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魏冬林坦白交代
魏冬林說話的聲音比較高——和前面說話的音量不一樣,說話的時候,他望著母親溫婉貞,歐陽平能明顯地感覺到,魏冬林的話是說給母親溫婉貞和站在門外的二妹魏霞霖聽的。此時,魏霞霖等人就站在門廳里,她應該聽到了魏冬林說話的聲音。
歐陽平還注意到,「這個案子是我做的」這句話,魏冬林重複了兩遍。魏冬林很像是在對母親和魏霞霖——包括魏家其他人進行心理暗示。溫婉貞既然能將紫砂茶壺和紫砂茶杯藏在床板下面的暗層裡面,並將換下來的床單、被套、枕套和枕巾藏在外孫的房間里,她就應該知道案情,魏霞霖同意母親將東西放在兒子的房間裡面,這說明她也應該知道案情。既然不止一個人知道案情,只要有一個站出來承認自己是殺害魏在寅的兇手,就行了。
當然,這恐怕只能是魏冬林和魏家人的想法,歐陽平可不會這麼想,他要找出真正的兇手,他要的是案子的真相。
「魏冬林,我們找你母親和妹妹了解情況,並不妨礙你跟我們說出真相。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們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簡眾山和左向東將魏霞霖領進了她的房間;歐陽平和柳文彬將魏冬林領進了魏在寅的房間,郭老和韓玲玲則留在了溫婉貞的房間里。
既然魏冬林主動承認自己就是殺害父親魏在寅的兇手,那我們就跟隨歐陽平和柳文彬去一看究竟。
談話——準確地說審訊在外間進行——既然魏冬林已經把自己的角色升格為「7.3」謀殺案的兇手,說「談話」已經很不合適了。
歐陽平負責審訊,柳文彬負責記錄。
歐陽平坐在裡面的太師椅上,魏冬林坐在靠房門的太師椅上,柳文彬坐在窗前桌子靠近博古架的地方,他背對博古架,審訊記錄本放在桌角上。
從第二進走到第三進——走進魏在寅的房間,魏冬林腳步沉重,垂頭喪氣,本來,他想讓歐陽平免了——或者暫時免了對母親溫婉貞和二妹魏霞霖的詢問,可歐陽平沒有理會他——沒有按照他的思路來。
如果歐陽平沒有和魏冬林接觸過,如果歐陽平的手上沒有掌握大量的信息,他或許會相信魏東林的話,同志們在魏家大院忙碌了這麼長時間,其目的就是要找出殺害魏在寅的兇手,現在,魏冬林突然站出來說自己就是殺害父親魏在寅的兇手,歐陽平應該很高興才對啊!
可歐陽平高興不起來。因為所有信息都不支撐——或者不足於支撐魏冬林是殺害魏在寅的兇手這個結論:第一,魏在寅夫妻倆對魏冬林很好,雖然魏冬林不是魏在寅和溫婉貞親生的,但從魏冬林在魏家大院的地位來看,他這個老大的名分可不是虛的,從魏在寅讓魏冬林在明瓦廊紫檀傢具店打理生意,讓老二魏春林和老四魏秋林在皮草行打理生意,我們就能看出,魏在寅的心是偏向老大魏冬林的,雖然,魏在寅沒有讓魏冬林過問賬目、參與決策,比較而言,魏在寅對魏冬林的重視程度比對老二、老四的重視程度要高。這是其一;其二,從翁小琴和魏夏林的口中可知,魏冬林從小就對弟弟妹妹們很謙讓,很照顧,所以,他贏得了弟弟妹妹們的尊敬,在魏家,沒有人把魏冬林當做養子看待,除了魏在寅和溫婉貞夫妻倆,魏家其他成員都不知道魏冬林的身世;其三,與案件有關的證據紫砂茶壺、紫砂茶杯和換下來的床上用品都是溫婉貞藏匿的,另一個知情者是魏霞林,所以,溫婉貞母女倆可能不是知情那麼簡單;其四,張偉超的女兒張萌萌和李老師提供的情況說明,溫婉沁有重大嫌疑,七月一號的夜裡,從十一點半到第二天凌晨兩點半鐘之間,她一直不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生更半夜,她不在自己房間裡面睡覺,她會去做什麼呢?其五,魏夏林提供的情況也不容小視,她在雜物間聽到的,魏秋林夫妻倆的對話——特別是魏秋林所說的那句「要殺了老東西」的話很值得掂量和玩味。唯一能支撐魏冬林是兇手的理由是魏在寅長期佔有郝佩玲,歐陽平沒有忘記,被魏在寅長期佔有並玩弄的女人不僅僅是魏冬林的老婆郝佩玲一個人,還有魏春林的老婆曹素蘭和魏秋林的老婆滿百合。對有些男人來講,女人越多越好,一開始,先後娶了溫氏兩姐妹,在別人都過著一夫一妻的生活的時候,魏在寅卻過著一夫兩妻、輪流翻牌的日子,魏在寅的胃口大概就是從那時候慢慢撐大的——男人在這方面,胃口一旦撐大,那可是一個無底洞,要不然,封建帝王也不會搞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魏在寅在商品經濟的大潮中成了爆發戶,於是,隨著兩個老婆人老珠黃,他的眼睛開始往年輕漂亮的女人身上瞥了。他玩了三個女人(可能還不止三個女人),還覺得不過癮,於是,他就把這三個女人介紹給自己的三個兒子做老婆,這樣,他就可以過那種一夫多妻、逍遙快活的日子了——雖然偷偷摸摸,但卻很刺激,很銷魂。當然,辱妻之恨和對財產的渴望是足以作為殺害魏在寅的理由的。
分析歸分析,且看魏冬林是怎麼說的。
魏冬林神情憂鬱、凝重,臉色灰暗、沮喪。
正常情況下,魏冬林的眼神和表情所表現出來的情緒應該是絕望。
「魏冬林,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魏冬林點了一下腦袋。
「你跟我們說說,紫砂茶壺和紫砂茶杯是怎麼回事情?」
「紫砂茶壺和紫砂茶杯是母親藏起來的。」
「應該是母親藏起來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剛開始,我是把旅行包放在雜物間一堆雜物下面的,可是被母親發現了,今天上午,你們走後,我就把真相跟母親說了,她就將旅行包裡面的茶壺和茶杯藏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原來,茶壺、茶杯和床單等東西都是放在旅行包裡面的?」
「不錯。當天夜裡,我就把旅行包藏到雜物間里去了——我想等事情了了結了以後再處理。」
「你母親為什麼要把茶壺和茶杯藏在床板下面的暗層裡面去呢?」
「這——」
「說!」
「看到旅行包裡面的東西,我母親應該能猜出是怎麼一回事情了,你們突然出現在我們魏家,而且還發現了問題,我母親就應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情了。你們說老東西的口腔裡面有安眠藥的成分,她就知道旅行包為什麼會出現在雜物間的雜物堆下面了。她也應該能猜出紫砂茶壺和紫砂茶杯裡面有安眠藥的殘留。」
「茶壺和茶杯裡面是不是有很厚一層茶垢?」歐陽平已經仔細看過茶壺和茶杯的內壁了,那上面有明顯的茶垢的痕迹。
「是有一層很厚的茶垢,必須把茶垢除去才能清理乾淨安眠藥的殘留。」
「茶垢是誰清理的?」
「是我母親清洗的。」
「你母親知不知道你殺害了魏在寅?」
「知道。剛開始不知道,你們來了以後,我才告訴她。我需要母親的幫助,所以,我必須把真相告訴她。紫砂茶壺、紫砂茶杯和床單、被套等東西本來是藏在雜物間裡面的,你們來了以後,我母親擔心你們會搜查雜物間,所以才將茶壺、茶杯藏到她的房間,將床單等東西藏在了我外甥的房間裡面。」
今天中午,李老師在井沿上洗東西的時候,看見溫婉貞拎著旅行包走進魏霞霖的房間,這時候,同志們不在魏家大院。
「為什麼要讓你母親收藏?你自己不能收藏嗎?」
「茶壺、茶杯是我們魏家祖傳的寶貝,是我太太爺傳下來的。所以交給母親收藏比較妥當——我母親一直很看重那兩樣東西,至於床單、被套等東西,我本來想用火少了,但院子裡面有另外四戶人家,家裡面還有一些沒有走的外地親戚,如果用火燒的話,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但我沒有想到母親會把床單、被套藏到我外甥的房間裡面。」
「你母親沒有跟你商量嗎?」
「沒有,她叫我別問,她自有辦法。」
「參與殺害魏在寅的還有誰?」
「就我一個人。」
「就你一個人?」歐陽平的眼睛裡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是不會讓任何人參與這件事情的。」
「為什麼?」
「不值。如果事情敗露,用我一個人的性命換老東西的性命足矣。」
「你為什麼要殺害你的父親魏在寅?」
「他該死——他早就該死了。」
「早就該死了?為什麼?」
「一言難盡。」
「慢慢說,我們有的是時間。」
「在外人看來,我家有三個店鋪,做著三種生意,我們魏家人生活得很滋潤,其實不然。我可以抽一支煙嗎?」
歐陽平點了一下頭。
魏冬林從褲子口袋裡面掏出一包紅塔山牌香煙,抽出三支,遞給歐陽平和柳文彬。
歐陽平和柳文彬擺手之後,他將兩隻煙放回煙盒裡,按著打火機,將含在嘴上的香煙點著了。
紅塔山在當時算是檔次比較低的香煙,只有那些條件比較差的人才會抽這種煙。
魏冬林抽了三口煙以後,望著歐陽平道:「你們也看見了,我們弟兄幾個已經老大不小了,也應該獨當一面——也能獨當一面了,可老東西寧願找外人打理店鋪的生意,也不願意把讓我們過問。」
「除了古玩店,紫檀傢具店和皮草行的生意不是讓你們參與了嗎?」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老東西生意上的事情,那我們的談話就容易多了。老東西是讓我們在兩個店鋪做事,但從不讓我們過問賬目,他曾不止一次說過,他已經老了,他會把生意交給我們兄弟幾個打理,可就是遲遲不見行動。我們只是想為老東西分擔一些事情,他已經是七十六高齡的老邁之軀。」
「既然魏在寅身體允許,還有精力親自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你們也用不著急不可耐啊!魏家的生意遲早是你們的,魏家的財產遲早是你們的,這不能作為你殺害魏在寅的理由。」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他如果是為了生意,為了這個家,我們就不會有任何怨言,問題是,他把賺來的錢耍在了女人的身上,他在別的女人身上大把大把地花錢,可在我母親和二媽的身上,在家人的身上,他卻是一個吝嗇鬼,早些年,那時候,他還沒有做生意,為了玩女人,他把家裡面值錢的東西送給那些女人,後來把我母親和二媽的首飾也拿去送給別的女人——現在,你們在我母親和二媽的房間找不到幾件像樣的首飾——可在我的記憶裡面,我母親和二媽的首飾,每人都有滿滿幾匣子。我母親五十歲不到,他就不進我母親的房間了。」
這個說法比翁小琴的說法又縮小了十歲。
「我們雖然在店鋪裡面做事,可他只付給我們工資——和別的夥計一樣。他對家裡人太刻薄、太薄情了。我們本想,隨著年歲越大越大,他也該歇歇了,可他卻變本加厲,他的心臟病就是亂搞出來的。文革和文革之前,我們家有一大半房子是出租的,他竟然和那些年輕漂亮的女房客搞在一起。他還被人家捉姦在床過,搞的我們魏家人顏面掃地。」
如果歐陽平沒有猜錯的話,魏冬林絕不會提魏在寅染指三個兒媳婦的事情。
「這就是你殺害父親為在寅的理由嗎?」
「這還不夠嗎?」
「你殺害魏在寅,是得到你母親的默許的嗎?你的弟弟妹妹們怎麼看呢?」
「我母親——包括我二媽,你們也看見了,她們都是迷失自我、逆來順受的女人,至於我的弟弟妹妹們,他們從小就厭惡憎恨老東西。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他也不配做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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