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巧了，那也是我孩子
嬰兒的哭聲？
何遇只是疑惑了一瞬，有些詫異。他和陸和壁接觸了這麼久，那人的房子里連蚊子都是不可能飛進去的，怎麼可能還有嬰兒的聲音……該不會是聽錯了吧？
疑惑一閃而過，迅速消失，面對陸和壁，饒是跟隨多年的情分他也還是心存畏懼。
「情況不大好，我沒有久留，顧總也沒有精神說什麼話。」何遇道。
「嗯。」陸和壁應了一句，但是電話還沒有掛斷。
何遇心裡更是一驚。陸總這人，是不可能說「再見」這樣的結束語的，他們的通話從來也都是陸和壁先結束，這還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已經結束了，陸和壁還停著的。所以……是需要他再說一些嗎？
何遇抿了抿唇，試探性地接著道：「但是情況應該也不會更差了，今天也只是不太開朗而已，身體什麼的沒有大礙。」
「嗯。」
何遇咽了口口水，全身突然一松，也只有和陸和壁說話會讓他感到異常艱難，因為根本就不能用和正常人交流的路子來和他交流……
但是他為什麼會對顧染多一分關注？從前他便有察覺，只是那時候只是疑慮，並沒有肯定，今天這情況便可以基本肯定了……
算了，這些事不是他該管的範圍。
「陸司野呢？」那頭再一次響起冰冷的嗓音。
何遇開口道：「他最近都待在病房裡照顧著顧染，沒怎麼出去，不過倒是有朋友告訴我一個消息，他好像在查嬰兒的事情。」
「嬰兒？」
「對，顧染車禍產下死嬰，但是那時候陸司野並沒有在產房裡，沒有親眼看見，所以他覺得這事情有蹊蹺，正在查。」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傳來一片忙音。
何遇再次鬆了口氣，掩下自己心頭的疑惑，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那頭。
陸和壁將手機方方正正地放在了桌上，和面前的茶几對齊，直到邊角都平行了之後才轉頭看了自己身邊沙發上的小嬰兒一眼。
嬰兒的眉眼都是通紅的，剛才一陣哭鬧之後被嗆了一下，咳了幾聲。
他緩緩伸手，將她抱了起來，舉在半空。
嬰兒繼續哭著，沒有一絲一毫放鬆的意思。
「別哭了。」陸和壁開口，一字一頓，面無表情，心裡雖然因為這個哭聲而有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但是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哄。
嬰兒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踢著，哭到滿臉漲紅，突然停下來，睜著眼睛和他對視了一眼，再次放聲大哭。
「哇……」
「別哭了。」
「哇……」
「有糖。」他再次擠出一句，伸手將桌上的糖給拿了過來，想了想，放到她的手上。
嬰兒一踢腿，糖瞬間掉在地上。
陸和壁眉頭一擰。
「陸陸陸總……」眼睛男推門而入，看見了驚悚一幕之後全身都要顫抖起來了，低聲道：「要不我把孩子給帶走吧？請個保姆來看著？」
陸和壁轉頭看了他一眼。
眼鏡男立刻低了頭，等著陸和壁的回復。
半晌，頭頂機械化的聲音響起：「不用。」
不用？！他是聽錯了嗎？
眼鏡男瞪著眼睛看著地面，努力控制著自己聲音里的驚訝，笑著道：「但是這孩子肯定會擾了您休息，到時候……」
「我說了，不用。」
「是！」
眼鏡男不敢再說，只能最後看了還在苦惱的孩子一眼，轉身離開。
醫院。
顧染閉著眼睛睡了很久，耳邊始終有談話聲在不時地響著，腦子裡的夢境一會兒變換成輪胎下絕望的哀嚎，一會兒是嬰兒的啼哭……
她睜眼，盯著天花板，耳邊還纏繞著那一聲聲啼叫，不停不歇。
「已經查到了，但是孩子已經送到他那裡去了，要想要回來……恐怕很難。」一聲嘆息響在門口。
「我去。」陸司野的聲音接著響了起來。
顧染坐直了身子，靠在了床頭，門突然開了，陸司野的臉出現在了門后，和她對視一眼之後，稍稍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醒了？」他轉手關門，側身一靠，定在了門邊。
顧染看了門外一眼，「你朋友嗎？」
「病了一場也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有。」陸司野勾了勾唇，「至少學著對我的事情好奇了。」
顧染抿唇，不想理會陸司野的調侃，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按耐不住的溫暖。陸司野雖然看著沒心沒肺，所有事情都沒走過心的樣子，但是這兩天他也儘力在調節氣氛，照顧自己的所有起居，沒有一句怨言。
「告訴你一個消息。」陸司野再次開口。
顧染抬眼。
「好消息。」陸司野直起了身子朝著顧染走了過來，眼神定在她蒼白的臉上，微微一動。
這兩天她幾乎吃不下東西，夢魘里喊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對我來說，現在還有什麼消息是好消息？」她勾唇，蒼白的臉色沒有半點好轉，眼神里依舊一片沉寂。
無非是些百盛和凰天之間的事情。但是現在百盛就算將凰天擊敗了，也不會讓她心裡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孩子沒死，你產下的不是死嬰。」陸司野開口，直接扔出了重磅炸彈。
顧染微微一震，猛地抬頭，微縮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陸司野整張笑意盈然的臉，有一瞬間懷疑自己還身處夢境。
「騙人……醫生說是死嬰，你別哄我。」她顫抖著，說出的話里也帶上了幾分幼稚。
陸司野唇角的笑意更深。這兩天他算是把顧染所有不為人知的一面都看盡了，「車禍的事情你應該知道蹊蹺，是誰撞的你，你想不到嗎？」
「想得到。」顧染嘴唇一抿，眼神瞬間深了深，「當然……想得到。」
不僅想到了，而且同樣的接近死亡的方法，俞磊已經用了兩次。
大概也是因為林衣的死亡太過簡單，所以才讓俞磊有了更張揚的念頭吧？
「那也該知道，從你送進醫院的那一刻開始，不管你產下的是死嬰還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你能看見的結果就都只能是現在這樣。」陸司野轉頭：「你昏迷的時候我要求看看孩子，但是主刀的醫生百般推脫，說是手續複雜，只能等你醒了去處理嬰兒的屍體，你醒了之後的情緒激烈，別說是看孩子了，想要出這扇門都困難。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有了懷疑，所以讓人去查了，果然一路查到了孩子的去向。」
「俞磊？」顧染心裡一亂，想到孩子在俞磊那裡，剛剛興奮起來的情緒瞬間被冷水澆滅。
俞磊……他不可能會對孩子好，七個月大的早產兒，不好好看護的後果和死亡又有什麼區別？！
「你放心，只要孩子還在，天涯海角，我也能追回。」陸司野似是安撫一般地伸出手，在接近她臉頰的時候突然一頓，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
顧染也是瞬間抬眼，有些滯澀，但出乎意料的並沒與往後躲。
半晌，他手一縮，笑著後退道：「你好好休息，下午有人帶著你辦出院，我去找人。」
「陸司野。」顧染的聲音驟然響起。
陸司野回頭。
顧染微微抿唇，半晌道：「你自己小心。」
笑意在眸光中一綻，採擷了世間所有的妖嬈和光華，只是一瞬，便瞬間熄滅。
門合上了。
顧染盯著門的位置，久久都沒有言語。
陸司野的腳步在門外一頓，伸手掏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通了之後揚起笑容：「我親愛的哥哥，好久不見，喝一杯？」
半個小時之後。
陸和壁的別墅門外已經迅速布好警戒，所有人都瞬間啟動一級警備的裝置，緊張地等著一位客人的到來——陸司野要來了。
這是他們最害怕的事情，要不是陸總事先知會過，恐怕這一屋子的保鏢都要被嚇出心臟病。
「誒，你抖什麼？」一個黑衣保鏢問著另一個。
「你新來的吧？你沒聽說過陸老大啊？」被問到的人依舊一臉蒼白，警戒地看著前方，低聲道：「陸家到了這個輩分，最恐怖的就是這位爺。我們陸總雖然性子冷些，但是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我們還是清楚的，這位爺……嘖。」
「來了！」有人小聲道。
一輛車緩緩駛進了院子里，一停，長腿從車上邁了下來。
來人一身休閑裝，微微勾著唇角，一臉妖異的笑容，邊走邊伸手敲了一下門外一個保鏢的帽子，「這麼大排場迎接我？擔當不起。」
「陸老大，您進……」保鏢縮了縮身子，乾笑了一聲。
陸司野笑容掛在唇角，眼底卻驀然冷了冷，轉身踏了進去。
「哥哥？」他捏著嗓子，叫喚了出來。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冷漠背影突然那一滯，額角的青筋幾乎都要爆炸開來。
陸司野的腳步一轉，隨意繞過了沙發，輕佻地看著陸和壁，上下打量一眼之後道：「這麼久沒見，你性冷淡還沒治好？」
「……」
「你門外那些迎賓隊伍的陣仗會不會太大了點？」陸司野在他沙發邊沿上一靠，沒有坐下。
「你先坐。」陸和壁微微抬頭，精緻的五官中沒有浮動任何情緒，但是跳動的額角青筋十分明顯。
陸司野笑眯眯道：「你家的沙發，我哪敢坐。」
風起雲湧。
他知道陸和壁不是善茬，陸和壁也知道他不好惹。
「不想坐我家沙發，那為什麼踏了我家的門？」
「我媳婦兒生了孩子，你不小心給劫了，怕是其中有點誤會，特地來和哥哥你解釋解釋。」陸司野笑著，硬是將「哥哥」念出了「孫子」的味道來。
陸和壁咬牙，轉頭道：「那是我孩子。」
陸司野一頓。他知道陸和壁的性子，是一貫懶得撒謊的，就算想要撒謊也不會用這麼愚蠢的借口，越是荒唐，有可能……越是接近真相。
「是嗎？巧了，那也是我孩子。」陸司野一笑，眼底的陰鷙開始氤氳。
陸和壁抬了眼，嘴唇微微一抿，冰涼的目光浸透了十二月的冰泉一般，空氣也快要被這一眼的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