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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過往的傷痛

  我和周自恆對視一眼,走進去,禮貌地跟她打招呼。


  「大姐您好!」


  女人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被我們驟然出聲嚇了一跳,抬起頭,手搭涼棚眯著眼看了看我們,放下手,繼續搓衣服。


  「來探險的吧?」她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問道,「想喝水自己去廚房喝,一大缸呢,隨便喝不要錢。」


  「不,大姐,我們不是探險的,也不喝水,就是想跟您打聽個地方。」我笑著說道,「您知道徐家灣怎麼走嗎?」


  女人停下動作,狐疑地看著我們。


  「徐家灣,你找誰?」


  「找……」


  「找誰您也不一定認識,一個灣子那麼多人,您就告訴我們怎麼走就行了,好吧大姐?」周自恆截住我的話,笑咪咪地說道。


  女人撇撇嘴,又開始搓衣服。


  「有多少人,說的跟你知道似的。」她不屑道,「徐家灣一共十三戶人家,這兩年有人在外面打工掙了錢,又遷出去三戶,就剩十戶,還有幾個長年不回來的,你說吧,能有多少人?」


  呃……


  我和周自恆面面相覷,不知道竟然是這麼個情況,徐家灣徐家灣的,還以為是多大個灣,原來一共就十來戶。


  但是在什麼情況都不明了的情況下,貿然說出老徐的名字也不好,怎麼辦呢?


  我正在發愁,屋裡突然跑出來一個光腳丫的孩子,剛睡醒的樣子,用當地話叫媽媽,見到我們兩個陌生人,怯怯地偎在女人身旁,睜著黑黝黝的眼睛偷看我們。


  周自恆看看他,從兜里掏出一張十塊的錢遞給他。


  「拿去買糖。」他說道。


  孩子和媽媽的眼睛都亮了。


  那麼怯生的孩子,竟然毫不猶豫地接過了錢,拿著就跑。


  「安仔,回來!」女人大聲喊道。


  孩子又退了回來。


  女人一把把錢奪了過去,帶著滿手的肥皂泡塞進衣兜里。


  「買糖哪裡用這麼大的錢,屋裡桌上有兩個一毛的,拿去買吧!」


  小孩子撅起嘴,磨磨蹭蹭地回屋,少頃又出來往外面去了。


  十塊錢而已,我和周自恆對視一眼,他又拿出兩張五十的遞過去。


  「大姐,眼看天要黑了,麻煩您給指個路吧,等我們回來,再來感謝你。」


  女人眼裡的光更亮了,接了錢,詳細告訴了我們徐家灣的方位。


  我們再三謝過她,出門去了。


  走了沒多遠,那女人又追了出來。


  「我得告訴你們一聲。」她氣喘吁吁地說道,「徐家灣這兩天不太平,你們去了要是找不著人,就去村東頭一家,那家是唯一的外姓,姓馮,是我表叔,天黑了不要往回走,就在他家住一宿,就說是我介紹的,我叫楊三妹。」


  我們很是驚訝了一下,起初對她的印象就是個貪小便宜的八卦婦人,現在一看,骨子裡還是有些山裡人的純樸的。


  周自恆為了表示感謝,又給了她一張五十的錢,我們告別她,重新上路。


  按著楊三妹指點的方向,我們一路向西,跟著同樣西移的太陽,往山裡面走去。


  剛開始的時候,看著一路上瀑布溪流,山花爛漫,還挺有意思,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周自恆開始撒嬌,說自己又累又困,走不動,非要我攙著他。


  我沒辦法,只得半攙半拖的扶著他走。


  說實話,讓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跟著我一路風塵來到這大山深處,確實夠難為他的。


  周自恆他媽要知道這事,估計能當場把我剝皮抽筋。


  下午四點鐘,我們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徐家灣。


  周自恆反其道而行,先去了楊三妹的表叔家。


  表叔六十多歲,一個人獨居,聽我們說了楊三妹的名字,很熱情地招待了我們,給我們端了山泉水和一筐水煮豌豆。


  從來沒吃過,吃起來倒挺新鮮,歇了歇,我們就開始向他打聽老徐,問他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徐鳴慧的年輕姑娘。


  老人家一聽我們說老徐,頓時變了臉,諱莫如深的樣子,擺手不欲多言。


  後來還是周自恆打點了他五十塊錢,才無聲地指了指西邊一戶建的比較高一些的人家。


  我和周自恆找了過去。


  房子不大,連院牆都沒有,門口坐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個子不高,皮膚萎黃,見了生人,眼睛骨碌碌直轉。


  「找誰呢?」她看我們徑直往她跟前走,便從凳子看站了起來,警惕地看著我們。


  「找徐鳴慧,她在家嗎?」我上前一步說道,也不知道是老徐的什麼人,沒敢貿然稱呼。


  女人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不知道,不認識,這裡沒有這個人!」她板著臉說道,不由分說就往外轟人,「去別的地方找找吧,這裡沒有,快走快走!」


  轟的急了,一雙手幾乎要甩到我們臉上。


  「沒有就沒有,你急什麼,走也要一步一步走吧!」周自恆也急了,瞪著眼睛跟她吼了一嗓子。


  「哎,你這個外鄉人,你還挺橫!」那女人叉腰喊道,「再不走我可喊人來揍你了!」


  「誰橫呀,到底是誰橫?」周自恆更加生氣,我一看勢頭不對,趕緊拉著他走了。


  走到看不見人了,周自恆氣的揮了一下拳,問我,「該不會是找錯門了吧?」


  「沒有,沒錯。」我說道,「那女人穿的是老徐的衣服。」


  沒錯,我剛才一眼就認出那女人身上的衣服是老徐的,那天她收拾衣服,我還問她幹什麼帶這麼多,當時她手裡拿的就是那件。


  周自恆一愣。


  「那你剛才不說?」


  「說了可能會更糟。」我說道,「你沒聽她說要喊人嗎?」


  「喊人又如何,咱們又沒怎麼著,還能真打呀?」周自恆梗著脖子說道。


  「那可不真打。」我說道,「來時那司機不說了嗎,這裡的人特別野蠻,上面輕易都不管的。」


  「那怎麼辦?」周自恆說道,饒是他這麼聰明的人,此刻也懵了。


  「先回老人家那裡去吧!」我說道,「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實在不行,你不有錢嗎,多給他點錢。」


  「那走吧!」周自恆說道,「不過錢可不能給太多,多了會讓人起歪心的。」


  「那就先給兩張。」我說道,「我發現你換零錢這招很英明哎。」


  「被你誇一回真難。」周自恆說道,「我之前看過一個報道,說是在大山裡,很多人沒有見過一百的錢,所以給了人家不要,就要十塊的,五十的就頂天了。」


  我們說著話,又走回老人家那裡。


  老人家一看我們垂頭喪氣的,就知道我們無功而返了,勸我們不要再找,在他這歇一夜,天亮趕緊走。


  我們怎麼能甘心,軟磨硬泡外加金錢誘導,一個小時后,終於撬開了老人家的嘴。


  「鳴慧那孩子,哪都好,就是命不好。」老人家說道,「我們山裡窮,落後,這些年女娃娃又少,好點的人家,十四五歲就開始說親。


  鳴慧十五歲就被她爹許了人,彩禮也收了,那家人對她很滿意,資助她讀書,她人聰明,一考就考上了大學,還是個名牌的,她上大學走的時候,娘家婆家還辦了酒席招待親朋。


  兩家人說好了,等她大學畢業就結婚,誰知她在學校里又談了一個,被李子發現了,李子就是她對象。


  李子回來一說,婆婆家就來人鬧,鳴慧她哥就去學校把她綁了回來,說讓他們當時就結婚。


  鳴慧死活不幹,三天三夜粒米不進,但是沒人敢管,她爹心狠,說好女不嫁二男,寧可讓她餓死,也不能讓她丟了他們家的臉。


  到後來,眼看娃快不行了,來了個外鄉後生,就是鳴慧在學校談的對象,開著車,拎著一箱錢,當院里打開,全是紅通通的大票子。


  鳴慧爹見錢眼開,收了人家的錢,就讓娃跟人家走了,把李子家的親事退了,賠了不少錢。剩下的錢給兒子蓋了房子,娶了媳婦。


  兩家這就相安無事了,大夥都想著鳴慧這回真找了個好對象,十里八鄉都羨慕她,連她爹娘哥嫂都供著她。


  誰知過了半年還是一年,她又孤零零的回來了,那個當初拿錢來接她的後生,又不要她了。


  風言風語一傳開,家裡人立馬就翻臉了,覺得她給家裡丟盡了臉,爹不搭娘不理的,嫂子也不是嫂子了,一天到晚甩著臉子轟她滾,罵她是沒人要的破鞋。


  娃一急就拉根繩子上吊了,沒吊死,又被她哥救了,家裡人怕出人命,沒敢再逼她,誰知過了幾天,她被發現懷孕了。


  說閑話的更多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她們家裡人都受不了,直接跟她斷絕關係,攆了出去。她走的那天,路過我的門前,好好的一個女娃,折磨的不成樣子,提著個破書包,下著大雨,連傘都沒有。


  一灣子姓徐的,全都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她,沒有一個人給她送把傘,我找了塊塑料布給她披,她不要,就那麼走了,這一步,就是五年沒回。


  都說娃性子剛烈,說不定早死在外面了,誰知道她突然間又回來了,傻孩子呀,這一回又落進了虎狼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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