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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冒牌娘親 長庚估衣

  蘿澀背著三四十斤的東西,徒步走著去童州城。


  今日晴天起著秋日頭,兜子臉上曬得通紅,他還不捨得穿新鞋子,一雙草鞋破了洞,露出的腳趾上都磨出了血泡。


  等她倆走到南城橋頭邊,已近晌午時分。


  燒餅大叔第一個瞅見蘿澀,笑著同她打招呼:


  「丫頭你來啦,昨個買去的辣條叫我家幾個小娃娃半天吃了個乾淨,哈哈哈,都誇著說好吃呢!這不早上我又買了兩斤回去,不過你不厚道啊,今日就只賣小魚仔啦?」


  蘿澀一頭霧水,可心下有些覺出怪來:


  「我才剛來啊,大叔你在哪裡買的?」


  「你娘正賣著呢,她做了好大一罈子,起先要價五十文一斤了,我說她想錢想瘋了,你昨個兒才賣二十文一斤呢」


  心中草泥馬奔騰而過,蘿澀知道昨個兒來偷辣椒的人是誰了!

  桂花嬸子自己有魚塘,看著本不起眼的小魚仔能做成零嘴兒賣錢,估計早就偷摸著試過,可惜她拿茱萸做不出那味來,所以料定蘿澀地方有秘密方子才趁著家裡沒人,鑽狗洞進來翻找。


  肯定是她拿去了辣子,然後串通牛車車夫擺了她一道,先來城裡賣上了!

  還自稱是她娘?


  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她心下對燒餅大叔愧疚得很,另打了兩斤辣條送他,只道:大叔是她頭筆生意,自然要好好報答。


  聽說她還在橋頭上賣的歡,便拉著兜子,兩步並著一步趕著尋她去。


  橋頭上,桂花嬸子正擺著攤兒,周邊還圍著一群人,打眼看去不少是昨日在蘿澀地方買過的回頭客,正數著銅錢,一把把的交到她的手心裡。


  她臉盤子上都是笑,眼角皺紋里擠著市儈,瞅著孔方銅板,哈哈與人說笑打罵:


  「你個老頭就會貧嘴,多買些回去呀,今兒賣紅,明兒賣白,後天,我可要來賣肉啦!」


  眾人鬨笑,都是市井糙人,喜歡說笑這葷段子,圍著的人多了,買的人自然也就多起來。


  這時候,只聽一聲凄厲的叫聲:


  「娘啊!不好啦——出事啦!」


  蘿澀卸下背簍,手裡提著只死老鼠,一邊驚叫著一邊跑到桂花嬸子面前,驚恐萬分:


  「娘!我從家裡的腌菜缸子里提出這麼大隻老鼠來,裡頭都是老鼠屎,你快別賣了!叫人吃出病來咱可是要吃官司的啊!」


  眾人一聽,忙順著她話看去,見那老鼠碩大一隻,黑毛油量,混著血紅的辣椒油,噁心至極!


  「哎喲喂,這麼大隻老鼠,都快趕上我家貓大了,這玩意掉在腌菜缸里都不知道,還敢拿來賣錢,良心叫狗給吃啦!」邊上的婦人捏著鼻子扭過頭去。


  「死、死丫頭,渾說什麼!哪來的腌臢東西,快丟了去!」


  桂花嚇得臉色慘白,本算計著蘿澀見牛車不在了,今日必定不會再來趕集,誰料想她竟徒步走過來的?

  「哦哦,好」


  蘿澀點頭應了,十分嫌棄地鬆手一拋——那死老鼠完美的掉進了桂花面前的辣菜罈子里。


  「我天,咋會有這種到人胃口的事哦!」「退了退了我不買了」「快把錢退我!」「太噁心了這女人」……


  眾人七嘴八舌的要桂花退錢,她起先不肯,後來與人爭執起來,倒叫人把錢罐子都搶了!


  這下好了,不論買過的沒買過的,上來就是一通哄搶,將裡頭的銅板搶了一乾二淨!

  「你個天殺的小娼婦,誰是你娘,你是哪來的賤貨,弄個死老鼠來壞我的生意,看我今天、今天不打死你」


  桂花氣得腦袋都炸了,她四下看了看,抄起一根扁擔,迎頭蓋臉的就往蘿澀頭上打去。


  燒餅大叔一聽原來這個婦人不是小丫頭的娘親,這一場大戲唱的,想必是有因由的。


  「呔,你咋打人啊!」


  他上去就奪過了扁擔,力大了些,無意將桂花推倒在地。


  「哎呀媽呀,這小娼婦勾搭姘頭打人啦,小小年紀不學好呀,合著大男人打女人吶,快來看啊,打女人啦」


  蘿澀聽她越罵越難聽,見燒餅大叔本無意推她,卻叫她罵得滿臉臊紅,他拳頭藏在身邊攥得緊,可拿她這般潑婦行徑一點法子也沒有。


  她從燒餅大叔身後出來,一個躥步上去,對著那哭嚎做作的嘴臉,狠手就是一大嘴巴子!


  「啪」得一聲響,蘿澀是掄著胳膊,借著腰勁兒扇去的,不打懵這女人算她輸了!

  「是誰偷了我家東西?是誰拉走我訂的牛車?是誰打著我的名號賣辣菜?你還說是我娘?我爹娘早死了,憑得什麼叫你這黑心無恥的女人佔便宜?」


  蘿澀眼中寒光大盛,瘦弱身板壓不住她此刻的氣場,她既不兇狠,也不罵街,但這份氣勢卻叫桂花癱坐在地上,仍由臉頰腫的老高,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會子看熱鬧的都明白過來了,原是一個村的壞女人眼紅人小姑娘掙了錢,偷了她的東西還打著她的名號來坑害她。又見小姑娘長得清秀,是長姐當家,獨自一人拉扯弟弟,心下大多起了憐憫和同情,對地上的婦人更是厭惡幾分。


  「來來小丫頭,那辣條你還賣不賣了,給我先來兩斤」


  「就是,這等黑心婦人等天收她,我一早就覺著奇怪,這辣魚仔同昨天根本不是一個味的,難吃的緊」


  燒餅大叔最是熱心,蘿澀見他紅著眼大手一揮道:「憑你們怎麼說,我就是心疼這丫頭,今兒誰買她的辣條,我另送兩大燒餅!」


  眾人都哈哈叫好,圍著蘿澀催她快些將辣菜搬出來賣與他們。


  用不了半個時辰,蘿澀三罈子辣菜都見了底了,連原先不好賣的小魚仔也賣了個精光。


  兜子抱著吃分量的錢罐子,一刻都不敢撒手,生怕和桂花嬸子一樣被人搶了。


  蘿澀大概數了數,總共賺了有三四百個錢!合著昨日剩下的一百文,少說又有半兩銀子了。


  兩日集市過了,得等個十天半個月後才有,那時候太平推車也做好了,今兒買去的估計也都吃完了,蘿澀想著等那時再來吧。


  桂花嬸子是早灰溜溜的走了,蘿澀收了攤,將空罈子裝進背簍里,她覺得渾身很輕鬆。想著還要帶兜子去估衣鋪轉轉,便先掏出個硬餅子來給他:

  「先填個肚子,等咱們辦置好衣被,我再帶你買驢肉包子去」


  「恩恩」


  打跑了壞女人,又把所有的辣菜都賣光了,兜子心裡喜滋滋的,對於獎勵他的驢肉包子期待萬分。


  往南頭大街上走就有估衣鋪子,那裡是賣二手舊衣服的,大多是打小鼓收貨的走街串巷收來的,或者是當鋪里過了時間死號的當頭兒。


  不用走進鋪子里去,只見夥計在門口就擺起了長攤子,衣服一件壓著一件,疊成一大堆,每件衣服上都寫有暗碼,最低賣多少,不過用的是當鋪的「當字」一般人不認得。


  「唉——這件大皮襖咯,大灘羊的筒子,三九隻當過個春喏,五百個大子兒一件啦,要了我再給砍點,您要您開了口嘞」


  小伙一件接著一件唱賣,有聲有色,十分吸引人。


  皮襖子蘿澀只有看看的份,她給兜子選了件半新的對襟棉襖,上頭打了個補丁,可料子還是鬆軟暖和的,另配著棉褲,毛窩一套抬手問夥計要價兒。


  「是給這位小兄弟選的吧?沒得說,保准暖和,您是個眼光人,這件最是實惠,只要三百個子整一套您拿走!」夥計見來了生意,便歇了嗓子專心招呼蘿澀。


  「貴了些」


  蘿澀也不忙著砍價,還是在攤子上挑選,瞅見一件八九分新的杏色襖裙,棉里內襯外頭也是料緞子,袖口上還綉著幾朵暗紋杏花,心裡十分中意,可琢磨一定不便宜就放到一邊去了。


  夥計是什麼人精,忙拿起襖裙對她道:「喜歡就帶走,就沖姑娘這眼光,一定給你個實價,算上方才那套,半兩銀子!」


  蘿澀心知算上襖裙確實不貴了,只是她身上統共也只有半兩銀,家中雖不缺材料,剩下的黃豆、魚仔也夠應付下一次的生意,但她還打算背一床棉被回去的,哪能都扔在兩件衣服上。


  「算了,我只要第一套棉襖,一百五十文你賣不賣?」蘿澀數出了錢,攤在他跟前。


  「四百文兩套,不能再少啦!」


  「不用,我只要——」蘿澀正要拒絕,不了身邊有人插話道:「夥計,三百五十文,成我們拿走,剩下兩百文我給你」


  蘿澀聞聲扭頭看去,原是牛奶奶家的長庚——五官生得硬朗,濃眉大眼的十分正派,這天兒也只穿一身短打單衣,襟口敞著露出健碩的銅色胸肌。他額頭有汗,像是剛從碼頭下了工回來。


  「好啦好啦,三百五十文,兩套拿走!」夥計掃了一眼衣服上的暗碼,差不多也鬆口賣了。


  「牛大哥,這怎麼使得?你快把錢收回去」


  「沒事兒,我看這件襖裙也怪好看的」他憨笑著撓了撓腦袋,見夥計收了錢回去交賬,才壓低了聲說:「我認得上頭的當字兒,暗碼是三百二十文,能還價成這樣,不要怪可惜的」


  蘿澀笑了,搖頭道:「那也不該你替我出這個錢吶,聽奶奶說你上工辛苦,哪能這麼花去兩百文?」


  「沒事兒,只當我借你的,聽奶奶說你有本事能掙錢,我還怕你賴我啊,快,收著吧」他一面笑著,一面跨著門檻進去,另外掏出二十個錢給掌柜的,只道:

  「這是給我奶奶的綉樣錢」


  掌柜一枚枚點了,搖頭道:「你是個孝順孫子,論說你奶奶的綉工哪裡值五文一樣,每次都靠你這樣偷偷貼補她」


  「哄她高興呢,等她攢夠了錢給我娶媳婦,還不是便宜我嘛」


  「哈哈,你小子倒會算賬」


  從估衣鋪出來,牛長庚還不忘同蘿澀打招呼:「千萬別同我奶奶說這事兒,我且瞞著她好久了,哈哈」


  蘿澀也笑了起來:「我是不會攔你做孝順孫子的」


  送走了長庚,蘿澀把衣服塞進背簍里,拉著兜子準備回去,因為沒牛車接送回去,這一路走回去挺費腳程功夫。


  「姐,你看那個人,是不是上次咱們在茶攤見過的人?」


  兜子拉了拉蘿澀的袖子,點了點朝這兒一路奔過來的人——


  蘿澀順著兜子的話抬眸望去,是那天貴公子身邊的那個小廝?

  「姑娘不好啦,我們家公子吃了辣菜后腹瀉不止,你快去看看吧!」來人一邊喊一邊跑。


  不過,還沒等人跑到跟前,後頸已被人用木棍重重打下,她瞬間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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