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死
石柔獃獃地看著這一幕，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可是數百人共同操縱的龍舟啊，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
「阿彌陀佛。」靈覺口稱佛號，似是知道石柔心中所想，道，「正是人多，力量反而分散，凌霄掌門此舉，其實不妥。但枯守寶殿靜待死亡，亦是不妥……」
他微微一嘆：「而你所擁有的真火，本就霸道無極，吞噬萬物。」
「吞噬萬物……」石柔喃喃自語，細細感知下，卻發現混沌元火周身在不斷與胃液和魔氣作鬥爭。
屍魔蟲的胃液能腐蝕萬物，混沌元火卻吞噬萬物，兩相較之，不斷相互吞噬和爭奪，最後卻竟然是混沌元火技高一籌，噼啪著一點點蠶食胃液。
這種認知倒令石柔悚然一驚。
吞噬……魔頭嗎？一個古怪的念頭浮起在她的腦海里。
石柔動念的時間十分之短，可屍魔蟲的胃液就在短短時間內，已經侵蝕到凌霄派山門的每個角落，只見大塊山石崩碎溶解，大片土地化為烏有，滿山青翠化作枯絕，滿地奇珍碎為塵土。
而這一切，都成了屍魔蟲的養料與糞便。
靈霄寶殿早在一日前便被掌門人率眾切割成四方體，由老和尚親自結出四方陣，此時也在磅礴如海的胃液中洶湧飄蕩，大陣中的修士也如翻江倒海般亂成一團。
「嘭！」「嘭！」「嘭！」……
不時有龍舟碎塊或者瘋狂逃回靈霄寶殿附近的修士撞擊到四方金陣之上，繼而被胃液侵蝕、碾碎，化為一連串的氣泡，貼著陣壁消失在這世間。
而陣中之人噤若寒蟬，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也有修士實在忍不住，哭喊著求老和尚能不能再將那些人放進來，得到的全都是老和尚無言的沉默。
「結陣！頂住壓力！沖啊！」凌霄掌門嘶吼之聲不時傳來，他一馬當先，依憑半塊巨大的龍舟碎片再度結陣，護住了上百修士，看了一眼身後混亂之景，微一沉眉，迎頭而上！
手中代表掌門身份、傳承數萬年的金龍劍揮出，巨大的金色大劍突然顯現，金光耀目如一根翻江攪海的柱子一閃而逝！
「斬！！！」合道期後期的大能修士全力一劍，又是直接在腹內使出，總是屍魔蟲再逆天，也不由痛吼一聲，在地底的海洋之中蜷縮身形，痛得接連翻滾了好幾下。
「嘩」的一下，胃液里頓時混進大量鮮血，一個巨大的破口橫在了凌霄掌門身前，血紅的光芒從外界透射進來，仿若能照亮人心中的黑暗。
「所有凌霄弟子及眾道友聽令，隨我沖！」凌霄掌門大喝一聲。
「是！」眾修士精神大振，看來這屍魔蟲也不是無所不能，不可戰勝。只要跟著掌門，他們一定能活下來的。
凌霄掌門乘著半塊破龍舟飛速闖過屍魔蟲胃袋的破口，很快出了這片腐蝕性的區域，外面的區域竟然是一片焦灼一般的燥熱之地，通紅的臟器仿若橫在天空里的巨大星體，不時顫動，顯示出無窮生機，一眼而望不到盡頭。
凌霄掌門甫一來到胃袋之外，心中一沉，這裡的溫度竟然高到令人窒息。
又接連有兩隊結飛龍陣的修士險而又險地穿越過去，而剩下的修士卻徹底傻眼。
只因凌霄掌門費儘力氣才破開的胃袋口子，以極其迅速的速度再度恢復，整個世界再度變得一片黑暗陰冷。
眾修士的心，也寒意凜冽。
凌霄掌門就這麼走了？那他們剩下的這些人怎麼辦？不是所有人都是合道期後期啊！不是所有人都有金龍劍啊！！
破口癒合的速度實在太快，石柔與靈覺也在那些不及趕出去的修士之列，二人停在原本該是破口所在之地，不由嘆了一口氣。
「這東西的自我恢復能力太快了，看來不是一擊必殺，大家想要出去，恐怕難於登天。」石柔道。
「你在這裡。」黑暗中，一片火海飄來，其間傳來一句清冷之音。
石柔側目望去，只見火海移動極快，很快來到身前化作一個人形，周身火炎浮動，那些胃液和魔氣根本不能靠近分毫。
正是君無情。
「原來你還沒出去啊。」石柔不由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若是有他在，或許就好辦了。可又微微一怔，若是君無情在此，那他帶領的飛龍隊呢？難道全軍覆沒？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君無情道：「我把龍舟交給凌霄派的長老了。」
「哦……」也就是他還是護住了龍舟？石柔不由對他刮目相看。這個人可是很少回管旁人死活的啊。
君無情盯著石柔拉住明覺的手，思索了一下是自己去拉住石柔另一邊的手，還是讓這個小和尚鬆手自己帶上他。但想了想感覺兩種都不太妥，遂作罷，說道：「除非一劍可穿透，否則出得去更危險。」
石柔道：「你看到外面之景了？」
君無情點頭。方才他一直就在破口的邊緣，只是在搜尋石柔是以並未出去，但也將外面之景看了個清楚。胃袋雖陰寒但還帶著一股暖意不至於冰封萬里，但外界臟器卻灼熱至極，煉神期以下修士幾乎可被直接焚毀，若想長期穿行其間，乃至破開屍魔蟲的肚皮……
「你我不懼，合道期可扛，其他人不行。」君無情下此論斷。
石柔一怔。
「如此說來，倒是幾位大能者闖出屍魔蟲腹，從外界將其斬殺，更為有利？」靈覺插話說道。
恰在此時，石柔佩戴在身上的令牌光芒一閃，取來一看，頓時愕然。
「怎麼？」靈覺見石柔神色有些難看。
石柔直接將令牌給他。
只見傳來訊息的是凌霄掌門：【眾道友小心，吾等散落在外，遇臟器流炎，呼吸間被斷毀……唯餘三人，其餘皆盡死絕！萬望眾道友，慎之又慎！】語調凄絕，令見者心驚。
靈覺一驚：「阿彌陀佛……」
石柔不由咬住下唇：「如此一來，不能隨意出去，可這胃袋裡面，也不是久待之地啊……」
「轟隆！」巨大的浪潮里最後一艘龍舟被傾軋損毀，數百修士慘嚎著被胃液的浪潮襲卷，偶有手段通天者強行逃出狂潮穩住，見四周凄慘景象，無不心中悲涼。
出來時浩浩蕩蕩近兩千修士，如今零星漂浮浪潮中的僅兩百餘人，其中有半數還是靠人救護，才得以苟延殘喘。
「七娘，過來！」
「七姐兒，小心。」
「七妹，我先行一步了……」幾個戀慕簫七的男修拚命趕到和圍繞在她身周，可還虛期的修士尚可自護，煉神期縱有通天手段也難以長久。
一名紫袍男修對她微微一笑，周身護體法寶突然崩碎，頃刻間被胃液吞沒，消融殆盡。
簫七發出一聲凄厲呼喚：「慕容麟——！！！」
石柔遙遙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還看到她溢出的眼淚，又看見在浪潮中不斷翻滾、面積被壓縮得越來越小的靈霄寶殿，好似一個在深海里孤零零飄蕩的光球，不知何時就會破碎。
「我們出去吧。」石柔說道。
「你留在這裡。」石柔又對靈覺說。
靈覺搖頭，掏出一枚通體火紅的光珠：「出來時，師父給了我【辟火珠】，只是，這東西只有一枚。」一枚辟火珠，只可護一人。縱然它是在屠龍之後從火龍內丹里千辛萬苦剝離出來的，也只能護一人。
石柔神色一松：「那就好辦了。無情，你破開胃壁，至於其他人……在收到張掌門傳訊后還想不想出去，就在於他們自己了。」
君無情微微一愣。這還是石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莫名的，覺得耳朵有點順，有些軟，有些發燙。
他毅然轉身，逆流而去，飛躍到胃袋邊緣，從火焰中拔出了一枚數十丈長的火炎劍，如行雲流水般揮出！
劍乃萬兵之王，斬！！！
「嘶！」的一聲，屍魔蟲的胃袋再度被破開一個巨大的口子，這一次，灼熱的火焰將破口燃燒得焦灼，使得魔血幾乎沒有機會混入胃液，也使得胃袋的傷口得以保持更久。
石柔與靈覺率先趕至破口周邊，看著胃液如洪水般向破口外傾瀉，提起靈力朗聲說道：「諸位道友，得張掌門之言，境外火炎之地，合道期以上或者不懼火炎者，方可出！」
「吼！！！」胃袋再度被撕裂，使得屍魔蟲再度痛得翻滾起來胃液浪潮更是洶湧，一個大浪打過來，捲起石柔和靈覺將他們沖向外面。
君無情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機緣巧合之下，靈霄寶殿竟然也被衝出破口。
見此一幕，其他猶豫的修士再也按捺不住，儘管凌霄掌門嚴厲警告，但還是無人想孤零零留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里。
更何況，那外面透射進來的紅色血光，看起來是如此誘人。或許，他們也有機會斬魔也不一定！
嗖嗖嗖——近兩百個身形順著胃液衝出胃袋，屍魔蟲的自愈功能才漸漸迴轉，重新彌合傷口。
整個幽暗陰冷的世界里，再度回歸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