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滿懷心事的燕五
我是疼醒的。
床頭烏壓壓圍了好幾個人。
師傅、唐三、喬四、燕五……陶二,你又缺席了。
「作甚?」我抬手抹了抹額頭,又是滿頭大汗。
燕五收起金針,淡淡道:「該起來吃午飯了。」
我懊惱地一個翻身坐起。「吃飯就吃飯,你好好地叫啊,有必要拿針扎我嗎?」
喬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身了,和唐三一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燕五哼笑兩聲,師傅左右看了他們一眼,嘆氣道:「好了玉兒,過來洗把臉。」
蓮兒招呼著下人就在喬園開飯,幾人且先退了出去,師傅擰了毛巾與我擦臉,我乾笑道:「這天氣開始回暖了,我睡得一身汗的,改明兒該換件薄被子了。」
師傅低頭看了我一眼,沒有笑也沒有回應,毛巾最後在脖頸處擦了擦,然後披回架子上,讓下人撤了出去。我就著溫水洗了手,忽地身子一緊,被師傅納入懷中。師傅從背後抱住我,在溫水中握住我的手,手心手背相貼,輕輕摩擦。「玉兒,在我們面前,無須偽裝。」
我心上緊了一下,繼續乾笑,「呵呵,哈哈……我沒偽裝……」
師傅嘆了口氣,一口氣拂在我耳邊,讓我哆嗦了一把,扭頭在他唇畔偷了個吻,隨即嬉笑著向外跑去。
看了看日頭,也近日中了。圓桌上湯菜俱全,各人都落了座,我抬起筷子繞了一圈,不悅道:「又沒有小油雞。」
燕五嗤笑一聲。「你的追求就止於此?」說著給我舀了一碗雞湯,「先喝著暖暖胃。」
好吧,看在他還算關心老爺我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他對小油雞的侮辱了。
一碗湯下肚,我又吧唧了幾隻冬蟲夏草,看了看身邊的空位,皺眉道:「年初開業時比較忙,可是也該過了那時段了吧。陶二這般三番五次缺席,實在有礙家庭和諧。」抬頭看唐三。「三兒,你一向跟陶二走得近,他最近到底在忙什麼?」
一般家庭若出現這種狀況,多半是爬牆了,但陶二,我相信他,他就算爬牆也會爬得轟轟烈烈,決計不會瞞著我。
唐三聽我這一問,停箸道:「你自己問二哥去。」
瞧這什麼態度,我一家之主的威嚴何在!
「好吧……」我說……
唐三對陶二的態度素來敬畏,雖然有著陶嫣那一層姻親關係在,陶二有些公事還是和唐三一道處理,但唐三說起陶二,多半還是敬畏得疏遠。反觀燕五,雖然不參與陶二的公事,但因為多年相處,感情上倒是比較融洽,心都向著陶二。你說這陶二跟燕五一道,師傅跟喬四一道,老爺我跟唐三孤家寡人怎麼說也該同病相憐一道去,怎麼他還是站在陶二那邊,至今沒跟我結成統一戰線呢?
倒是進來的蓮兒說話了。「老爺,二公子說了,今兒個方小侯爺要搬出去,他去送送。」
誒?誒!
我奇了,喜道:「方小侯爺搬走了?什麼時候的事?搬去哪裡了?」
「就今天早上臨時決定搬走的,搬到後巷子的一間宅子。」
後巷子的宅子……我摸下巴沉思,「莫不是……墨惟家斜對面?」
蓮兒笑道:「正是。」
不對啊……我還來不及高興就先疑惑了。
「這方小侯爺到底做的什麼打算?他真想在洛城落地生根了不成?不是說他是個風流浪子嗎?」
「哪個知道呢。」蓮兒撇嘴道。
「那我以後也不用戴面具,不用躲著他了吧?」我轉頭問師傅。
師傅淡淡一笑。「沒必要了。」
這憋了許多日子的窩囊氣總算吐了出來,用過飯,我便讓燕五給我除去易容。愜意地仰靠在躺椅上,我眯了眯眼,側頭看著燕五凈手,那水珠經陽光一照,閃閃發亮,順著白皙修長的十指滑落,不得不說,論手型,還是燕五和師傅的漂亮,而燕五更騷包,他更會保養,那指甲蓋呈現如象牙般的色澤,十指靈巧,乃是妙物。陶二唐三喬四的手指節分明,稱得上是寬厚大掌,而老爺我……那真真是一雙柔若無骨的肉掌……
燕五十指在我面上輕揉,從眉心到太陽穴,從臉頰到下顎,力道適中,舒服得我想嘆氣。
真真是妙人一個啊……不知道陶二有沒有享受過這等服務……
「你在想什麼,笑得如此淫賤?」燕五的聲音從頂上傳來,這人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讓人好感盡失。
我嘟了嘟嘴,依舊閉著眼睛。「我笑得如此淫賤是因為在想你啊……」
他手上一頓,在我臉頰上掐了一把,冷哼道:「你實在是皮癢。」最後才幫我擦乾淨了臉。
我坐起身來,揉著臉頰照鏡子,「果然還是這張臉看著順眼,原來那張面具實在太像路人甲了。」於是仰頭看向燕五,「你說是吧。」
我就不該問這麼一句,燕五伸手在我鼻子上一捏,嘴角一勾笑道:「沒差別,現在是路人乙。」
傷自尊了,正想淚奔去向其他公子尋找安慰,卻被燕五勾住了后衣領子,「診過脈再走!」
於是我又老實坐回去了。燕五指尖搭在我脈搏上,垂下眼瞼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燕五,我這身體還要調養多久啊?我覺得都好得差不多了。」我真誠地說。
燕五抬頭瞥了我一眼,「到底誰是大夫?」
「你是,你是……」我縮縮脖子,這傢伙不能輕易得罪,之前得意忘形了。
燕五收起搭在我手腕上的手,轉頭再度襲擊我的鼻子,掐了一把笑道:「老爺,酒色傷身,你還是慎重一些的好。」
我無辜道:「我只是希望你少灌些湯湯水水,至少把黃連去掉吧……」雖然,我承認自己之前很是對他不住,若有人那般對我,我可能不會在他葯里下黃連,我他娘之絕對只下黃連……但是,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男人要有廣闊的胸襟,他也不該記仇那麼久啊。
我楚楚可憐看著他,卻又被他瞪了一眼,再度道:「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你是……」李府的人權很成問題……
燕五冷笑一聲,緩緩道:「你的身體是調養得差不多了,傷成那樣還能活過來是我的本事你的造化,能恢復得這麼快是我的照料你的體質。這體質,強得跟頭熊似的。」
我忽略他的侮辱性字眼,驚喜道:「那以後……」
「房事略可行之,但只能五六天一次。湯藥可以減半了,份量我來定,你按時喝就是。」
我歡呼一聲撲向燕五,抱著他的頭猛親。「燕五燕五燕小五,我真是愛死你了!」
燕五退了一步,白皙的臉上掠過可疑的紅暈,雖然他還是死彆扭地推開我。
「不過!」他打斷我的狼吻,「你這幾日睡眠不足虛火上升,我給你開幾帖葯按時喝了,不要再疑神疑鬼了,閻羅王都收不了你你還怕什麼東西?」他鄙夷地瞪了我一眼,聽到葯,我的心像被刺了一針似的,漲得滿滿的氣登時「哧」的一聲漏了出來。
他在寫藥方,我爬到他背後,兩隻手勾著他的脖子,討好地蹭蹭。「燕五,我其實睡得很飽,我白天都在睡覺……」可不可以不吃藥……
燕五不為所動。「白天睡和晚上睡不同。」
我不服了。「有什麼不同,不都是睡覺嗎?」
燕五索性放了筆,轉回身來面對我:「你這麼說是想讓我現在陪你睡嗎?」他說著靠上前來,臉貼著臉,氣息曖昧地在我面頰上游移,一雙手也環上我的腰,「老爺,你是否聽說能行房事了,便迫不及待來勾引我?」
我猛咽了下口水,往後一退。「我只是希望你別逼我吃藥……」
燕五哼了一聲,退開來,「我自有分寸。」隨即收拾藥箱準備離開。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方才……我又做噩夢了吧……」
燕五動作頓了一下。「有沒有做噩夢,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不確定嘛……你為什麼拿針扎我?」
「因為你欠扎。」
「燕離。」我低頭掰著手指,悶聲道,「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這大概就是我們的相處模式了,平日里,嘻嘻哈哈裝瘋賣傻,一個叫老爺,一個叫一二三四五,彼此心照不宣地難得糊塗,一旦誰先開口喊了對方的名字,那就進入「嚴肅模式」了。
但這一回,燕五似乎不怎麼配合我。
「從醫理上來說,你沒有任何問題。」他避而不答。
這隻狐狸啊……他這大概就是默認了,老爺我確實是失去了一段記憶吧。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努力想要理清思路,到底我忘了什麼……
義父過世,我遇見了師傅。帝都十年,我不辭而別。白虹山莊,我被陶清勾搭。蜀中唐門,我和唐思一奸鍾情。千里放水,我和喬羽緣分早定……
後來回了帝都,自救,救人……對了,燕離在哪裡?我總覺得自己跟他天生不對盤,或者說互為剋星,自覺得很是對他不住,但仔細回想,卻不記得哪裡對他不住……
難道……他是怪我忘了他?怪我忘記自己曾經對不住他?
我一直以為燕離屈居李府為小五隻是受陶清所託,或者對我有些微妙的好感,其實我倆關係只存在於親親摸摸抱抱,仍然差著臨門一腳。難道說,難道說……
在我不知道,或者忘記了的某個時候,我不小心把他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