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8章 當年以愛為名，而今錐心刺骨
從迷霧森林外面到麒麟閣，第一條路，是從外面起飛，越過幾千米厚的迷霧，然後飛往扶搖峰。
第二條路，就是踩著特定的安全步伐，穿過迷霧森林，進入麒麟閣。
墨小柒和傅琳琅都不是血脈傳承者，自然只能靠最後一種方法。
而傅琳琅沒來過迷霧森林，她第一次走，必須小心翼翼的跟著墨小柒，才能保證不出問題。
所以，墨小柒背著檀寂的棺材在前面走，傅琳琅在後面跟著。
對於不熟悉的人而言，這是一條艱難的道路。
墨小柒的面色有些凝重，「我們已經很久不曾和麒麟閣取得聯繫了，麒麟閣的人也不認識我們，進去之後如果撞上人，可能會發生來不及解釋就打起來的情況，殿下要有心理準備。」
「好。」傅琳琅緊隨著他的腳步，開始的時候有點笨拙，但是很快便熟練起來。
她仰頭看了一眼前方迷霧，又下意識的往身後看了一眼。
這是整個護送過程中她唯一一次回頭——
因為墨小柒在前面，看不到她在後面的動作。
「別擔心，沒事的。」
腦海里突然出現的從容嗓音，讓傅琳琅嘴角勾起了一個微甜笑意。
她轉過頭來，繼續跟著墨小柒往前走。
說話的人是檀寂，他一路如影隨形。
其實他自己並不懂自己現在的狀態，心裡很安寧，但腦子裡很亂。
他喜歡傅琳琅，但是對於過去，他覺得還沒有來一個正式的了斷。
湘絲走的太乾脆，卻又太拖泥帶水。
她什麼也沒有說清楚，就那樣丟下他走了，那以後兩人見了算是什麼？
種種問題，檀寂都覺得不甚明晰，以至於，讓他不敢太坦然的面對傅琳琅——
既覺得對不起她，又覺得對不起湘絲。
這種感情上的進退維谷，用五百多年思念和等待一個人的檀寂，是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的。
但是這一次，他期待在麒麟閣見到湘絲，有些事情到了眼前不得不面對的時候，才能憑藉本能知道如何去應對。
他……也想看看，面對他的「屍體」，湘絲會是什麼反應。
……
他們在一個時辰之後進入了麒麟閣。
此時，正是麒麟閣的夜晚，月光如紗，給麒麟閣蒙上了一層清輝，亭台樓閣皆如幻境，古典風雅的氣息撲面而來，要比離花宮更加精巧。
對於這些，墨小柒和傅琳琅沒有太大感受。
他們都是後起之秀，對於麒麟閣了解不多，只是覺得好奇而已。
墨小柒背著棺材轉身來，徵求傅琳琅的意見，「棺材放在這裡，我去找人交涉。」
「好，有勞霆司將軍。」
傅琳琅點點頭，守在棺材邊上，目光投向遠處的扶搖峰。
墨小柒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身往前方的建築群走去。
在傅琳琅眼中，他早已不是什麼霆司將軍了。
轉眼，迷霧森林邊緣的小河邊上，只剩下傅琳琅一人守著棺材。
這個時候，檀寂才靠近一些，身影若隱若現，「這一路辛苦你了。」
「陛下哪裡話，琳琅在海中多年，還沒見過外面的世面，倒是一路覺得很有意思。」傅琳琅扭頭笑著，「陛下上次來麒麟閣，是何時的事情了？」
檀寂聞言，目光投向遠處，掃過熟悉的亭台樓閣，許久都沒說話。
他想起了上次來的情形。
四百八十六年前，正好是他登基的第三年，準備在扶搖峰和平山封禪，於是前來麒麟閣這裡，準備先親自看看。
當時隨行的，自然還有湘絲。
那天的情形當時覺得沒什麼，現在想來卻錐心刺骨。
他以龍身帶著湘絲站在扶搖峰山巔，心裡想著的是，和她一起君臨天下，俯瞰萬里錦繡山河。
他說，「湘絲，嫁給朕吧，朕會盡量聽從你的政見，我們一起守護這萬里江山，等江山穩固之後，我們就去雲遊四海。」
湘絲沒有回應他，她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她轉身，盯著他義正言辭，「你不覺得皇權太過集中了嗎？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你若封禪，軒轅皇族的集權會達到頂峰，以前你們只是干涉王侯之國的政事和軍隊，普通民眾就算有所不滿，也只會揭竿而起覆滅王朝的政權，而不是跑來傷害你！
但如果你封禪的話，軒轅皇族奴役的，就不只是王侯之國的君王，還有芸芸眾生。
這個時候，只要日子有一點不順暢，芸芸眾生也只會認為是因為你的決策給他們帶來的艱難和痛苦，他們所有人，都會把矛頭轉向你。
如果王侯之國想要反抗你，他們就可以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將所有的罪責都歸咎到你的頭上——
他們會和百姓一起反抗你！」
她洋洋洒洒，慷慨陳詞，一下子說了一大堆話。
他定定的看著她鋒芒畢露的眉眼，嘆息道，「可我只是想要成為千古一帝，治理這片土地，並沒有想著逼迫他們揭竿而起！」
「這是你可以決定的嗎？對於軒轅皇族而言，你不算什麼!」
她的言辭是如此的激烈，鋒銳如刀。
她說，「檀寂，你拗不過你的家族的，你只能消極退隱。」
他聞言蹙眉，「可若那樣的話，世人會逐漸不知朕……總有人會來這裡封禪，一旦封禪，他就會成為天下共主！」
湘絲聞言，掃了一下雲海下方，道，「這裡我可以幫你守著，沒有人可以在這裡封禪！」
「……」檀寂只覺得荒唐，「湘絲……」
「你說過愛我……」湘絲截斷了他的話，他無言以對。
……
記憶滑過腦海，當初的錦繡經典，成為如今的荒唐可笑。
檀寂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臉，他怎麼當初就沒發現，自己那份愛早就成為囚禁他自己，讓湘絲為所欲為的囚籠？
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跳出來，身在其中是看不清楚的。
這些話，這些過往，如此不堪……
檀寂扭頭看向傅琳琅，他不知道應該怎樣跟她提起過往，只是道，「上次來，是幾百年前來。」 然後，又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衝動的問了一句，「琳琅，若此難不死，你可願陪我雲遊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