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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大婚禮成 滿地紅衣

  梁叔夜所謂的主意,不過是延請名家大廚掌勺,再把灶事兒包給別人去做。


  自打蘿澀首推辣菜班子之後,京城也有人開始效仿,他們自己拉攏人,成立了各色菜系班子,有庄眼兒和散包兒之別。


  所謂庄眼兒,是有字型大小的飯莊,散包兒是廚行中私人來辦。


  蘿澀要請的就是散包兒班子,多叫幾個班子備下,只要飯莊接了生意,便提早通知。


  等開筵的當日,他們便可以挑了大圓籠、行灶到飯莊子里現燒,不會佔灶房的爐子,飯莊還可以接下散客,不必為了一場紅白筵,叫人給包了場子。


  紅白事兒的菜例都有定數,按照價位分檔兒,除了個別調整的菜色,基本都不可以變動。


  這樣飯莊可以早早備下食料兒,冷葷擺盤,往桌上一攤就齊全,熱菜都已經切好、拼好、配好、該開水焯的已經焯過、該熱油拉的也已拉好,只要一下炒瓢,旺火一翻身就能上桌。


  這樣做,大大加快了擺菜、上菜的效率,節省了人力成本。


  日子過得飛快,陸勇撥出去的第一批流動美食車,已經回京城了,他們各自交了賬目核算,除了偶爾幾兩是虧損的,其它皆有盈利。


  他們把蘿澀要的食材也帶了回來,有些還新鮮,有些蔫了,但到底是見著了的。


  由梁夫人牽頭,這流動美食車有了欽定的皇商頭銜,蘿澀作為幕後股東,也賺得腰際鼓鼓。


  京城飯莊正式營業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這飯莊幕後的東家,是梁家撐得面子,大家紛紛上門捧場。


  原定的其它飯莊的筵兒,能挪過來的生意,都挪來給了蘿澀,別人雖然有些憤憤不平,可礙著梁家的臉面上,誰也不敢吱聲。


  生意來往去,總歸是有的。


  自己定下的三個台階目標,算是順遂的完成了。


  蘿澀暫且鬆了一口氣,她算過一筆賬,以現在的掙錢速度,攢到十年期的時候,她勉強夠留下來。


  可若再叫她擴張多開些店鋪,怕也是有心無力,一個人實在看顧不過來。


  一口吃不成胖子,唯有說服自己慢慢來。


  生意的事兒放到一邊,她馬上就要迎來自己的婚禮,那場心念已久,來之不易的天地媒證。


  *

  五月初三,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蘿澀鳳冠霞帔,品級大妝,她是梁叔夜明媒正娶的妻子,受朝廷敕封,是名正言順的誥命。


  從帽兒衚衕的小院兒出嫁,梁玉喬裝了一番,幫持在蘿澀的身邊。


  七七一身水紅色的小褂子,絲白的小綢褲,脖子上帶了只如意鎖,藕段似的手臂上,是兩隻蒜頭銀鐲,她甜甜膩在蘿澀的膝邊兒,烏溜兒眼珠子盯著葵鏡里的娘親,哇哇的直誇漂亮。


  蘿澀叫她誇得紅了臉,伸出手指颳了刮她的小鼻子。


  梁玉取出妝奩里的耳墜子替她帶上,蘿澀自己則抿了抿嫣紅的唇紙,上完了妝,便蓋上了龍鳳呈祥的喜帕。


  三娘和翠英還忙碌在灶房前院,她們煮著紅棗桂圓蛋湯,準備一會兒給來迎親的梁府花轎隊食。


  李琛伸手,在院子外的磨磚牆添上掛鞭兒,他喊徐升去拿竹杠,攔在了衚衕的當口,一會兒要狠狠敲梁叔夜幾個大紅封子。


  這家要出嫁,邊上四鄰早嚷嚷開了,徐升的身邊圍著一堆垂髫娃娃們,還有一干看熱鬧的街坊鄰居。


  「來啦來啦!」


  進門吉時快到了,小毛從衚衕口跑了回來,他邊跑兒邊嚷著。


  李琛聽了這話兒,點起了手中引信,一時衚衕小道里噼啪作響,孩童們蹲在地上捂起耳朵,咯咯直發笑。


  滿地紅,風一刮,像下了紅色的雨一般,梁叔夜的高頭大馬,就在『紅雨之中』踏塵而來。


  他一臉春風得意,眸色晶亮,還時不時的向左右兩邊恭賀的四鄰還禮,他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勾起,心頭又甜又暖。


  在徐升攔下的竹竿前下了馬,桑柏機靈的抱著一摞紅封小跑而來,沖著大伙兒顛顛的笑:


  「各位叔伯嬸子,弟弟妹妹,新郎官兒等著娶嬌娘呢,這裡一點喜氣,大家喝茶的喝茶,吃糖的吃糖,一塊高興!」


  說罷,幫著梁叔夜,分發給竹杠后的人。


  大伙兒搶著接過紅封,笑做一團,氣氛喧闐歡鬧,若不是桑柏抖機靈,滿嘴哄著甜,梁叔夜可沒那麼好進這個門。


  過了前頭的坎兒,終是進了院子。


  院子里擺開幾張八仙桌、馬扎條凳、能給迎親來的人歇歇腿兒。


  待人都進了,三娘端著紅漆案,與翠英一起招呼著轎夫、隨從坐下來吃桂圓湯。


  本來風俗只到這裡,等著吉時到了,喜娘把新娘子背上轎子,往夫家府門去就是了。


  可蘿澀不肯,她覺得梁叔夜娶媳婦太容易了些,雖說是入鄉隨俗,嫁在了這裡,沒辦法穿婚紗、換對戒,但總歸也得捉弄捉弄他,叫他銘記五內才成。


  故而,在堂屋的房間外,又攔了一道門。


  蘿澀想了想現世的一些攔門遊戲,體力類的無非是做做俯卧撐,深蹲跳,這些對梁叔夜來說,簡直就是吃飯喝水一般的輕鬆。


  換了搞笑的,塗脂抹粉,穿草裙帶發箍之類的,又太損他的形象。


  故而,她思慮老半天,還是正經叫他寫下保證書,按下手印來的要緊。


  「篤篤——」


  桑柏敲不開房門,便很上道的從門縫裡塞進去一張銀票,還附送了兩粒蜜餞方糖,想著策反裡頭的小內奸。


  蘿澀很大方的把銀票收下了。


  七七則看了一眼糖,又看了一眼娘親,有骨氣的搖了搖頭,噔噔跑過去,把方糖又推了出去:

  「一塊糖就想買我娘?我不同意噠」


  門外沉默了會兒,默默又遞進來一張銀票,五塊糖,外加一隻憨態可愛的面兒人,捏得是七七最喜歡的叮噹貓——


  嗚嗚嗚,怎麼辦,她好想叛變哦……


  七七大眼撲閃撲閃的,委屈的嘬起了手指,又想拿又不想拿的模樣,逗得蘿澀捂嘴直樂。


  梁玉抿著笑意,走到了門邊,對著後頭的梁叔夜問道:


  「三個問題,答對了放你進來」


  「第一次見面在哪兒?第一次見面蘿澀穿什麼衣服,第一句說的話又是什麼?」


  外頭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響,梁叔夜和桑柏套了老半天的詞兒,都沒個統一,良久之後,他才清了清嗓子,沒什麼底氣道:


  「童州茶麵攤兒……穿、穿破衣服……第一句話應該是,買買買,我全都買!」


  梁玉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蘿澀的臉色跟著沉了三分。


  「錯了,花錢買題吧」梁玉止了笑,她伸出手指,反扣在門上。


  猶豫了很久,門后又顫顫巍巍遞來一張票面極大的銀票,梁叔夜懇求道:


  「姐,親姐,一個子兒都不剩下了,讓我進了吧,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不成,保證書還沒寫——你等等,我寫下來,你畫押!」


  梁叔夜心裡一跳,還畫押,這是要賣了他不成?


  他和桑柏對視一眼,覺得這樣任人宰割並不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應該有的結局!


  故而,他心一橫,牙一咬,一肩膀頂開了房門!


  趁著梁玉沒反應過來,梁叔夜箭步上去,扛起蘿澀就往外頭跑——


  「我!我鞋還沒穿!梁叔夜!還有七七,別把七七丟了,哎呀媽,你快放我下來!」


  蘿澀倉惶的扶住了腦袋上二十斤的鳳冠,心裡掛記著這個,放不下那個的。


  梁叔夜一聽頭就大了,他扛著新娘子往花轎里一塞,揮手示意迎親隊趕緊回府。


  梁玉牽著七七的手,從屋子裡追出來,面對這等無賴的新郎官,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但眸中滿是笑意,心中暗道:

  「青山不老,為雪白頭,叔夜蘿澀,新婚快樂……」


  *

  歸了梁府,一應禮節繁複刻板,就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了。


  蘿澀不忍駁了梁叔夜的面兒,故而舉手投足,一步一行,都在心裡謹慎拿捏,盡量不叫自己出錯,惹了笑話。


  順利拜過了堂,蘿澀被喜娘攙著回了房,她坐在雕花大床上,等著梁叔夜會完賓客,過來喝合巹酒。


  屋子裡紅燭融融,遍窗貼著囍字窗花兒,小兒臂粗的金絲蜜柱立在長條案上,一碟碟花生紅棗、甜糕蜜餞,擺在八仙方桌上。


  蘿澀挑開了喜帕,打量著滿目紅色的屋子——


  觸手之下,是大紅緞被上的鴛鴦戲水,繡花引枕靠在床頭,一雙明黃色的虎頭鞋,與五色流蘇一起,懸挂在床帳上頭,她心裡叫喜悅填得滿滿的。


  終於,千磨萬難后,她還是嫁給了他。


  真心實意,明媒正娶,日後無論艱難困險,都是兩人執手相對,一想到這裡,她淚眼婆娑,心中心緒如潮翻湧,一刻不得平靜。


  漸漸的,外頭的喧闐聲起,是划拳行令,高聲道賀的融融之語。


  喜宴開始了。


  也不知他會不會被灌趴下?蘿澀略有點擔心。


  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叫了起來,也罷,先不去管他,填飽自己的肚皮才是要緊的事。


  她脫下新鞋,不忍踩在地上弄髒了去,只肯趿拉著舊花鞋,走到窗邊的炕桌上,撈了幾個紅棗子吃。


  正捧著手吃著,外頭突然兩個人影走過,說的話叫風一吹,透進了窗子里:

  「長公主死了,聽說是這幾個月養長了指甲,在地上磨成尖子,自個兒插到脖子里才斷的氣!」


  「皇上惱了,本意是一日日拿刀割死她的,卻不想自殺了!」


  「那也是自然,誰能受得了這個折磨?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梁將軍?」


  「傻了吧唧的,今兒什麼日子,說出來惹晦氣!」


  ……


  蘿澀愣怔在場,嘉元自殺了?那就意味著她沒有魂飛魄散,已經回到現世去了?!


  眼皮子一直在跳,心裡惴惴難安,不知怎得,蘿澀整個人坐立不安,方才沉浸在大婚中的喜悅,叫著這事兒一掃而空。


  倒不是心裡不甘心,沒能叫嘉元不得輪迴,她只是覺得還有什麼事會發生?

  正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突然間,她覺得天旋地轉,左右傾倒,整個雕花大床扭曲在了一起!

  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她還不及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


  蠟燭燃了三分之一,天色已經晚了下來。


  到了入房的吉時,梁夫人親自出面,把梁叔夜從一堆粗漢子、武將的酒罈子堆里救了出來。


  梁叔夜腳步有些浮,可神志清楚,他不許別人渾鬧洞房,連丫頭下人都打發的遠遠的。


  在房門外,梁叔夜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推開了婚房的大門——


  可是,本該坐在床沿邊兒的新娘卻不見了。


  地上四落著殷紅的嫁衣,像泣血的花兒般綻放,無聲的訴說著告別二字。


  「蘿澀?」


  梁叔夜愣愣喚了一聲,房間空無一人,燭光搖曳著,扯出了嘲諷的紅光——


  沒有人再會應這個名字了。


  「蘿澀!」


  從喉嚨里爆出的一聲怒吼,梁叔夜猛地推開了房門,天大地大,九州遼闊。


  他知她從何處來,卻不知該如何去尋她!

  大婚的喜宴依舊酒酣耳熱,歡笑吵鬧,而他的心卻如寒冬落雪,一寸寸裂開了入骨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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