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荒地老（一）

  大一開學後，媽媽坐著火車將蘇念送至學校後回來便收拾妥當退了當時租住的房子，回了郊縣老家。 蘇念回到G市安頓妥當便想著將母親接了過來一起住，母親卻百般拒絕，說自己年歲大了不想再離開老家。 隻有蘇念知道，她哪裏有什麽老家，不過是一根浮萍漂在那裏，久了便當了家了。 蘇念雖堅持竟拗不過母親，索性暫時由了她去，好在縣城距離G市並不遙遠，開車隻要兩個小時就到了，因此蘇念到了周末就會回去。 在一次辦完公事回家的途中，路過了當時母親租住的房子，蘇念下了車，不知不覺竟毫無偏差的走到了小區門口的那條路上。小區大門已有破敗之像，路邊的梧桐樹已然成蔭，她站在斑駁的樹蔭下，眼前出現那個青春少年。 “我賭你們不會在一起。”這句話在當時的自己聽來不過是一句嫉妒之語，換到當下竟是一語成讖。 蘇念雖出身郊縣，但自小在出身沿海母親的熏陶下，穿著打扮雖不名貴，卻都幹淨整潔，有著恰到好處的素雅，因此與省城的孩子相比也不見得寒酸小氣。 自上次寫生課回來被於貌雯叫住，聽她說了那一番話以後，蘇念便不再與陸思單獨相處，見麵也僅簡單點頭示意便匆忙走開。她並不是因為自己出身郊縣就妄自菲薄，隻是這樣的提醒讓她因為朦朧的美好暫時忘卻的過往重又浮現眼前。 第一次被笑私生女的時候，她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還跟著一群孩子笑來的。 回到家後跟母親說起的時候，從母親那詫異氣憤惱恨的眼神裏才得知，原來那不是一個好聽的字眼。 自從有記憶起，就有無數個版本傳進耳朵， 蘇念，你爸爸不要你和你媽媽了，跟一個狐狸精跑了。 那孩子是跟野男人生的，沒名沒份，怪可憐的。 隨著年歲的增長，她愈發安靜，在她的臉上你看不出悲傷欣喜。 這天，她在陽台上練習作畫，媽媽不在家，陽台上的風吹來，畫紙邊角輕揚。 在埋頭作畫中倏的將頭抬起的時候，在自己家正對麵，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畫架前忙碌，一瞬間他抬起頭與她四麵相望。 她看到了那眼睛裏的尋找，探尋，落寞，酸楚…… 她匆忙低下頭，再也沒有勇氣向那個方向望去，直到天黑街燈亮起。 暑假即將結束的某一天，媽媽回來興高采烈的說找到了一份不用出門就可以完成的工作，問了才知道是給學生做家教。 不管怎樣總算是看到媽媽露出了笑臉，她的心也跟著鬆快了一些。 但是當學生上門的時候，蘇念竟驚訝的傻掉了。 “蘇老師您好！”他禮貌的打了招呼，後麵那個素雅端莊的女人是他的媽媽秦梅，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 客氣寒暄後，便說，“蘇老師，我家孩子成績一直不錯，但是暑假期間太貪玩，心都要玩飛了，所以我想讓他跟你學學，收收心。” “謝謝你的信任呀，秦姐。”蘇憶微笑著，“念兒，去給阿姨和小哥哥倒杯水。” “不用客氣，我們這就回去，今天就是過來認個門，下一次就讓他自己過來了。”秦梅客氣的連連擺手。 蘇念早已移步至灶台忙碌，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攜一身清香氣味漸近，伸出一雙幹淨細長的手過來幫忙。 那一刻，看著他低著頭安靜熟練清洗杯子的樣子，她突然產生了一個令人恐慌的錯覺，“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