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老秦的初戀

  「謝謝。」余笙點頭示意。


  老秦和余笙走出麵店沒多久，麵店的服務員就走到了后廚，拉了拉廚師的衣袖，「大伯，這個吃面的姐姐是不是很像啊？」


  「沒有，她們兩個不一樣，雖然長得很像，但其實一點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服務員皺起眉，不明白大伯說的意思。


  「你認識的是一個知心大姐姐，但是那個女孩眼裡有光。我說的你明白嗎？」大伯用干毛巾擦了擦手，看了眼店裡暫時沒有食客后，這才轉過身對服務員說道。


  「小妹，那個姐姐已經離開了，你是知道的。她離開了，但是我們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的，以後你讀書，工作了都要記住，人生的路看起來很遠，但其實很短暫。就比如說我，我已經是個五十幾歲的人了，但是現在呢，也算是半隻腳進黃土，另一隻腳還在半空，也很快就要進去了。」


  「大伯你別這麼說。」小妹眼裡浮起淡淡水霧。


  自從父親和母親在那場大火里喪身後，她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便只有大伯。大伯曾經在大城市裡酒店裡做后廚，因為要考慮到照顧小妹，毅然辭職，回到家鄉開了間小麵店。所幸生意不錯，還完了小妹父母欠下的債務，剩下的錢已經夠小妹上大學了。


  「大伯早晚有一天是要離開你的，你在這個社會上是要自己學會立足，學會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做能夠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大伯……」


  小妹水霧在微紅的眼眶裡泛濫，她寧願大伯一直在這裡陪著她，讀完大學，她也願意依舊回到這個小鎮與大伯兩個人守著麵店。過著自己心裡的世外桃源的生活，但是人生沒有假設，也沒有計劃，就像柏麗義無反顧的以為和老秦結婚的人會是自己，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場大火竟這樣悄無聲息的毀掉了這麼多人的幸福家庭。


  走在回報社的路上的老秦異常沉默，余笙手裡拎著包，掌心裡卻微微透出一陣汗。


  「老秦，其實我……」


  余笙想找理由打破這場沉默，還沒有說完，就被老秦打斷。


  「你和我的前女友，長得很像。」


  老秦一句話一出，余笙鬆了口氣，跟在老秦身後卻也沒有那麼多的壓力和尷尬，所有的一切已經有了出口，她這麼多天的疑問因為他這一句話有了答案和結果。


  「我讓你進報社，當初也是陰差陽錯。許巍說是我有私心才把你留下來的，但是我知道因為你是個新聞系的人才，你的能力和你的成績都是報社裡的主編有目共睹的。這座城市我還聯繫的人只有許巍。」老秦停下腳步，看著站在對面的余笙，她眼角彎彎，是柏麗不曾有過的眉梢。


  「你還願意聽嗎？」


  余笙也停了下來，看著面前的人。她曾以為他是讓她能夠尊敬的師傅，無論老秦面對什麼困難，都能夠找到應對的法子，也能有新的頭腦風暴來反轉看似結局註定的局面。但是她忽略了，他也是一個人，有著過去和朝思暮想的將來的人。


  聽與不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夠走出自己的心理陰霾，真正地從上一段感情里完全的將自己解放出來。


  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對於余笙而言，並沒有什麼難事，但是對於老秦，卻是一場解救。


  余笙點點頭。


  「我的前女友叫柏麗，是個非常活潑開朗的女孩，我們是青梅竹馬，高中的時候我們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和我們一起考上的還有一個叫顏雪的女孩。顏雪是個很乖巧很懂事的女孩，但是因為先天性左眼視網膜脫落，不過這個秘密只有我和柏麗知道。我們三個人是很好的朋友，上完大學，我們三個人考上了研究生，雖然學校不在一起，但是也會經常出來聚聚。就在拿到研究生學校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們三個人決定出來聚聚，因為我有事才耽擱了半個多小時，但是我從未想過，那半個小時就成了我和柏麗永遠的訣別。」


  「發生了一場大火？」余笙水眸晶亮，看著老秦的眼神也變得溫柔與憐憫。


  「嗯。」老秦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我趕到的時候，柏麗已經快不行了，她因為要救顏雪，身上大面積燒傷，顏雪早已昏迷被醫護車送往了醫院，但是柏麗卻……」老秦哽咽，高高的鼻樑也在此刻成了傷感的標誌。


  「她在我懷裡離開了，她把她的視網膜捐給了顏雪。她離開的時候只告訴我要好好照顧顏雪，顏雪身體恢復后，就被家裡人送到了國外念書。這就是你後來知道的，我有一個國外的白富美女朋友。我知道顏雪對我有情，她也知道我放不下柏麗，所以才選擇去國外這麼多年，只要我不接受她，她就不會回國。」老秦低低地哭泣，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男孩。


  「所以這才你是選擇留在這座城市的目的？」


  余笙問完就知道自己什麼也不必再說，她要知道的答案已經全部都展露在她的面前。膽怯的老秦，勇敢的老秦，努力得到老秦，怯懦的老秦……都是老秦。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的身份，因為想要在這個社會裡立足，或者將曾經的自己隱藏起來，就必須有很多種身份。將自己柔軟的心隱藏在一個無人問津的黑洞里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


  有時候，你不必太在意曾經的過往，過往是屬於青春，而青春是屬於獨一無二的珍寶，每個人只有這一次。


  「對，因為柏麗，也因為顏雪。」


  「那你之前跟我說要對顏雪求婚，這件事情你是認真的嗎？」余笙吸了口氣，看著對面的老秦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你現在還去嗎？」


  「去，我已經決定了，她現在離開這個城市已經很久了，我要去把她接回來。柏麗已經離開了，但是我和顏雪還是要好好的活著。」


  「我支持你，雖然我沒有見過顏雪，但是我感覺這個顏雪，會對你是很好的。為了照顧你的感受，她不惜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求學，只是為了讓你放下對柏麗的感情。」


  「我知道的。」老秦低下頭，身影擋在路邊的樹蔭里，餘下的身影倒在余笙的腳底，像是一個企圖攀爬到余笙身上的藤蔓。


  「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是支持你的。你這樣子，柏麗也不願意看到的。」


  「她已經不在了。」


  老秦吸了口氣，看著余笙臉上的落寞神情，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是柏麗回到了她的身邊。


  「可是你還在啊，你要好好的啊。」


  余笙給老秦打氣加油，卻不知許巍正在不遠處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因為同是報社的緣故，許巍也一早約了警察，卻被告知已經和老秦採訪結束，許巍不死心又來這裡看了一眼，若不是親眼看見，他真的不相信老秦真的能夠放下心裡的執著。他努力了那麼久，努力讓老秦走出陰影，卻都是徒勞，余笙只是一瞥一笑，就讓老秦突然哽咽的像是面對著柏麗。


  柏麗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他是見過的。


  唇紅齒白，笑起來有淺淺的梨渦，總是粘著老秦，成了系裡甚至是全校的佳話，在他們為這對佳人慶祝考上研究生的時候，出了誰也沒有想到的意外。


  意外已經發生，無法避免，只是許巍沒有想到，在工作后，竟還能再碰到一個和柏麗如此相像的女孩子。曾經因為柏麗和老秦是青梅竹馬的兩小無猜，他無法追求，這一次他不會再讓余笙離開，就算她有男朋友也不會介意。


  這一次，再也不會讓余笙離開。


  「阿笙，謝謝你。」老秦抬起頭，看見余笙眼裡的亮光，眼神里閃過片刻的猶豫。


  這一刻，彷彿余笙就是柏麗。


  兩個虛無的陰影重合，余笙就是柏麗，柏麗亦是余笙，余笙唇齒輕合，「秦安，過往雲煙，重要的是現在。」


  老秦彷彿看見柏麗的身影，只是一伸手都是虛無，抓在手裡的是余笙疑惑的眼神，「我以為你……」


  「可是我是余笙，我是阿笙，是你的實習生，剛剛轉正不到半個月。」


  余笙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的光讓老秦倏然驚醒，讓許巍沉迷其中。她不是柏麗，因為溫婉的柏麗不會這樣安慰老秦，她是余笙，是他的余笙。


  等了很久的人，出現在你面前是什麼感受，是驚喜萬分還是喜極而泣，許巍見到余笙，這兩種情況卻都不是他。一個對的人，或許不需要太多的眼神，也不需要太多的語言，要的只是一句話，足矣。


  余笙不知，在她和王亦柯異地戀的那一年內，許巍就站在她的身後，等著她能夠有一天，一轉頭就看到她的身影。可惜余笙從未轉過頭，也沒有正視這個叫許巍的陽光大男孩。


  有的人，捧出一顆心，你也未必為此所動；有的人，只是對你一顰一笑，你對痴心相對。也許我們遇見的太晚，也許我們本來就是不合適。在錯的地方遇見對的人從來不會稱作為愛情，我們稱之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