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早晚而已
唐三獻寶似的說:「這隻鳥是我花一對離火玄冰鏢換來的,金貴著,聽說還會說人話。」
我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斜了籠子里花花綠綠的小鳥一眼。什麼時候老爺我墮落到玩鳥的份上了?
我懶懶地說:「老爺我覺得吧,天下的熊都是一個熊樣,天下的鳥都是一個鳥樣,這隻鳥吃起來也未必就比小油雞好上多少。」我又補充了句:「還沒小油雞肉多。」
師傅輕笑一聲,別過臉去。
得了,知道你在偷聽。我笑著對他拋了個媚眼,可惜他沒看到。
唐三一聽就怒了,把籠子往桌子上一扔,「老子來陪你消遣解悶不是來給你消遣解悶的!」
喲,這遣詞造句用得更上一層樓了!
被驚到的花花綠綠會說人話小鳥在籠子里撲騰著翅膀,突然就「哎喲哎喲」叫起來了,那聲音跟老爺我裝死時候叫得一個像!
當時我就驚呆了!
連師傅都忍不住回頭看來,手指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悟道:「原來竟真能說人話。」
唐三得意地笑,「看,我說它會說話是吧!」
我伸了手指頭進籠子里逗弄它的肚子,死小鳥東躲西藏最後被我逼到角落——娘的,手臂卡住了!最近又胖了!
死小鳥就貼在籠子另一端哎喲哎喲地嘲笑老爺我。
「死小鳥,叫聲『老爺』來聽聽~」我朝它勾勾手指。
死小鳥挺了挺圓滾滾的肚子,無視我。
我面無表情地收回手,抬頭對唐三說:「拎只小油雞來,讓它知道得罪老爺我是什麼下場!」
唐三白了我一眼,「得了,你還跟一隻鳥較勁上了。」
「啊呸!」我啐了他一口,「明明是這隻鳥跟老爺我較勁上了好吧!老爺我心情正鬱悶著,你還找只死小鳥來氣我。」
唐三也不高興了,往椅子上一坐,翹起腿瞪我,「你別不識好歹啊!」
我眼神曖昧地在他修長的腿上掃來掃去,笑眯眯道:「知道你疼老爺,但可以用其他方法嘛!找只小鳥來做什麼?不能吃不能玩的。」我們家三兒這細腰窄臀長腿——一看就適合扛在肩上環在腰上!
唐三被我這紅果果的眼神一掃,登時也不自在了,放下腿,色厲內荏地瞪著我:「老爺,你也忒流氓了!」
娘之,被一個男人罵流氓,我容易嘛我!當然,他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我義正詞嚴道:「燕五說了,老爺我就算是流氓,也是世所罕見的烈女型女流氓!除了你們幾個,老爺我對別人眼都不眨一下!」
唐三是屬於嗓門大,但嘴巴未見得多厲害,對上老爺我這種一本正經大義凜然的流氓無賴,一般人他不能不服輸。
看著唐三臉上的紅暈,老爺我不禁一陣蕩漾。旁人都道我敬愛師傅,敬畏陶二,憐惜喬四,討好燕五,對這四人說話我總是斟酌些語氣,只是對唐三,便是一通稀里嘩啦調侃,常把他氣得暴跳如雷,老爺我還閑閑散散的。
我這是不喜歡唐三嗎?不是,老爺我是疼愛他的,這所謂疼愛疼愛,就是你疼我愛嘛。
唐三這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老爺我稍微撩撥一下,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毛,等他要撲上來抓我的臉了,我又輕聲軟語幾句,摸摸他的腦袋,他立刻乖了。
每個人的相處模式不同,老爺我還是拿捏得準的,要讓我像對喬四那樣對唐三,估計他會白我一眼,扔下一句:「你今天沒吃藥吧?」然後揚長而去……
正所謂賤人自有賤人磨,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他這個鍋就得配我這樣的蓋,每天不來讓我拍幾下他就渾身不自在。如果沒遇到我,他現在大概就是陶二的妹婿,唐門門主了。也不知道他這脾氣跟那白虹山莊的三小姐陶嫣能配合得上不。
當年我為了躲燕五的追殺,跟著陶嫣的送嫁隊伍從白虹山莊一路到了蜀中,在唐家堡外的渝州小林軒住下。陶三小姐對這樁政治聯姻倒是不怎麼排斥,只是一直催著我幫她夜探唐家堡,看看那傳說中的紅衣火神是什麼模樣。
我那時正水土不服,打了個哈欠說不去,她叉著腰一腳踩上我的背,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自稱海東青,怎麼連區區唐家堡都飛不進去嗎?」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激將法,姐我三歲起就不用了。」
她又垮下臉來求我,我實在熬不住,琢磨著不去也會被她吵得睡不著,沒辦法這才換上夜行衣去。
唐家堡的護堡大陣號稱千機變,說的其中有千種變化,其實多少種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家堡所有的暗器、毒藥試驗都在此陣中進行,落入陣中的人,就成了他們的試驗品。
我當年輕功之高,可以說萬丈懸崖都摔不死我,十三歲我就經常去大內一夜遊,區區唐家堡我初時確實沒有怎麼放在眼裡,但是就是因為這輕敵,害慘了我。
唐家堡在幾十年前分裂為暗器門和毒門,在蜀中傳承了幾百年,到這一代出了一個唐思,精通兩門,竟有將兩門合二為一的趨勢,只是因為死對頭雷家堡一直從中作梗,唐思這才不得不和白虹山莊聯姻,取得陶家支持。
其實這些跟我倒沒什麼關係,偶然聽到罷了。問題是唐家堡實在太大,分支太多,這一大片房子,我根本不知道唐思住在哪裡,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喜歡穿紅衣——聽說是因為受傷流血也不會被敵人發現。這個理由很拉風,比耍帥好多了。
那夜裡我在唐家堡飛來飛去半天都沒有找到唐思,最後趴在一屋頂上查看的時候,被房中主人發現,一枚飛鏢射來,幸虧我躲得快,不然以後看東西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當時我毫不猶豫就跑了,那人也毫不猶豫追了出來。我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瞟了一眼,幸在月光清朗,看到他斜飛入鬢的劍眉,目若繁星,亮得磣人,長得極為俊美,只是說出口的話不怎麼好聽:「小賊站住!」
我又沒偷東西沒偷人,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做賊了!
我哼了一聲,加快了腳步,他立刻就抽出了暗器——我早有準備,沒準備的是,料不到他一出手就是唐門三大招牌暗器之一的暴雨梨花針。
當時我就驚呆了,電光火石之間使出金蟬脫殼,其實就是脫了衣服逃命。幸虧我多穿了一件,不然就光溜溜了,饒是如此,仍被扎到了幾根針,身子立刻一麻,直直落入冬日的湖中——不久前我才把燕離扔進湖裡,這現世報來得也太快了!
湖水很快沒過我的頭頂,我有些心慌,不過也篤定那個人會下來捉我這個「小賊」,所以還是比較安心的。
果然,他幾乎立刻就撲進了湖裡,一手從我腋下穿過,把我從水裡撈了出來。
我一出水面,老實不客氣地就噴了他一臉的水。他大怒,一副吃了粑粑的臭表情。
我那時真的是病著呢,大冬天的這麼一驚一嚇一凍,整個人都快死掉了。看他似乎忍不住要對我痛下殺手,我懶懶地喊了一句:「我是陶三小姐,你敢殺我,我殺你全家!」
那廝手就僵在半空了。
後來我就問他,你不是一直穿紅衣服嗎,怎麼那天晚上穿了白衣服?
他恨恨道:「有誰晚上睡覺穿紅色睡衣的!」也是,太風騷了些……
早知道他是唐思的話,我大可以就當個傳信紅娘,也不至於鬧出那麼多烏龍。
當天夜裡我不知道是怎麼回的小林軒,反正我這一發燒就是好幾天,只是聽說唐門少門主拚死要退婚,說什麼寧死也不會娶那樣一個無鹽潑婦。
陶嫣氣得摔碎了屋子裡所有花瓶,就摔花瓶這點來說,她和唐思絕對是一對。
反正我出師未捷身先死,在床上一躺六七天,外面發生什麼事,我是一概不知了。
所有遇到我的人,陶二也好燕五也好,都是他們倒霉,只有唐思讓我倒了霉。慢慢的我也就釋然了,倒霉是一種誰都不會錯過的運氣,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