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鳳臨天(二十三)
楚王妃不甘心地盯著聶無雙,聶無雙並不看她,回頭對宮人道:「楚王遇刺,皇上憂心,為了以防圖謀不軌的人再行兇,命人去接楚王進宮,由太醫院派人盡心醫治調養。」
她話音剛落,楚王妃不由叫道:「皇後娘娘,楚王怎麼可以進宮……」
聶無雙目如閃電,冷冷盯著她:「楚王如今深受重傷,還有哪裡是比皇宮更加安全的所在?更何況皇上與楚王兩人兄弟情深,接他進宮是皇上的恩典,楚王妃這個問題問得好生奇怪。」
楚王妃被聶無雙搶白了一通,不得不喏喏低頭,在那低頭的一剎那眼底卻掠過深深的不悅。
聶無雙見她已然安定下來,冷冷道:「本宮覺得楚王妃應該識大體顧大局,如今諸王進京,流言紛紛。楚王妃也許有耳聞,若是王妃想要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那就休怪本宮翻臉無情!」
楚王妃看著她面上的冷色,一肚子想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喉間,悻悻住了口。
聶無雙說罷了,轉身便走了。
……
楚王遇刺進宮醫治調養,聶無雙前去看望,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只是傷了胳膊。聶無雙看在眼中,記在心裡,不由深深懷疑起這起行刺。到底是真的有人想要置楚王於死地還是楚王自己演的一齣戲?
如今隨著諸王進宮,形勢越來越複雜了。諸王都是一條條被暫時圈禁在京城的龍,一旦太子生辰過後,再也無理由留著他們。如今查探諸王到底是誰準備謀逆還未有眉目,萬一一不小心打草驚蛇,就只能前功盡棄。如今這楚王遇刺,恐怕已經讓端王靜王心中有了警醒……
她越想越是心頭煩躁。身後氣息拂來,蕭鳳溟按上她的肩頭,含笑問道:「又在煩惱朝堂之事?」
聶無雙心中一暖,回頭依在他的懷中,輕嘆一聲:「在想楚王遇刺一事。」
蕭鳳溟輕撫她的背,淡笑:「撥開雲霧就能見真容,背後之人已經開始按耐不住。所以不要急,他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聶無雙見他如此胸有成竹,不由失笑:「皇上那麼有信心?」
他的面容沉靜安穩,彷彿天塌下來都無所畏懼。他看著懷中的聶無雙,輕吻她的手,抬起眼來,深深一笑:「你覺得朕是那種說大話的皇帝?」
聶無雙笑著搖頭。他當然不是,從她第一次見到他至今,他從未有過驚慌失措的時候。
「那就對了。朕最大的危機已經過去,是你的功勞,因為你回來了。」他握了她的手,按在心口,深眸中是令她動容的柔情:「這裡已經不空了,所以,無雙,不用再擔心了,好嗎?」
聶無雙笑了,手下是他安穩強健的心跳。是的,她怎麼忘了,他才是她身後最強的依靠。
「是,不擔心了。」她笑嘆著依偎在他的懷中,安穩地閉上了眼。
……
御花園中,天光燦爛,百花爭艷。
涼亭中,有風吹拂,帶著花香與草木香氣,格外涼爽愜意。端王搖著摺扇,笑著看著眼前的棋局,笑道:「老六,你快輸了。」
靜王一笑,挑了漂亮的眉:「還沒有到了最後,二哥怎麼覺得小弟輸了?」
他落下一子,微微一笑。端王一看,只落一子,棋局就已發生了千變萬化,方才覺得必贏的局勢已然不同。他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靜王笑眯眯地看著端王,看著他深思不語,忽地道:「楚王被刺,這事實在是蹊蹺。」
端王的手微微一抖,棋子掉在了白玉棋盤上「啪嗒」一聲格外響亮。他抬起頭來,看著面前若無其事的靜王,似笑非笑地問:「有什麼蹊蹺。」
靜王站起身來,輕撫手中的青玉扳指,看著御花園中的美景,慢慢地道:「既然是行刺就該一擊即中,陷阱也要設計精巧,令人防不勝防,但是這半路截殺,實在看著不像是要楚王的命,卻更像是一種警告。」
「警告?」端王慢吞吞地收起方才掉落棋盤的棋子,問道:「警告什麼?」
「警告我們啊。警告我們在京中危險吶。」靜王笑著說道。
端王看著捉摸不透的靜王,挑了眉一笑:「管它警告不警告的,反正本王住在皇宮中,最安全不過了。倒是老六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靜王看著端王,唇邊含著一絲嘲弄:「皇宮的確是安全吶,但是一旦有事,宮門一關,二哥就是那瓮中之鱉,籠中之鳥了。」
端王俊臉一黑,丟了棋子在棋盒中,不悅道:「本王不信,他還真的能幹出弒兄的事來!」
靜王笑意不改,只是眸中已然冰冷:「是啊,他是不會弒兄,不過弒弟倒是干出來了。」
端王聞言臉色已極難看。他當然忘不了蕭鳳青的前車之鑒。他哼了一聲,已然沒有方才閑適的心情,微微惱道:「當年那五弟是咎由自取!他若不反,皇上那麼信他,都封了他為大將軍王,碩睿親王,他非要造反,怪得了誰?」
靜王只是笑了笑:「本王相信五哥當年也是不想反的,只不過事到臨頭也不得不反了,誰叫他被皇上忌憚呢。皇帝身邊總是容不下太有權力的臣子。記住,我們名義上是他的兄弟,實際上,不過是他的臣子罷了。」
端王不願意再深聊,悻悻站起身來:「這風吹得本王頭痛,我先回去歇著了。老六你慢慢賞景。」
他說著轉身便走了。靜王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膽小鬼。難怪當年父皇一點都看不上你。」
他說完,眼角忽地看見一隊宮人走過,不由眯了眯眼,跟上前去。
……
燕秋正與寄秋說著什麼,忽地見迴廊拐角站著一位道英挺的男子身影。她不由怔,下意識就想轉頭離開。
寄秋不明所以,連忙問道:「燕秋你去哪啊?」
那道人影轉過頭,含笑看著身後的兩位女官,施了一禮:「兩位姑姑,請問出宮怎麼走?「
寄秋噗嗤笑了起來:「誰是姑姑啊,我們有那麼老嗎?」
燕秋聽到他悅耳的聲音,不得不紅著臉轉過頭來:「原來是靜王殿下。」
寄秋這才斂容道:「方才奴婢失禮了,殿下千歲。」
靜王上前一笑:「無妨,是本王記性差,這七繞八拐的,就懶得找路了。」
燕秋見他就站在跟前,一雙俊眼就盯在自己身上,忍不住臉上的火燒:「往前走一段路,然後左拐,就到了……」她聲音越來越低。寄秋看著她的神色已猜到了什麼,咯咯一笑:「好了,奴婢去忙了。燕秋你就帶靜王出宮吧。」
她識趣地退下。燕秋心中罵了自己一聲沒出息,就只見眼前出現了一雙穿著淺口薄靴的腳。一抬頭,不知什麼時候靜王已經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含笑看著她,身上好聞的淡香一陣一陣,撲鼻而來,如暖風一般熏人慾醉。她怯怯抬起頭來,看著面前這溫柔俊美的男子,心中一顆心慢慢淪陷。
「你我又見面了,燕秋姑娘。」靜王含笑道。
「是,多謝靜王替奴婢隱瞞。」燕秋結結巴巴地說道。
靜王再上前一步,他離她那麼近,幾乎可以看見他胸前錦衣上細密的紋路。燕秋不由一驚,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自己太過驚慌,竟絆住了自己的腳。身後一空,她不由閉上眼,心中叫道糟糕!
可沒想到腰間有一支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燕秋抬頭,這才發現自己已被他摟在懷中。
她驚叫一聲,連忙跳開:「奴婢……奴婢……」
靜王看著面前面目清秀甜美的女官,笑了笑:「難道燕秋姑娘是在怕本王輕薄與你?」
「不不……」燕秋心頭有如小鹿亂撞,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時辰不早了,就由奴婢帶靜王出宮吧。」
她說完正要離開,手心一熱,他已握住了她的手:「難道燕秋姑娘不喜歡本王?可是自從那一日別後,本王十分想念燕秋姑娘……千里來京,總算是遇到了讓本王心動之人。」
他這一番話說得三分惆悵,七分蕭索。燕秋只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就心頭酸軟。他的手寬大細膩,而自己的手因為勞作而帶著粗糙的繭子。
他是靜王,是天家之人。可是自己就算是真正的燕秋亦是配不上他的,再退一萬步,就算他真的願意納了她,可是她身為御前女官還要再過好幾年才能出宮。又或許她一輩子都不能出去,因為御前的女官是不能輕易出宮的。
她心中念頭白轉千回,越想心頭越是苦澀難當。
下頜微微一涼,靜王已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柔聲問道:「燕秋姑娘到底為何而哭?是方才本王唐突了姑娘嗎?」他的深眸中帶著憐惜,燕秋在淚眼朦朧中卻沒看見他眼底一掠而過的得意。
她後退一步,掙開靜王的手,低聲道:「多謝靜王抬愛,奴婢實在是受之有愧。有緣無分的事,奴婢是不敢奢望的。靜王請——」
她說著在前面領路。靜王看著她窈窕的身影匆匆走在前面,深眸微微一眯,眼中掠過興趣:還未有女人拒絕過他得柔情蜜意,這不過是小小一介女官,竟有這麼大地骨氣?
……
燕秋一天都恍恍惚惚,晚間伺候聶無雙梳洗,不小心將聶無最喜歡玉簪掉落在地,摔成了兩段。她心中一驚,慌忙跪下,戰戰兢兢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聶無雙看著斷成兩截的簪子,再看看惶恐不安的新進御前女官,微微一笑:「罷了,不過就是一根簪子,以後小心點就是。」
「是,多謝皇後娘娘!」聶無雙免了她的責罰,燕秋心中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是卻更加羞愧。
聶無雙看著她慚愧的面色,微微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燕秋抬頭低聲道:「奴婢叫燕秋。」
「燕秋。」聶無雙看著她年輕素凈的臉龐,微微一笑:「今日本宮瞧著你心神不寧,是有什麼煩惱嗎?」
燕秋心頭一暖,但是這事怎麼能與皇后說明?說靜王喜歡自己?她低著頭不敢吭聲。
聶無雙見她為難,便不再問。柔聲道:「若是有什麼事,可以與楊公公說,他會為你安排。」
燕秋見聶無雙端方溫柔,心中感激:「多謝皇後娘娘。」
她想起心中的那一雙溫柔俊眼,再想想自己的身世,不由悲從中來。她是無法與他在一起的,不但是身份有著雲泥之別,要是答應了靜王,那自己冒名頂替的罪名豈不是坐實了?
她眼中漸漸泛起水光,看著那坐在梳妝台前的聶無雙,想起坊間盛傳的流言,想起她也曾如此奮不顧身地跟隨過一位大逆不道的男人,不由低聲問:「皇後娘娘,奴婢想問,若是一個男人明知不能愛,但是還是愛上了,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