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四節 第一輪2
「哦,你想幹什麼?」男人隨手在枕頭邊上拿起一根煙,點上火,披上睡袍,走到邊上的陽台上。這只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作為一個政治人物,一個沒有強硬後援起家,卻最終爬上這個高位的人來說,他深刻的,或者說從本能上就養成了小心謹慎這種習慣。雖然他對枕邊人並沒有任何懷疑,而且對方顯然又已經睡著,他也本能的想要遠離。
女人目前看上相當滿足,但是她畢竟沒什麼名分,誰又知道隔著肚皮的人心裡想著的是什麼呢?哪怕明媒正娶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諺語也足以說明很多。
「幹什麼?你猜呀。你不會認為我會去舉報你吧?雖然我知道你其實貪污受賄的數字可不小,身邊情婦好幾個……不過那是紀檢部門的事情。」
「哈,有這麼多的證據的話,你拿出去說呀。」男人一點也不在乎。所謂會咬的狗不會叫,會叫的狗不咬人。這麼電話里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反而不必太擔心。「現在網路這麼發達,你盡可以把東西放在網路上公布不是嗎?當然如果不想鬧大也沒關係,只管去告我就行了。」
他的念頭已經逐漸從之前的疑問慢慢轉移到另外一個方面來了。那就是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真的只為了敲山震虎?或者是另有目的?
是威脅敲詐嗎?或者只是擺出威脅敲詐的架勢來,實際上是為了妥協?這個可能性遠比前者大。
「紀委的地址地圖上就有,不需要我指路吧?」他輕鬆的說道。
「哈哈,你以為我會玩你這一招?」電話對面響起了笑聲。不知為何,雖然是這麼對話,雖然聲音是個年輕人的聲音,但是他莫名的覺得對方並不是一個年輕人。如果讓他猜測的話,他大概會猜測這是對方使用某種變音軟體。因為那種說話的節奏、韻味還有其他一些若有若無的細微之處,更像出自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而非一個青年。
「那你想玩什麼招?」
「你可能當官當久了,一時想不明白。每個人的手段都不一樣,強健者認為力量最重要,聰明人覺得智慧最重要,人人都會選自己的長處作為標準。你是官員,掌握著,或者說影響著國家機器。然後你會以為我會在國家機器的範圍內對付你嗎?你未免想的太天真了。」
他用力的抽了一口煙,在夜空中呼出一道常常的清白色煙霧。天氣確實比較冷,從被窩裡爬起來,只穿著睡衣,寒意簡直在從領口往裡面灌。但是呢,也正是因為這種寒冷天氣的刺激下,他的頭腦變得格外清醒。
是試探?還是威脅?
「不用嘴硬,你不是陸五!」
「你怎麼知道的?」對方倒是好奇起來了。
「因為看守所里根本不可能向外打電話。」更別說這個時間點,怎麼可能有機會獨自打電話?就算是和管教串通了也做不到呀!
「啊……哈哈哈……果然,庸俗而愚蠢的判斷。你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厲害嘛!」
「呼……有什麼手段只管使出來,在中國,一切都是政府……」
說話的時候,他回頭走回房間。靠陽台的桌子上有一杯依然在冒熱氣的牛奶(這要歸公於房間里的空調了),他拿起杯子。
「動手!」手機里響起對方冷酷無情的聲音。
然後,他的手裡的杯子突然化成了碎片。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以至於事情發生之後,大腦一時半會還反應不過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做出了當年作為士兵受到的基本訓練。
他幾乎是立刻趴在了地上,甚至顧不上地上破碎的瓷片弄傷身體了。
這個是……狙擊手?
趴下之後,他抬頭看向窗外,也就是子彈的來向。子彈應該是從側面過來的,穿過他的身側,消失在另外一側的窗戶。
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床上的女人已經又一次入睡了,破碎的牛奶杯變成碎瓷片落在地毯上,其實沒發出什麼聲音。事實上,一切聲音都很輕微,就連子彈穿破窗玻璃的聲音也談不上大。只有窗戶上那個清晰明了的小洞證明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戰戰兢兢地的爬起來,換了個位置,借著窗帘的掩護朝著外面看了一下。
夜空黑漆漆的,雖然說現代流行著「光污染」的說法,但是事實上哪怕在城市裡,人類的視線在夜晚依然是很有限的。
在子彈方向的盡頭,是一棟大樓。當然,憑藉人類的視力,只能說知道子彈是從那棟大樓那邊射過來的,但是具體從哪個位置射過來,那是無法判斷的。
那個狙擊手,應該還在原地。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很明顯,死神的鐮刀剛剛就沿著他的耳朵邊上擦過。狙擊槍的威力(其實無需狙擊槍,現代槍械都是如此)別人也許缺乏直接概念,當過兵,也看過戰場(雖然是戰鬥結束之後的戰場)的他卻是很清楚的。基本上打中四肢,那是九死一生,打中要害,那是必死無疑。
居然是狙擊手!這還是中國嗎?
雖然哆嗦個不停,但是他的手指還是用指紋鎖打開了手機開關,並且按在了報警電話之上。但是,在按下那個通話鍵之後,他第一時間立刻掛掉了電話。
現在可不能報警啊!
警察過來確實他就會安全。至少,他觀念里並不覺得中國有拿著槍對抗警察的悍匪。或者說,膽敢這麼做的悍匪,全部沒有好下場。但是,哪怕警察來了,那個狙擊手也有大把的時間安然撤退。而陸五關在看守所里,更是屁事都不會有——理論上他此刻已經被逮捕了,想把嫌疑轉移到他身上都難啊?
更糟糕的是,一旦警察來了,他的這個房子,這個家外家就直接曝光了。說句實話,這和自殺差不多。而且等於自己把自己送進墳墓。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對方有這樣的膽量,膽敢用狙擊手來對付他的緣故吧。他根本就無可奈何。
這股不甘莫名的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他恨恨的看了一眼手機,然後撲到床上,兩下子就把女人弄醒了。又花了好幾分鐘,才讓女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趕緊打電話。他自己則第一時間穿好衣服。
這樣警察會來……雖然說警察估計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有槍擊,但是至少今夜足以讓那個狙擊手撤退吧。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鈴聲響了好多聲,他才有勇氣再次按下開關。
「算你走狗屎運!」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陸五的人說出了這句話。「一陣風救了你,讓子彈出現了一點點的偏差。但是下一次,不會再有這麼一陣來的這麼及時的風的!」
「你死定了!」他不顧同一個房間的女人,幾乎是怒吼起來。「法院審判的時候,就是你的末日!」
「哦,我不覺得呀。」對方的聲音悠然自得。「我不過是賣賣文物罷了,不是嗎?最高五年而已。哈,稍微表現好一點,減個刑什麼的,兩三年的事罷了。」
「現在不是了!」一股惡意充斥著他的腦海,對方這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態度讓他心中滿是怒火。「XXXX的案子,是你們乾的,對吧?!一艘船都被沉到海里去了!」
「什麼?」對方的聲音里,滿是莫名其妙。
「呵呵……沒什麼,是你乾的!一定是你們乾的!」他在聲音里加上了幾分惡毒。「放心,檢察院系統和法院系統都是講證據的,但是,只要願意,證據總是有的!」
「原來如此,」對方的聲音遠比預想的鎮定。「我猜啊……你手裡有別人的把柄,想要趁著這個機會用一下?有檢察院的人,也有法院的人?」
「呵呵,我可沒這麼說呀。」他笑了起來。對方的鎮定他並不懼怕,或者說,不管什麼裝腔作勢都是嚇唬不了他的。在他支配的領域內鬥,他是不會輸給對方的。能夠讓他畏懼只有真實的武器。
子彈可絕不認識你到底是高官還是平民,是天才還是白痴。
「我猜也是,不過,把柄那種東西,拿在活人手裡是很有用的,拿在死人手裡那是沒有意義的。」對方說道。「我算了一下,春節期間似乎是不開庭的,開庭要在春節之後了,這意味著,只要你死在春節前,那麼什麼招都沒用。」
X的,你以為這裡是哥倫比亞,黑幫殺官員都變成日常了?或者你以為狙擊手無影無蹤,找不到蹤跡?
當過兵的人對於槍械的理解,總是比普通人多上很多。正常人都覺得狙擊手那是來無影去無蹤,防不勝防——在你的視距之外就能一槍秒了你。但是事實上,遠沒有那麼簡單。真的要是狙擊手無敵的話,那這個世界就不是這樣的了,至少美國總統不敢上街。
因為這行當有些天生的缺陷。首先狙擊槍比起其他槍械來,這玩意很大,很容易暴露。先不說中國這樣的禁槍國家,哪怕是那些不禁槍的地方,這麼大的東西也很惹眼。甚至可以說根本藏不起來。動不動就很容易被人發現。
其次這玩意不是隨便一個什麼人都能用的。必須是一個經過足夠訓練的人才能有比較高的準確率。事實上,哪怕在一個合格的狙擊手的手上,失誤也是常事。正如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樣,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就能讓子彈打歪。
最後,當然也是最重要的,狙擊手不管成功不成功,都會留下足夠的蛛絲馬跡給人追查。
「好好好,我們來試試!」他獰笑著回答了一句。
夜空中傳來了警笛聲,警察來了。
中國的警察就是好,頭尾不過五分鐘吧,警察已經趕到,他們動作迅速而且兵分兩路。一路馬上去圍堵住了對面那座大樓,另外一路朝著這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