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疑是天人誤墜塵
白月兩隻眼睛追著那點熒光上上下下,心裏好生奇怪:大白天的有螢火蟲?
隨即她又覺得不對,若是螢火蟲,也該能看見那光中的小蟲吧。而這光中卻是……純粹的光,僅僅就是光而已。
正當她被那小光點吸引時,竟然發現有無數光點從樓外遊來,漸漸匯集成數道淡淡的流光凝聚在一起。白月隨著流光的來向站起身往欄杆之外望去,驚訝地發現這光是從天上落下的,像潺潺的溪流慢慢匯聚到樓中。
她再順著流光看向那匯集之處,卻驟然驚覺這一切都消失了,而四周的人卻毫無知覺,就像那光不過是她一個人的臆想。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白月的心緒有些不寧靜,好像自從今日午睡起來後自己就變得有些不大正常。難道做了什麽擾亂心神的夢,而自己卻忘記了?
她端起茶杯剛往嘴裏送去,隻覺頭上屋頂似乎有什麽跑過,隨即聽見一陣風聲和一個人驚訝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小心!”
她循聲看去,大吃一驚。
一個白衣人正單手吊在臨風樓的屋簷上,從那磚瓦之上蕩了下來,從欄杆外向裏縱身一躍,差點踩到白月桌子上的點心。
白月一個眼疾手快,伸手端過盤子舉到一邊,眼看著桌子成了這白衣人的落腳點。
奇怪,按著她的性格不該是自己先盡量躲開點嗎?哪會做出一口氣端走盤子的事兒呀?
自己奇怪,這白衣人更是奇怪,他身體躍下來時,勢頭厲害,速度也快地有些驚人,身上帶著的風聲也能被清晰地聽見,可他落到桌上時身子卻十分輕盈,桌子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受到衝力,好像落到它之上的不過一根輕飄飄的鴻毛,不值一提。
白衣男子手臂如鳥翼,輕輕揮落下來,好像在他落下的一瞬間他變作了一隻飛鳥。他身上的白衣飄飛了一小會兒才漸漸落下,就像一隻鳥剛剛收好了的羽翼。
男子似是遲疑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一張桌子上的,而桌子前正坐著一個端著一盤點心的姑娘瞪著兩隻眼睛看著他。
好像做了虧心事,這男子輕輕跳下桌,站在白月麵前不知該如何開口,而他也不好意思就此甩手走人,樓上這麽多雙眼睛都快將他盯成馬蜂窩了。
此時樓上乍然出現的安靜與樓下的喧囂成了鮮明的對比。
白月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人,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麽,不知不覺中心神卻已不在自己身上,盡數被這眼前的人截取,仿佛被攝走了魂魄。
那人糾結的神情,微蹙的雙眉全然掩蓋不了他天人之姿。白月敢說這人絕對是超越了白族血統之美的,她從沒見過比他更加好看的人,就是將白族中最美的人叫出來,怕也是比不過的。
這人就像是被上天眷顧著,擁有著讓世人見之喜歡又嫉妒的麵龐。
劍鋒眉,高鼻梁,淺色唇,黑曜石般的眼睛裏似乎有著細碎的光點跳動,輪廓線條分明卻又不失柔和,頭上的發絲微微泛著棕黃,狀似隨性地撮了幾股綰了起來,柔順的發絲間一根玉簪簡單溫潤。此人身修頸長,往那兒一站,便似畫中天上人一般自有一番風味,讓人不忍靠近。然而在他身上卻隱隱透出一股略顯俯視他人的感覺,並不是那種自以為的高高在上之感,而是一種淺淡的注視,仿佛與生俱來的角度,並沒有什麽伴隨而來的優越感可言。
這人看似俊美柔和,卻又有著微斂的氣勢,似溫潤之玉又似藏於劍鞘的利劍,有著矛盾卻又奇妙無比融合在一起,這種天然的融洽讓人覺得他本該有著如此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既能給人安撫又能給人激勵,人人都會想靠近,卻又不敢相信其存在。可遠觀可懷疑可恐慌,卻很難踏出一步接近。它既會是人心所向,又會是人心所背。
樓上之所以能安靜下來,便也是因為他身上所具有的特質,而非是責怪他差點踩翻了某女的桌子。隻怕看見他時,都會忽略掉他是怎麽出現的吧。
那人看著白月,白月看著他,四周的人也看著他。整個樓上靜默著,連上菜的小二端著盤子也不由自主地定在了原地,絲毫不知手中熱騰騰的菜該送哪兒去。
半晌,白月突然開口,將手裏的盤子遞到那人麵前,問道:“這個味道不錯,你要來點嗎?”
那人聽了一笑,頓時天地失色,唯有這一笑可以入眼。
“好。”
聲音猶如天籟,卻讓一幹人等回了魂兒,細細琢磨卻不知這聲音到底妙在哪裏。諸人流連幾眼“天人”之後,便各做各的事兒了,臨風樓上這才又熱鬧起來。
“天人”撚了一塊糕點,在白月的旁邊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白月隨手將盤子放到桌上,兩眼看著他吃得優雅斯文,賞心悅目,忍不住問:“天人你是誰?”
那人像是突然嗆了一口,不禁捂嘴輕咳起來。
白月暗惱今日的自己有些把不住嘴,淨說些平日裏不會說的話,又見他咳地厲害便順手沏茶遞給他。直到看見那人喝下,才想起桌上隻有兩隻茶杯,她能順手拿到的那自然隻有自己用的杯子了,隨即大窘卻又不能說出來。
身旁的人算是順過氣來,轉頭看向白月見她臉頰通紅卻不明所以,想了半天才似恍然大悟地說道:“姑娘莫惱,我的名字也不是不可說,姑娘若不介意可叫我天勒。”
白月索性埋了頭不理他,自己慌忙塞了個糕點在嘴裏,如同嚼蠟般愣是沒嚐出個味道。
好一會兒,不覺身旁有人,白月以為他走了,抬頭一看,天勒正側頭看著自己微笑著說:“姑娘也該說說自己的名字吧。”
白月嘴裏糕點一個沒咽下去,卡在了喉嚨裏。
天勒一見,嚇了一跳,忘記了自己的本事,也隨手就近端了茶杯幫她喂了下去。
白月倒是緩過勁了,兩眼卻死死盯著天勒手中杯子,說不出話來。
天勒見她臉色不大好,奇怪地看了兩眼手中的杯子,臉上這才有了尷尬之色,也才知道這是剛才自己用過的。
兩人相視一眼,隱約能夠聽見不遠處有隻聒噪的黑鳥飛過,叫嚷著嘲笑他倆此時一同犯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