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弑龍神
天勒歸期已定,白月心知不能同他在一起太久,便發了一個傳訊術回皇都,也算事先解釋一下此後龍神為何沒有出現在她身邊。
天勒說這個西北草原是離天界最近的地方,便是他返回天界最好的地方。
這樣的日子,就像每天都在重複一遍離別的傷感,可是白月又不想太過傷心讓天勒無法放心。兩人時不時插科打諢,來緩和一下氣氛,說上兩句無關痛癢的玩笑話也算就此過了。
然而離別來的太快,天勒甚至不願讓白月看見,便讓她先離開了。
白月徘徊在草原的邊緣上,看著天痕山陡峭的山勢,不知如何進退。正是她猶豫不決之際竟然見到白同自天邊禦風而來。
說來龍神傳授的法術世間已經有人深刻專研,更有天賦異稟的人很快將之掌握,雖不敢說能與龍神相提並論,但也算是小有成就了,想白同這樣能夠短途禦風而行的人也不算太少。
“哥哥?”
雖說離開皇都的日子並不長,白月卻有一種許久未曾見過白同的感覺,就像自己在西北的大草原上呆了數年之久。
白同左右看了看,看神態似乎有些不大自在。這感覺就像是白月在天勒身邊呆得太久而和他疏遠了不少,彼此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相處了。
“阿月,你且速速回皇都,娘病了想見你。”
“什麽!”
白月驟然驚慌起來,說來綠齊華雖不是她的生母,但對她卻是分外照顧,即使不是十分親厚,卻也是有感情的。
“哥哥怎麽會來?難道娘病重了?不行我要先回去!”白月心中焦急萬分,嘴上念叨幾句便轉身運起法術飛身下了西北草原,沿著天痕山急急衝下,向皇都的方向奔去。
白同看著匆匆離開的白月站在原地久久不見動靜,隻是回首向著另一個方向看去,微微虛上眼瞄向那稍有動靜的樹木枝葉,隨後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卻始終沒有動身追上白月。
白月行至天痕山下,突然發現山下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痕跡,好似有許多人來過。她可從來不知道天痕山下會有這樣熱鬧的時候。正當她覺得納悶,突然發現一個從皇都方向來的傳訊術,正是發給她的。
幾個解咒陣法打開後,便聽見了綠齊華的聲音。
“阿月是要來了吧,到皇都前記得給娘傳個音訊,好安排廚房做你喜歡的菜式。”
綠齊華的聲音很正常,卻過於正常了,沒有絲毫病重的跡象。這到底是……白月再次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痕跡,大致認出來是馬蹄印,這麽說,真的有人來了,來的人還不少。當她意識到這點後,心裏竟然開始慌亂起來。總覺得跟天勒之間是有些關係的,一想到這兒,便開始匆忙往回跑,運起法力一路緊迫,越是接近草原越是忐忑不安,幾乎可以嗅到空氣中一絲非同尋常的緊張氣息。
一上草原便感覺風勢狂躁詭異,刮在臉上竟不同平日的溫柔,割得人生疼。天空中烏雲低垂,猶如暴雨前來之際,自雲中隱隱閃現的電光,竟然在那光芒乍然出現的瞬間將草原上萬物壓製地得毫無神采。
白月循著風力最強的方向奔去,竟然看見了影影綽綽斑點般的微光在一個方向此起彼伏。她看著那些光點隻覺得心跳得厲害,那個方向不正是天勒所說的升天之地嗎?不正是他將自己趕走,不願自己呆在那兒的地方嗎?
眼中所見的光點越絢麗,她心裏漸生的恐懼越繁多。當她不顧強風的阻撓,忍著切膚的疼痛看清那不斷出現的光點竟然是許許多多帶著強烈殺意的法陣時,再也站不穩了,頓時跪倒在地。
天勒飄在半空中,不斷抵擋著這些凡人的殺招,眼神悲憫哀愁,心中卻感覺諷刺異常,這就是他所傳授的法術,竟然被這些凡人用來對付他自己。
然而體內的傷在這樣短的時間裏畢竟無法痊愈,多有一些掣肘讓他無法全力防禦。正當他心下焦急欲動用些厲害的招數來回擊以求脫身時,一支架著法力的劍羽向他射來,他下意識地一擋將之碎成粉末,卻突然發現其中的夾雜著些奇怪的氣息迎麵撲來,也就是那樣短暫的一瞬,他突然感覺到心髒的疼痛驟然爆發,猝不及防,渾身一時脫力,未及反應便被數個法陣擊中。
下落的瞬間,天勒突地想起那日吃過一盅蓮子羹後所感覺到的疼痛,竟然是如此的相似,腦中不甚清楚的靈光一閃而過。
龍神身死不過一瞬,一聲遙不可及的尖叫被狂虐的風吹散,幾不可聞。
然而即使身死,龍魂仍是不滅,龍魂一察覺肉身已死,便立即拋卻肉身,妄圖以魂體破除重重法陣,重返天界。
一聲振聾發聵如嘶吼般的龍吟之後,在眾人眼中便可看見那下落的人身瞬間分作一白一金兩個身形一上一下而去。下墜落地的白色影子轟然作響,振動大地,出現的竟是一綿延數裏威嚴恢宏的龍形白骨。向上方飛去的金色身影便是龍神魂魄,龍形不甚清晰,卻也在天空中蜿蜒出震撼的氣勢,將天上的烏雲照的發亮。
然留於地上的諸人竟似不再畏懼龍威,出手雖顯出些混亂,卻還是有人似乎很是理智一般高聲叫道:“封住龍魂,切忌放歸!”
弑神已是定局,若再讓龍神魂魄歸天,這之後會遭到何等天怒怕是無人敢承擔的。但若將龍神魂魄困在人世,天怒若要發動隻怕也是要顧忌一二的。
也許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與龍神抗衡,但當無數個封禁法陣輪番甩出,盡管毫無秩序,卻也是應接不暇地個個瞄準了龍魂。大量的法力一疊加,對上一個因為肉體受損而顯出微弱的龍魂,也能將之壓製住。
本來就已經耗損不少法力的龍魂此時更是筋疲力盡無法抵擋,金色的龐大身軀在天空中劇烈扭動。當他全身被眾多細小的法陣覆蓋時,似乎最後一個陣法起到了一定的主導作用。剛一接觸到龍魂後,所有人都聽見了龍神身上恰似鞭炮一般接連不斷的巨大聲響,如同雷聲滾過天空一般久久回響,餘音不絕。
處於地上的眾人皆是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情,今日之行不過是場賭局,能看見龍神魂魄被鎖,竟然會生出成就感而毫無驚懼。
龍魂被陣法擠壓成了一朵龐大的金色球狀雲體,一動不動地留在天空中。
此時竟然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大聲說道:“龍魂難弑,且鎖為困。龍骨能承龍魂亦能縮龍魂。”
縱然聞言如醍醐灌頂,當即合力將魂雲拉入龍骨之口,欲封印其中。
龍骨似有所怨,恨極被魂所棄,竟然也毫無阻礙地順著諸人之意將魂雲吞下。
魂雲一瞬被困,草原之上風泣似悲,無人能從那悲憤中脫離。悲鳴之風如呼嘯而過,席卷草原千百開外,頃刻之間過境之處綠草不存,黃沙覆蓋。美麗廣闊的大草原瞬間化作荒原一片。後世之人不知其中緣故,誤以為這荒原便是上古便有,誤傳之下已無人知曉其真正來曆。
白月本欲上前,卻被一人自背後偷襲將她定在原處。若不是那人有出聲兩次指引眾人動作,她竟猜不到會是他。此時方恨學藝不精,本事猶不如人,痛心疾首之處,已是淚流滿麵幾欲暈厥。世事如此難料,她當初仗著出門有龍神同行,法術修行上竟也不能有近水樓台之效,反倒不如那些個刻苦修行專研其中之人。今日被製,居然連想一同赴死都做不到!
若舊時還可重來,她說什麽也不會讓自己這樣毫無敏銳毫無抵抗,輕而易舉的就被製住。心中百般不甘願卻也不及她對身後之人的憤恨,千萬悲憤竟隻能擠出一句“為什麽”來。
眼見前方眾人似乎已準備好後退返程,白月身後之人見機極快地將她帶走,躲到一僻靜處才放心解開她身上的禁製。
那人吸了一口氣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迎麵迎來了一道勁風。
“啪!”
“你騙我!”
不過一聲脆響,一聲哭罵,卻讓兩人都微怔一瞬。
白月欲哭無淚,看著眼前熟悉的人隻問了句她最想問的“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你不再是那個溫柔體貼的你?為什麽你就如此狠心敢弑神屠龍?
白同將自己的眉眼隱在陰影之下,渾身似乎也沾染上了那層陰影變得晦澀不堪。唯有那發紅的手印留在臉上,剛好留在暗光之外,顯得過於刺目。
白月見他不想說話,轉身便想走,卻不過剛踏開兩步,便聽見身後那人低啞卻又深切直至肺腑的聲音。
“因為我愛你。”
不能見光的話,不能見光的感情,亦如他此時不願見光的雙眼。他所能看見的不過是那個自小便在他身邊被他嗬護的女子不過身形一頓便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一明一暗中,不過兩個失魂落魄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