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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鴻門赴宴 何嵩暴怒

  蘿澀第一次到知府衙門來,在後院邊下了馬車,自有僕人婆子迎上來:


  「這是蘿澀姑娘吧,我家大人有請,請隨我一起來」


  婆子親切的挽上了她的手,就這麼一瞬間的功夫,已經挑過她的袖口,摸過她衣襟和腰際,確認沒有攜帶鋒利之物,才笑盈盈的鬆開了手,擺了一個「請」的手勢。


  蘿澀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冷笑:真是鴻門宴!

  知府衙門後院仿著江南園林,曲盡通幽,清白磨磚,草木瓏璁。由婆子領路,從抄手游廊走過,蘿澀聞到了一陣火油味。


  眉心一擰,她看到假山邊,搭著一處木台高架,邊上光禿禿的石碓,像是隔火帶一般,便出聲問道:

  「這是什麼?」


  婆子大方笑笑,也不瞞著:「這是才搭得戲檯子呢,老爺嫌夏天裡熱,願意到院子里聽戲,這才剛搭個架子哩」


  到了後院中庭,身穿甲衣的勤王營的士兵嚴陣以待,他們手持刀戟站著列隊,護著三門大敞的客廳飯堂。


  婆子見蘿澀老往士兵身上看,不免多嘴一句:

  「何老將軍的氣派,出門哪兒都帶著扈從,勤王營的士兵就是這麼威風凜凜的,比起綠營那起子油兵痞好多啦!」


  蘿澀知道這是鬼話,何嵩樸素崇簡,當時來牛家村吃農家辣菜,也只帶了管家一人,素來洒脫的性子,哪裡看得慣這出入扈從跟隨的大架子?

  抿了抿唇,斜睨了婆子一眼,蘿澀試探問道:「怎麼,嬤嬤似乎對兵營的事很是熟悉?綠營遠在童州城外三百裡外,您倒是只曉得清楚。」


  婆子渾珠子轉了轉,賠笑道:「我也是聽人說吶,好啦,別耽擱了,老爺何將軍還等著姑娘哩。」


  把蘿澀送進飯廳正堂,她掩了門退下,門外自有手持刀斧的士兵守著,那影子印在木門的菱花格子上。


  有些寒意滲人。


  知府衙門的飯廳很是氣派,比起駐防將軍何府也不遑多讓,正圓桌面上只做了兩個人,一個是何老將軍,一個是蘿澀的頭號大敵——霍良霍禿子。


  蘿澀對何嵩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聲如洪鐘,精神矍鑠的大將軍,可現在看去,她顯然嚇了一大跳,不過幾個月功夫,他成了暮暮老矣,油盡燈枯的枯槁老人。


  與其說他坐在太師椅上,不如說他是半躺著的,頭歪在椅背,渾濁的眼珠獃滯著,只是見到她的第一眼,便流露出一份慈祥的暖意。


  「何、爺爺……」


  蘿澀輕聲喚了一聲,竟不知他病地那麼重了,不是說偶感風寒,且大夫一直在醫治么?將軍府的條件,難不成還會短缺了他的葯?


  何嵩喉結在枯皮下滑動,喉嚨里發著沙啞的聲音,咔咔得,聽不到一句零碎的句子。


  「哎呀,老爺子,您保重身子,曉得你看見干孫女心情激動,來,我給你倒杯酒,咱們先喝上?」


  霍良殷勤的給何嵩斟酒,又一副自來熟的虛偽模樣,笑著請蘿澀坐下:


  「其實今天這酒席呢,也沒特別的意思,就想請老將軍做個見證,本官呢,與這蘿澀小友往日有些過節,導致她對我誤會深重,如今自罰三杯,即便是不周到的地方,也請多多包涵啦。」


  蘿澀冷冷看著他,讓他盡情的表演,看他葫蘆里到底賣著什麼葯!


  霍良三杯汾酒下肚,喉頭燙得又辣又舒服,他嘖舌闔目,盡在享受。


  「蘿澀姑娘,本官看你年紀輕輕,這般拚命掙錢做甚麼,該是時候尋戶好人家,嫁個疼人的夫婿,早在相夫教子才是,拋頭露臉的是何苦。」


  蘿澀不動筷子,連酒也沒喝一口,淡然道:

  「小女子家貧,除了掙錢,也沒別的本事,偏生遭人嫉羨,總有人打些鳩佔鵲巢的主意,若還不拚命,不知怎麼死得?」


  霍良也不惱,徑自夾菜吃,搖搖頭道:「人不跟天斗,既然泄了天機與你,再違拗抗衡,就怨不得別人了」


  蘿澀緘默不語,想他指得,應是姜氏用穿越花魁女替她一死這件事。


  霍良還未繼續規勸,從後房出來兩個丫鬟,手裡八寶漆盒捧著兩件東西,她們盈盈下拜,道:

  「何府奴婢問老爺安,奉了夫人的命來送兩件東西,老將軍的葯還有蘿澀姑娘的香餅,夫人說了,這些都是救命的東西。」


  蘿澀聞言眉頭一擰,不知這姜氏又要搞什麼花頭。


  霍良自然懂姜氏的意思,他點點頭,示意丫鬟去梅籠香薰中點上香餅,點上好,清幽的香味徐徐傳來,十分沁人心脾,


  丫鬟笑著與蘿澀道:「我家夫人說了,這香清神醒腦,讓姑娘好生考慮,只這一香餅的時間,是生是死,也全看姑娘您怎麼選了。」


  說罷,又朝霍良行了個禮,款腰告退。


  霍良意味深長的看向蘿澀,感嘆道:「夫人仁善,還願幫扶你一把,姑娘好生想著,與其讓鋪子這麼一直歇業下去,不如就將五家供貨作坊都交出來,寒衣節,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不好么?」


  蘿澀淺笑一聲:「大人也看見了,人心所向,也是我不能控制的,我已遂牛杏花的意思,主動歇鋪整頓,公主駕到也順利開了起來,至於貨源鏈上的事,恕我無力相幫了。」


  霍良眼底佞色顯露,覺得蘿澀太不識好歹!

  他揮手,冷言道:「來人,伺候老將軍喝葯……」


  話音方落,從後堂闊步走出兩個家丁,他們按著何嵩的胳膊,抬起盛滿黑色葯汁的瓷碗,硬要給他灌下去——


  何嵩目露驚恐之色,曾經他不懼強敵,不畏刀劍,可在日復一日的藥物折磨下,他恐懼了……


  蘿澀見老將軍排斥喝葯,忙站起身要拉住家丁,叱道:


  「誰給你們的膽子,快鬆手!」


  聽見裡頭聲響,外頭的刀斧手沖了進來,一刀架在蘿澀的脖子上,逼她老實待在原地。


  感受著脖頸上冷冽的殺意,蘿澀焦急地看著何爺爺無力掙扎,緊抿著唇,拒絕喝葯。


  可那家丁一邊罵著「老傢伙」一邊強硬捏著他的下頜骨,逼迫他張開嘴,把葯汁一股腦灌了進去,一半喝了,一半從嘴角邊留下,髒了胸前的素色袍子,形容狼狽。


  「放開我!我們談。」


  蘿澀冷冷的看向霍良。


  霍良似乎很滿意,手一揮,刀斧手就重新退到了門外。


  蘿澀垂眸想了想,沉聲道:「我想先如廁。」


  霍良倒是大方的擺擺手,叫她去,他是不怕她尿遁逃跑的,現在的知府衙門布下了天羅地網,別說是蘿澀這麼個羸弱的小丫頭,就是……


  呵,謀局在人,一個都跑不了。


  *

  在茅房裡來回踱步,蘿澀只是想盡量拖延一點時間給梁叔夜,希望他儘快帶著綠營的兵過來,把何爺爺從這裡救出去!

  忍受著臭味,蘿澀簡直要昏過去了,門外的士兵盯著她,隔一會兒就催她,她用便秘的借口搪塞,她就不信門外的人還能衝進來抓她不成?


  焦急的抓耳撓腮,她忽聞一陣趵趵的腳步聲——


  貼著牆根聽去,像是步履整齊的士兵衛隊!難道除了前院的扈從,這後面還藏著兵?

  蘿澀來迴環顧,找了一塊大石頭墊腳,扒著牆上方的出氣孔的鐵閘,探頭往外頭看去。


  只見一幫巡城營的士兵背著箭觳,往箭頭上纏著棉條,澆火油,分燧石,原來方才她聞到的火油味兒,是從這裡傳來的。


  這霍禿子打得什麼主意?

  庭外是勤王營的士兵守著,後院還藏著一撥巡防營的人,各個手拿火箭嚆矢,有所圖謀。


  蘿澀擰著眉,從大石頭上跳了下來,她一屁股坐在上頭,思前想後捋了一遍。


  零食鋪子確實掙錢,姜氏迫切想要的心思也不假,可她不覺得能讓霍良費那麼大的心思,安排這麼多士兵過來表演恐嚇她。


  如果不是為了她,或者不單單是為了她,那麼一定還有所圖謀。


  為了什麼呢……


  巡防營的兵算是霍良的親兵,外頭是何老將軍的勤王兵……三百裡外還有綠營兵……


  或者,這鴻門宴不是擺給她的,是擺給梁叔夜的!

  霍良算準了他會去綠營請兵支援,綠營千把總曾是涼州兵出身這事,不是什麼辛秘,應是人人都曉得的。


  引梁叔夜的綠營兵入府,和何嵩的勤王兵交戰,這時候霍良再黃雀在後,用火箭嚆矢送一片火海給這兩方,兩敗俱傷后,捏造梁家仗勢欺人,擅自動用敵方兵力,剿殺皇帝的勤王兵,這罪名可不得了!

  這涉及到前朝勢力的角逐博弈,蘿澀看不透,她能猜測的只有這一種可能。


  包括何老將軍的性命,甚至都可以作為對梁叔夜的構陷!

  不行,她必須阻止綠營兵入府!

  扯了幾張廁紙,她在上頭寫下了告誡的字句,收攏在袖子里,她必須在監視人的耳目之下,把紙條傳給後院牆外等消息的牛長庚,讓他立刻去找梁叔夜。


  從茅房出來,兩個黑面神又跟緊了她一步,蘿澀低頭笑了笑:

  「我再去一趟灶房,給霍知府炒兩個下酒菜來,我可是桃花渡的廚娘,手藝一絕,你們可想嘗嘗?」


  黑面神以為她想下藥,識破了伎倆后嗤笑道:

  「勸姑娘別耍什麼花招,不頂用!」


  蘿澀笑意一僵,只能硬著頭皮去灶房,可到了一看,不由眼神放光——


  她,她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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