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無人嗟歎
第二百零四章
這算什麽?軟禁麽?還是他司馬皓軒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為的就是不讓她淩月前去找蕭漪夢報仇才故意為之?如此說來,他司馬皓軒到底是在替誰說話?
心思一沉,淩月臉上閃過一絲肅殺,語氣冷的都快要結冰了:“本宮再說一遍,讓開,否則休怪本宮不客氣!”
兩個侍衛心知不妙,連忙與另一側一個站的稍遠的侍衛遞過一個眼色,那侍衛意會,趕忙退開幾步,從不被人注意的牆下經過,直朝司馬皓軒現在所在的養心殿趕去。
此時方才下朝不久,司馬皓軒才回養心殿,李篆跟他身後,看著他蒼白的麵色,抑製不住的一陣心驚,差了宮女給他斟好了茶,才小心翼翼的問一句:“陛下,瞧您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不如叫沈太醫過來給您瞧瞧?”
司馬皓軒抬眸掃一眼李篆,擺了擺手,抿一口茶,順了順氣道:“此時宣了沈太醫來,必然會讓別有用心的議論,還是算了。”就算是他現在他真的已經中毒,也不至於馬上就死,心說不過是因他昨日徹夜未眠,又動了怒火,現在有些胸悶,也沒有大事,還是等著晚上再召了沈太醫來,再行醫治吧。倒是不知道淩月現在怎麽樣了?
想及此處,不由有些著急,遂站起身來,就聽殿外有侍衛來稟報,抬眸掃一眼李篆,讓他去看看出了什麽事。李篆意會,轉身去到門口,與那侍衛匆匆言語幾句,轉身回來已是滿臉的驚恐。
“陛下,不好了,皇後娘娘要衝出宮去,門口的侍衛不敢攔,現在曹大統領已經趕過去了,陛下.……”李篆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司馬皓軒已經衝出了殿門,直朝淩月的永和宮方向而去。
另一邊,淩月站在宮門口,夏日的清風吹在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反而是有絲絲縷縷的寒冷從心口溢出,迅速蔓延至四肢,不多時,她覺得自己的腿都不屬於她了,似乎隱隱約約中顫抖。
“本宮說了,你們給本宮讓開!”淩月冷冷開口,語氣裏盡是不耐煩,想說她已經在這裏跟這兩個侍衛耗費了一刻鍾,要是擱在以前,她定是早就已經衝了出去,可是現在她武功盡失,卻是根本沒有辦法,隻能在這裏和他們浪費口舌。
一瞬間心中不甘更甚,目光下移落在那侍衛腰間的佩刀上,順手一把抽刀出鞘,順勢一挑,刀鋒已然橫在了其中一個侍衛的脖頸之上。
淩月此舉生生將身側圍著的一眾人嚇了一跳,清荷更是一震,連忙上前加以勸阻。淩月回頭看她,目光驟然變得狠厲,輕啟檀口,冷冷吐出兩個字:“讓開。”她現在武功雖已盡失,但是對於兵器行勢還是可以勉強的,更何況她心知,有她現在這個皇後的身份在,這裏的人沒有一個真敢把她怎麽樣。
兩個侍衛相互遞過一個眼色,脖子前橫著刀的那位卻是先開口了:“皇後娘娘,您今日就算是殺了卑職,卑職也不能放您出去。”
淩月頓時一怒,攥著刀柄的手不由的握緊,收回臂力才要出招,麵前卻是突然閃過一個人影,虛晃一下就將她手中的長刀奪了去,順勢一逼,又讓她退後了兩步。一旁清荷見淩月身形搖晃,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方才站定,淩月才看到眼前人的模樣。
曹子俊。
忍不住揚起冷笑,淩月怒目等著他,緩緩開口:“曹子俊,現在連你也要攔著我了麽?你明知我現在武功盡失,根本打不過你,你這麽做是要將我逼上絕路麽?”心口一陣煩悶,她身子不禁顫了顫,勉強穩住身形,先是一把推開了清荷。
曹子俊眉頭緊鎖,一臉疼惜的看著她,低聲規勸道:“皇後娘娘,卑職請您回殿裏將歇著。畢竟.……畢竟……”心頭猛然一痛,後麵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畢竟我方才小產是麽?”淩月瞪著她,替他把後麵的話說出來,很是好笑的看著他,又說:“曹子俊,你隻知道我方才小產,可你不知道如煙已經飲毒自盡了!是蕭漪夢逼死了她,而你現在卻是要勸我,什麽都不過問,要我好好回去躺著,就當什麽都發生過嗎?”最後一句狠厲出聲,她微躬的身子忍不住的顫抖,嘴巴半張著,眼淚終於奪眶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滴落下來。
曹子俊整個愣住了,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望著淩月,嘴唇闔動幾下,複又看向捂住嘴痛哭不止的清荷,聲音顫抖的問:“如、如煙自盡了?”
淩月聞言突然冷笑出聲,而清荷卻隻能捂著嘴強忍住嗚咽深深點頭。
刹那間什麽都聽不見了,曹子俊退了一步,愣了片刻,下意識的將麵前的院落掃視一圈,便直朝偏廳的方向衝了過去,清荷看他動作趕忙上去阻攔,而淩月卻是站在原地,看著他慌忙的背影,苦苦冷笑。
是不相信她說的話麽?還是要先去證實一下?可是證實了又有什麽用,如煙已然已經死了,她的孩子也已然沒了。不管如何,她今日都要出了這宮門,她一定要去找蕭漪夢報仇!
決心下定,眼看著清荷跟著曹子俊進了偏廳,淩月轉身一把就推開了擋在宮門口的侍衛,奪門而出,腳下一陣生風就往鳳棲宮的方向趕去。她方才小產,根本不能大動,如此劇烈的奔跑更是讓她身上的疼痛更加尖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而她隻要想到害她如此的,也害的如煙飲毒自殺的人是蕭漪夢,內心中的悲痛和憤怒就讓她再也顧不得其他,隻想要就此殺進她的宮裏,要了她的命。
司馬皓軒遠遠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直朝自己的方向踉蹌而來,心中頓時一驚,連忙朝那身影的方向迎了過去。
果然是淩月。她現在身上穿著的還是一件月白的長袍,滿頭長發未束,就那麽披散在背上,而她的連更是毫無血色,嘴唇微微張著,泛著淡淡的紫色,目光中卻是駭人的殺氣,濃烈的如同燃燒的烈火。
心頭一陣鈍痛,司馬皓軒想也不想就直接衝上去將淩月抱進懷裏,而此時淩月所有的心思全在去鳳棲宮殺了蕭漪夢,完全沒有注意到匆匆趕來的司馬皓軒,毫無防備就被他截住了去路。待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是被司馬皓軒橫抱而起,往她永和宮的方向走去。
淩月在一瞬間慌了,瞬時開始掙紮,用力推搡著控製著她的司馬皓軒,聲音近似哭喊:“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去殺了她!殺了她!”
司馬皓軒仿若未聞,直接把她抱回了寢宮,安置在榻上,才坐她旁邊,看著她不發一語。
淩月滿臉難以置信的悲痛看著他,語氣近似質問:“你為什麽要送我回來?我要去殺了她!她害死我的孩子,還逼死了如煙.……·”
“現在還不是時候。”司馬皓軒淡定開口,打斷了淩月控訴,抬頭看她,如墨的眸子更加幽深,“蕭庸還未返京,現在動她並不合適。淩月,我知道你難受,也知道你痛苦,但是還是想要請你再忍幾日,到時候報仇也並不算晚。”現在他們手中還有傷害你的籌碼,我不能更不敢放任你再涉險境。
淩月被他如此鎮定淡漠的話驚住了,瞪大了眼睛很是茫然的看著他,仿佛從不認識他一般。
“你怎麽可以這樣?蕭漪夢害死我的孩子,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麽?你怎麽還能如此鎮靜的告訴我,時候未到?還是說如煙的死,你根本就毫不在意,畢竟她的生死對於你沒有任何影響?”
心疼的快要抑製不住,身上的疼痛也讓她一陣陣的顫抖,眼淚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滑落下來,淩月瞪著司馬皓軒,眼睛一眨都不眨。她並非是有意如此想他,而是他此時此刻的反應,那種毫無情緒表達的冷靜,讓她感到莫名的心寒。她是一早就知道他要讀蕭庸動手的,可是她沒想到,事到如今,在如此殘酷的事實麵前,他想到的,竟然是要等著蕭庸回來,再和蕭漪夢一並發落。
那麽如此,他究竟是把她淩月置於何地;將她的孩子又置於何地;還有如煙,難道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麽?
雙手忍不住揪住了被角,指尖用力的都已經失去了直覺,她望著司馬皓軒,希望他此時能給她一個答案。
而此刻司馬皓軒看著眼前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淩月,心口仿佛被紮了千百把尖刀,他多想告訴她,他也想要立刻就處死了蕭漪夢,可是他不能,因為他方才得到的消息,蕭庸手中有一份證據,直指淩月是前朝宇文弘之女,不禁如此還牽扯進了若水,倘若此時因蕭漪夢而打草驚蛇,後果必然不堪設想。所以,即便他此時恨不能將蕭漪夢碎屍萬段,他也必須壓抑下來,等蕭庸回來,好斷了他們所有的後路。
“淩月,你身子虛弱,現在好生休息,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司馬皓軒握住淩月的手,並不想把那些煩擾的事情告訴她。
避重就輕,顧左右而言他麽?淩月愣了一下,下一刻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後她也在一瞬間恢複了平靜,望著司馬皓軒,問:“你這是什麽意思?還是說你這話裏還藏著別的話?”腦海中突然湧出她在沉睡中如煙在她耳邊說的話。
——姐姐,您還不知道吧,若水其實是您的親妹妹,同父異母的,她是姐姐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心頭猛然一跳,淩月盯住司馬皓軒,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發問:“皓軒,你是不是已經知道,若水是我的親妹妹,她也是宇文弘的女兒?”
司馬皓軒眸色一斂,緊抿了唇角,沒有答話。
淩月見他如此,心中亦是有了答案,低頭涼涼苦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原來他竟是什麽都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卻是偏偏什麽都不說,直到最後東窗事發,無可挽回,他才會有所作為,他必是要等到最後一刻,有十足的把握將蕭庸和蕭漪夢置於死地才會出手,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心機如此深沉,謀劃如此長遠,就連她,最後都是被他算計了。或許不光是她,還有如煙,還有她的孩子,或許他們,都是他這一場謀劃中的棋子。
思維一片混亂,淩月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了,此時此刻她隻感覺到冷,滲入骨髓的冰冷和那從心底滲出的害怕,將她層層包圍。她突然很後悔自己做了他司馬皓軒的皇後,仿佛就是因為她做了他的皇後,才招致現在的諸多不幸。那麽倘若她不做他的皇後呢?是不死一切又可以回到最初,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個想法一經冒出來就徹底占據了她所有的思想。慌忙中一把掀開被子,光著腳就從榻上蹦了下來,直衝衝就朝另一邊的立櫃而去,手忙腳亂的從裏麵拿出當初立後時的金印和金冊,一把全部塞進了司馬皓軒懷裏,而她卻是直愣愣的站在一旁,滿臉詭異的悲傷表情,聲聲如泣:
“我不要做你的皇後了,求你們把他們都還給我,求你把他們都還給我.……”
司馬皓軒望著手中的金印和金冊,整個人愣住了,難以置信的看向她,就看見她滿臉淚水的向他乞求,一瞬間心痛的就快要碎了,他伸手想要將她擁進懷裏,可是還沒碰到她的衣服,就被她一把打開,然後就看見淩月滿臉驚恐的往後退了兩步,低頭涼涼苦笑,半晌再次抬頭,眼底已然一片毀天滅地的絕決,她望著司馬皓軒,目光漸漸冰冷,緩緩開口:
“司馬皓軒,我累了,也怕了,求你賞我一個安穩,我淩月自今日起,自封冷宮,唯求你不要再把我當做棋子,不要再去傷害我身邊的人。時至今日我已然是遍體淩傷,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求你放過我。”
聽著這樣近似於乞求的話,司馬皓軒猛然間隻感到一股怒氣從心底噴湧而出。她這是幹什麽?威脅他麽?還是說她已經徹底不相信他,將所有的事情全都歸咎於他?
心痛伴著憤怒在一瞬間將他席卷,他猛地站起身子,直衝到她麵前:“淩月,你最好把這話收回去,有些事我不讓你知道是為了你好,你不要過分!”
“我過分?”淩月抬眸盯住他,冷笑:“是啊,我真的很過分……我害得我醫館被燒;害得方楚喪命;害得任宇馳有去無回;害得如煙被人脅迫,飲毒自盡!我更是害得自己一身殘破,最後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從未有過的絕望,從未有過的歇斯底裏,淩月雙手緊攥成拳,咬牙切齒的退後兩步。她望著司馬皓軒,突然之間好恨,突然再也不想看見他的臉,不想看到他那張永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臉。她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了他,而最後,卻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搖搖晃晃的轉身,想要從這間屋子裏走出去,可是才邁了兩步,就感到她的腿一陣發軟,而她的視線也開始不清晰起來。
司馬皓軒站她身後,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背影,隻感到自己胸口一陣氣血翻湧,踉蹌的退後了兩步,終究壓抑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而與此同時,淩月亦是身子一晃,倒了下去。他猛然一驚,踉蹌兩步衝過去接住她的身子,眼前一黑,整個世界亦是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