狠絕,太過出眾未免惹人忌恨,辦事精幹則恐怕得罪的人也不少。他很早就陪著他家的老祖,協理宰相之事,參見核心軍機,這些年都是錄尚書事,代管國政的。
這身份如此顯赫緊要,聽說卻是個愛出風頭的,應當也是說一不二慣了,行事實在有些不小心了。
我最近聽說巽國奪嫡的進展,是年初國主雖然應四大書院的表奏,立了三子為太子,卻又同時看好四子魯王,因此儲位還不能分明,還不是提前下注的良機。
那顧默原是前太子的僚屬,又是朝廷的干臣,還是門閥下一代的領袖,若不能謹言慎行,還過早下場表態的話,我看其禍也不遠了……
真人突然問起這個人的姓名,大概他出事了吧?」
李凡點點頭,「你倒也精明。料的一點不錯,他死了。」
羊思黯果然並不吃驚,只是搖頭,「可惜了,這是個能居中執宰的相才,哪怕是明貶暗保,逐出京去流放,至少也該把他的命留下來,留給新君使用的。居然就這麼死了……
看來這奪嫡的爭鬥,已經脫離了巽國主的掌控,巽國的氣數要變,暫時不能輕易投效了。」
這下李凡倒是有點對羊生另眼相看了,夸夸其談人人都行,如此機敏識人,風聞機斷,這小子也不是池中之物啊。
一時來了興緻,有心試試這書生的成色,便從儲物玉中翻了翻,找出當初十萬貫蕭玉娡給他寫的薦帖來。
「羊生你倒也有見識,巽國你瞧不上也不要緊,我這還有給震國鄱陽王的薦書,聽說那是個樂善好施的,震國也國泰民安,富甲一方,不如這番富貴送你了。」
羊思黯苦笑,「蘭陵蕭氏啊,真人您大概不知道,我去震國求過學,那裡宗室,門閥,寒門間的爭鬥隱患,比巽國離國還要兇險。
巽國主眼下還算是個乾坤獨斷的,至少懂的恩威並施,籠絡人心,制衡弄權,借著外患內憂來壓服門閥,手裡的兵權也還算穩固。只要他下了決心,儲位的些許爭端就能一言而決,不至於鬧出太大的事來。
那震國主卻是個慕名好事,崇尚浮華的。只是執國久了,喜歡聽吉利話,傳聞才都說他勤於政務,愛民如子,選賢任能,把震國治理得天下太平。可此人既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門閥的隱患,也不能拿出足夠的賞賜收攏寒門,對百姓也只有表面上的恩義,只對蘭陵的老鄉施以恩義,地方外州的子民卻苛捐雜稅,吏治崩壞也視而不見,只是擅於粉飾太平罷了。
而且他刻意拉攏散修宗門,對宗室又過於寬宏放縱,甚至不惜割讓國家之利。這種器量,與其說是一國牧首,還不如說是個借著國家斂財的門閥家主罷了。
而蕭家的兒子們更一個賽一個的精明,沒有一個是甘居人下的,而且其中多有貌似忠良的虛偽之人,若是鬧出奪嫡的事來,我瞧震國主自吹了一輩子的英明,怕都要晚節不保的。到時候只怕還不及巽國這位呢。」
「哦?這兩個國主你小子都不放在眼裡可還行!真是個狂生!」李凡哈哈大笑,「那這十二國,可有哪個入得你眼,值得投效的嗎?」
羊思黯想了想,「說是十二國,其實四宗國掌握在三垣手裡,如今只是個封賞的虛銜罷了。
而八藩國不是滅國,就是動亂,那些宗室,不是三大派手中,按章蓋印的傀儡,就是如震巽離國這樣,由當初的門閥,手握了兵馬篡逆上來的。初祖尚能勵精圖治,幾代之後就不行了。
看來看去,還是離國好一些,唉,只可惜李弘憲那賊子整我,耽誤我的前程啊……」
「哦,說的也是,你都去長思城考功名了,自然是看好離國的。不過離國很好嗎?」李凡不由撓頭。
「離國兵精糧足,戶口殷實,人口雖還比不上震國,但震國同三垣太近,仙宮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被波及,離國就正好,深山老林,天高地遠的,仙宮想管也管不過來。
而且地方上動不動就有人刺官殺駕,民風彪悍,最崇俠義,豪強地主們也不敢過於亂來,比起中原,吏治還算清明的,朝廷冗餘不多。
這些都是橫掃天下的儀仗,成就霸業的根基。只要一位明主即位,中興仙尊的盛世,也絕非遙不可及!」
李凡聽得都楞了,「你這狂生,我道你求的不過是封侯拜將,居然還想制霸中原??」
被包成個粽子的羊思黯苦笑,「我都這樣了,就想想還不行么,難道想紅袖添燭啊?這陽氣都泄光了,我怕身體扛不住啊……」
「得,那就好好養著,做你的白日夢吧。」
李凡也不和羊思黯吹牛逼,干擾他休息了。自出門去指點兩個童子修行。
不過羊生關於離國的說法倒也不錯,這次七路大軍討伐坤國,嚴格意義上來說,三垣就出了兩軍,離國一地就供了兩軍,再聯想到當年南宮家就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大概明眼人真能看出來,離國是塊王氣匯聚的寶地。
假如這真是個爭霸天下,給格子染色的遊戲,說不定李凡也會生出借殼生蛋,當個皇帝玩玩的心思。
不過這世上除了王朝爭霸,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畫風不同的玩法,那單純推圖打天下,反倒沒那麼大吸引力了。
總歸有了羊生這邊的參謀,李凡也心裡有了數,知道百岳山大概要借著巽國內鬥的機會反攻。
這對墨竹山絕非壞事,三大派,十二國,各地的妖魔鬼怪鬧得越大,墨竹山就越安全。打得一團亂麻的,才好渾水摸魚。
依照李凡現在同境界無敵,穩定跳一個境界斬人的面板。只要給他時間升到化神境界,哪怕三大派也可以挑一挑了。
兩個女童畢竟還小,沒什麼煉功的心相,坐了一會就靜不住,跑去船舷看雲彩了。
於是李凡也不浪費修行的時間,之前瞧了那謝明晨的絕妙刀法和絕殺,便自顧自在腦海里反覆重演,不知覺間感到又有所得。可惜一路順風,飛出離國的地界都沒有遇到不長眼的妖物給他練手。反倒是剛入了巽國國界,李凡就探查到有兩群人馬在廝殺,而且從神識感應,雙方又是戰陣又是甲兵的,分明都是仙宮一系的仙兵,大概是巽國鎮剿百岳山野人的兵馬。
說真的,他為了躲開是非,還特地饒了路程,從崇山峻岭偷渡,想不到又撞見仙宮在自相殘殺。更絕的是,李凡隱身飛近了一瞧,這兩隻兵馬好似還是同一營的,盔甲裝備都一模一樣,而且還專門在手臂上綁縛頭巾標記區分。分明是同室操戈!
唉,看來正如羊生所說,巽國奪嫡已經徹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