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 以直報怨！

  以德報怨，又該何以報德？


  這句話，令靈覺的嘴巴囁嚅了一下。


  不錯，他曾經也說過，石千君是因為蠢，才會讓石家落到今日的田地。


  目光落在溫柔淡笑、劍尖滴血的石柔身上，神色間掙扎了一下，最終卻是幽幽的長長的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殺性太重，非我……佛門弟子。」每一個字從靈覺口中吐出，都仿若無比艱難。


  說完這句話，他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頹然。難道是他對石柔的期望太高了嗎？

  「哈哈哈！」石柔卻突然大笑出聲，幾乎笑出了眼淚。


  「靈覺師說不是，那便不是吧。不殺此人，道心有礙。」她收回笑意，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劍。


  「在我心中，從來都沒有什麼以德報怨，以我之見，世人就當以直報怨！！」


  「所以，葉傾城，五皇子，魯徵……要來殺我，就上吧。」石柔勾唇，霸道無邊。


  靈覺身形一震，不僅是因為她的話，更是不敢相信她到這種時候還敢挑釁他人，難道她真的以為他會出手幫她殺人嗎？她哪裡來的瘋狂認知？！

  「愚昧！」靈覺這多年來頭一次生氣，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氣到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生氣。


  「哈哈哈……」五皇子也大笑，瘋狂地笑，猙獰地笑，「好，石柔，你有種！看在你這麼有種的份上，本皇子不介意把你撕成碎片！」


  魯徵神情冷凝，十二片巨大的金葉子飄浮在他身周，氣勢凜冽，只待他一聲令下就迅猛殺敵。


  葉傾城端莊溫寧地笑：「靈覺師父，此時此刻，孰是孰非，想必您已經心中有素了吧？難道還想要繼續助紂為虐嗎？」


  助紂為虐……


  這四個字狠狠撞擊在靈覺心頭！打得他頭暈眼花。


  方才他若是不出手，石柔早已成為他人劍下亡魂，可正因為他出手，另一名男子卻在他眼前身死道消。


  他到底是救人？還是在殺人？


  就在靈覺痛苦掙扎的瞬間，葉傾城與魯徵交換一個眼神，頃刻間同時出手！

  石柔也不慢，飛身而起，劍光潑灑，宛若流水繁花，「叮叮噹噹……」頃刻間已經與數枚金葉子交手，震得她渾身發麻，「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邊吐血，石柔邊絕然說道：「靈覺師，你已經仁至義盡，不必再理會我了！」


  靈覺心頭一震，內心在剎那間紛亂無比，他突然覺得，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就將石柔帶上中重天，這樣她就可以不再繼續身陷是非。可是石柔，又難道會真的聽他的話嗎？

  不，絕不會。


  一念及此，他萬念俱灰。


  身形一顫，竟然真的就轉身離去。


  只是一身飄然出塵的壞色衣，此刻卻略顯落魄低沉。


  「哈哈哈！」眼見那礙事的和尚終於走掉，五皇子興奮大笑，「來人，給我殺了她！」


  石柔心中一凜，手中銀針掏出，於倏忽間插入自己頭頂，雖然她萬不得已實在不想用此招，但此刻不用，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剎那間，石柔的身上，一股澎湃如海潮的元氣迸發而出，令周圍人心中一震。


  「哼，銀針秘法，提升修為？就算你跨一個大境界，強行突破到偽築基期，今日依舊要死在這裡！」魯徵滿身肥肉亂顫，身形卻如一團棉花一樣輕飄飄彈起，十二枚巨大的金葉子共同朝石柔撲殺而去。


  「去！」葉傾城手中，紅綢如匹練般抖動，一半護衛自身，一半如毒蛇般撕咬而去。


  「唰唰！」數道身影從五皇子身邊彈射而去，刀光劍影，化作一堵避無可避的牆，堵掉石柔所有退路，不進則死！

  「殺！」石柔一聲怒喝，四周圍金色的火焰竄出，五道劍光自火焰中飛射而出，直刺眾人。


  「哼！憑你也妄圖操控飛劍？」魯徵冷笑一聲，金葉子開道，頃刻間打掉石柔一枚飛劍，直逼石柔，「要知道，真金不怕火煉！」


  縱然火劍將葉傾城與幾個五皇子護衛阻了一阻，可面對元丹境九層的魯徵，這不過是雕蟲小技。


  暗巷盡頭。


  失魂離去的靈覺忽然站定，目光中清明驟顯，是了，他在生氣。可他為什麼要生氣？他好像都已經氣糊塗了，這種時候不是更應該站在石姑娘身邊，去護衛她嗎？

  既然已經死了一個人，又怎麼能再多死一個人？他怎麼會突然這麼糊塗起來？！

  正當靈覺準備轉身回救石柔之時，從他的頭頂上方，倏忽間掠過一個急速而去的身影。


  一身紅衣，墨發飄揚，紅色的頭繩在空中亂舞，彷彿熾烈的火焰在燃燒一般，觸目驚心。


  「魯徵——」一聲怒吼，震動天地，「你還要不要臉，竟然親自對學員下手？！！！」


  慕流雲流火般的身形，如一團爆裂火炎，能夠燃盡一切，狂放的氣勢仿若摧枯拉朽般，「砰砰砰……」不斷撞落魯徵護體的巨大金葉子，「砰！」一拳砸到他滿是肥肉的大臉上，拳頭整個的凹陷進肉里。


  「唔！」魯徵肥胖的身軀如遭重擊，整個人似一個被打扁的肉包子般倒飛回去，「轟隆」將星耀學院數千年屹立不倒的堅固院牆撞塌了一整片。


  巨大的響聲很快吸引來了離得較近的不少星耀學院師生。


  乍然見到此情此景，眾人都是一愣。


  怎麼好像到了仇殺現場？而且出手的人還是慕流雲導師和魯徵導師？


  「啊！」有學員驚訝叫道，「那個……好像是伍月？」


  「真的是誒……好像已經死了？」


  「他活該，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霎時間，學員們竊竊私語起來。


  這個伍月素來狂傲，人緣極差，新生與低年級的學員有不少都受過他欺辱，是以發現他死了以後，眾學員除了驚愕以外，倒有不少人暗中稱慶。


  很快，離得最近的學院副院長也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慕流雲，你來說。」副院長是一個頭髮有些捲曲、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的男子，身體微微發福，但那一身與外界圓融的氣息令誰都不敢小覷他。


  「等等！」魯徵好不容易從亂石堆中爬出，咬牙搶先攔住慕流雲的話頭，手一指石柔，惡人先告狀道，「這個妖女殺了我的弟子伍月，慕導師不僅不嚴懲此女，竟然對我也下毒手，此事眾所目睹，副院長大人請明察！」


  「沒錯！」五皇子立刻附和，「此事我可以作證！太子兄長定然是被妖女所惑，才會做出此等瘋狂行徑，副院長大人應該對其糾察一番，看看他有沒有神智被操縱的跡象。」


  副院長的目光落到葉傾城的身上，此女向來端莊穩重、為人落落大方、從不屑於撒謊。


  葉傾城微一沉吟，說道：「並非如此。」


  「你！」魯徵怒目。五皇子目光閃了閃。


  「哦？」副院長露出笑容。


  葉傾城道：「此事原也簡單，是伍月和這個石柔二人私下有過節，所以在校外武鬥。您也知道，學院禁止私鬥，所以不少學員經常在校外切磋，這原本也算平常。但這個石柔欺人太甚，伍月已然輸掉，她卻執意殺人，我等趕到時，為時已晚。魯長老怒而教訓此女，可慕導師卻出面干涉，打傷魯長老，此等行徑實在藐視學院規章，請副院長嚴懲，以儆效尤。」


  「是這樣啊……」副院長微一沉吟，「慕流雲，你有何話要說？」


  慕流雲根本沒有看到前面如何，只知道眾人圍攻石柔，要她的命，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


  「他們要殺人，我要救人，僅此而已。」慕流雲冷冷道。


  「一命抵一命！她石柔殺了伍月，難道就這麼算了？」五皇子搶先開口，卻被葉傾城暗瞪了一眼，這個草包皇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你呢？」副院長彷彿終於看到了不起眼的石柔，「小丫頭也是我們學院的學生？好像以前沒有見過你。」


  「我是新生。今日來學院報到，半路遇到截殺，所以反殺仇敵。無話可說。」石柔不卑不亢。


  副院長眼中精光一閃：「新生？殺了伍月？」


  葉傾城心中一跳，暗道不好，這個副院長乃是幾大副院長中最為愛惜人才的那一個，當即道：「副院長大人！學員間禁止殺人！若不嚴懲，往後規矩就壞了。」


  「不錯！請副院長大人嚴懲，以正風氣！」魯徵抱拳道。


  魯徵作為學院長老多年，自然也有其分量，此時又有這麼多學員看著，副院長不得不好好思量。


  「真是可笑。」慕流雲道，「伍月可截殺石柔，就不準石柔反殺他？更何況，這裡是學院外面，不過相互仇殺，何以有學院規則來束縛？若是明天賣豬的殺了屠狗的，學院也要來干涉一番？」


  「放肆！」魯徵怒斥。


  葉傾城忽然開口：「此刻院牆已倒，難道還算不上學院之事嗎？慕導師就算一心包庇兇手，也不該如此牽強附會。」


  慕流雲冷冷看她。


  葉傾城嫣然一笑。不過是一個終將被廢的太子而已，她葉傾城是要做太子妃，但那也是三皇子殿下的太子妃。


  副院長沉吟片刻，有這麼多學員在此地看著，若是不秉公辦理，反倒有損他副院長的威嚴，道：「好吧，傾城說得有理，此事確實壞了規矩，若不嚴懲……」


  不待副院長說完，石柔忽然道：「副院長大人，可否容我再說一句？」


  「恩？講。」


  「我記得，昔年慕流雲身中奇毒，為人追殺，是星耀學院一力抗下的所有壓力，甚至與一國之力對抗，保下了他，我說得沒錯吧？」


  副院長眉頭一挑，這說的是十幾年前慕流雲七歲時候的事：「不錯，確有此事，但那是因為……」


  石柔依舊沒讓他繼續說下去：「今日，我與他的境遇何其相似，眾叛親離，為人圍殺，就是不知道……星耀學院可不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待我長成呢？」


  話說的瞬間，石柔身上紫色光環倏忽亮起，在代表七階天賦的紫色光環之中，又有純金之色，熠熠生輝！

  「什麼？」副院長如遭雷擊，身形霎時定住。


  石柔的身上，那代表七階天賦的紫色光環中，一抹純金之色，熠熠生輝！


  「什麼？」


  「超七階天賦？！」


  「這不可能！！！」


  人群之中，仿若轟然炸開。


  在場之人，就算再沒有常識的學員，也知道紫色天賦光環代表什麼，那是大陸上最頂級的天賦，千年以來只有慕流雲一個人曾經達到過的天賦！


  也就是因此，昔年星耀學院才寧願和燁帝國皇室當年追殺的力量對碰，也要將之保下！

  十六年後的現在，這樣一個人又再度出現！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以慕流雲二十三的年紀，便擁有元丹境六層的修為！這個石柔，未來又能達到怎樣恐怖的高度？！

  在石柔綻放出她一直隱藏起來的天賦之後，所有的爭執和僵持都沒有了意義。


  在極度的喧囂過後，又是極度的安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石柔，彷彿看到一個未來的強者冉冉升起。


  葉傾城如遭雷擊，身形定在原處，縱然她舌燦如花，此刻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縱有滔天妒意，卻也無可奈何。經此一幕，石柔不僅死不了，還會受到學院極大的重視和全力的培養，恐怕用不了多久就……


  魯徵更是懊惱無比，他千算萬算，沒有料到石柔竟然會有如此恐怖的天賦，他若是早知道……可惡，難道三皇子殿下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突然轉變了對石柔的態度嗎？這個慕流雲也清楚這一點？！


  那副院長彷彿在耳邊突然聽到什麼聲音般，身形陡然一個機靈，再次望向石柔，連目光都在瞬間變得不同。


  「好，你很好，既然是學院外的私人仇殺，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說要嚴懲的是他，說到此為止的也是他，可沒有人敢質疑他的決定。


  副院長對石柔露出親和笑容：「小丫頭，歡迎你進入星耀學院，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是，多謝院長！」石柔綻開笑容。


  縱然暴露天賦會給她帶來更可怕、更無休止的追殺，畢竟誰也不願一個敵人真正成長，但此刻，石柔不能再給慕流雲和靈覺添麻煩。


  她回身一望，正好與遠處靈覺那略帶複雜的目光撞上。


  靈覺微微一怔，看著逐漸被眾人包圍起來寒暄、恭賀的少女，目光微暗，繼而無比清明。


  不錯，她有她的世界，那是一個他不該插足、也不適合插足的世界。


  也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就在靈覺轉身飄然離去的同時，幽冥之中，那根綁縛在石柔與靈覺身上的因果線，忽的一顫，「崩」的一下掙斷。


  石柔似有所覺，心中一驚。


  「怎麼了？」慕流雲。


  「沒事。」石柔搖搖頭，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那你隨我來。」跟周圍的學員點頭打過招呼，慕流雲拉著石柔的手腕徑自越過院牆進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