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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八十二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游廊轉角處傳來,半夏匆匆走進庭院, 「貴主, 相王,楊知恩在外求見, 有要事稟告大王。」


  裴英娘如夢初醒, 有種終於能喘口氣的感覺。


  李旦笑了一下,鬆開絲絛, 勾起她的指尖,繼而整個拉住她的手。


  寬大的手掌握著搽了鳳仙花汁的指頭, 他指腹粗糙的繭子和她細嫩的手背摩挲, 溫熱酥麻。


  裴英娘下意識掙了兩下, 沒掙開。


  李旦攥著她的手指,像是擔心她跑了一樣,抓得非常緊。


  「躲什麼?」察覺到裴英娘的躲閃, 他皺了皺眉,清俊的面孔霎時嚴肅了幾分。


  誰都可以畏懼他, 唯獨她不能!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他暴露出心思, 英娘不能疏遠他!

  他沒有想過其他可能, 如果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他剛才還溫柔似水,陡然間面色陰鬱,身上散發出一種危險森冷的氣息。


  裴英娘有點心虛,她只是覺得自己長大了, 不好意思被李旦拉著手而已呀……


  向來溫和儒雅的李旦,怎麼會突然發怒,甚至隱隱暗藏暴戾?


  她眉尖輕蹙,小聲說:「阿兄,你抓疼我了。」


  語氣惶惑不安,但她看著李旦的眼神仍舊信任親近,幾年朝夕共處,李旦是她最信賴、最倚重的兄長。


  李旦對她那麼好,不會朝她發脾氣。


  聽到她委屈的抱怨,李旦怔了一下。


  他臉色陰沉,久久不吭聲。


  裴英娘心裡七上八下的,雖然篤定李旦會消氣,但還是有點忐忑。


  她歪著腦袋看李旦,像以前惹他生氣之後討好撒嬌時一樣,杏眼飛快眨動,「阿兄,你別……我真的不躲了!」


  她揎拳擼袖,把自己的雙手塞進李旦手心裡,視死如歸,大義凜然,「隨便你抓好了。」


  李旦沉默了一會兒,壓下心中翻騰的念頭,求而不得的苦澀和歡喜交雜在一塊兒,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阿娘和阿父不會阻止他,她不再是他的妹妹,以前痛苦的壓抑和辛酸的隱忍,盡可拋卻。


  他花了幾年光陰走到這一步,已經比他預想中的順利多了。


  李旦緩緩合上雙目,再睜開時,眼神清明,嘴角微微勾起,終於露出幾點笑意。


  雖然淡淡的,但總比剛才那副山雨欲來的樣子要好。


  裴英娘悄悄鬆口氣。


  李旦握住她的手,力道微微放鬆了些,「是我不好。」他頓了頓,捧著裴英娘白皙纖細的手,捏了幾下,柔聲問,「疼嗎?」


  裴英娘搖搖頭,不疼不疼,她只是故意說疼嚇嚇他而已。


  李旦低聲笑了笑,袖子一抖,把一塊色澤淡黃溫潤、紋理猶如水波的玉飾放在她掌心裡,美玉雕鏤成雲朵的形狀,淺黃中泛著一抹靈動的湖水綠,「拿去嵌冠。」


  「喔。」裴英娘呆了呆,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原來李旦是要送禮物給她啊。


  早點拿出來多好!害她不得不靠裝傻賣萌安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十幾歲了還嘟著嘴巴說話,她真的很難為情。


  也就在李治和李旦面前這樣了,當著半夏、忍冬,阿福、阿祿和其他管事、長史的面,她說一不二,從容穩重,幾百號人被她管得服服帖帖,別看她年紀小,她也是很有威望的!


  裴英娘低頭欣賞玉飾,指尖時不時戳一下雲朵上的細紋。看樣式和顏色,和她要戴的道冠很相稱,連大小、紋樣都很契合,難為李旦會注意這樣的小事。


  他總是這樣,不聲不響為她打算籌謀。


  李旦望著裴英娘髮根底下一截潔白柔嫩的脖頸,目光幽深。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程長史和其他使女早就默默退開了。空氣中暗香浮動,幾隻粉白蝴蝶圍著彩繪欄杆翩躚,微風過處,落英繽紛。


  「我走了。」李旦輕輕握一下裴英娘的手,再鬆開,「一個人住這裡,害怕嗎?」


  李治、李令月遠在蓬萊宮,他要回隆慶坊。她才十幾歲,乖順懵懂,其他事情能處理得井井有條,但在某些事情上,她總是很遲鈍——執失雲漸的心思她一直沒看懂,直到阿父揭破,才恍然大悟。


  天子近衛,國公府的繼承人,斬殺數百敵首的年輕將軍,一而再再而三耐心為她奔波,那點心思,外人早就看出來了,只有她以為執失雲漸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這樣的小十七,剛剛長大了一點,就要離開親人,一個人管理偌大的永安觀,觀里僕從雖多,但下人終究是下人,所有事都得由她自己應對。


  令月出閣,尚有薛紹護著,英娘呢?

  她這麼小,這麼乖,與世無爭,隨和散漫,被人哄騙了怎麼辦?

  剛才李旦拉著她的手,靠得那樣近,近到能看見她眼瞳里清晰的倒影。她身上有若有若無的幽香,他是個成年男子,又對她心懷綺思,感受到她的嬌軟纖柔,幾乎控制不住。


  雖然他盡量勉強克制,但身體的反應不由人,氣息肯定早就亂了。


  可她一點防備都沒有,仰著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她沒有抹胭脂鉛粉,膚色天然,雙頰生暈,唇色鮮紅,墨黑髮絲間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胸脯微微鼓起,青襦紅裙勾勒出日漸豐滿玲瓏的身姿,剪水秋瞳,明眸善睞,眼波流轉之處,勾得人心蕩神搖,不能自持。


  她已然是個能喚起別人心底**的俏麗女子,卻對此一無所知。


  只要李旦想,他隨時可以吻下去。


  一手攬住她細瘦的腰肢,一手抓住她纖巧的皓腕,輕輕鬆鬆就能把她抱個滿懷,桎梏住她的動作,任意輕薄,為所欲為。


  她力氣小,絕對反抗不了。


  李旦眉心微擰,心底愈發焦躁,如果不是為了給裴英娘一個更名正言順的身份,減少別人的非議,他現在就想把她接到隆慶坊去。


  有他在,誰都不能欺負她。


  夜裡她害怕了,他可以把她摟在懷裡細聲安慰。白天他們一起用膳,吃完飯,他抱著她一起看書或是練字,他不會管著她,她想偷懶的時候,只要朝他撒撒嬌,他可以放棄所有原則。她平時喜歡的東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他全都準備好了……


  李旦捏緊雙拳,不能再想了,再想,他怕自己忍不住,會嚇壞她。


  「我不怕。」裴英娘嫣然一笑,眉眼微彎,「觀里這麼多人守著我呢!阿兄不必擔心我,阿父的人,你還不放心嗎?」


  李旦揉揉她的發頂,輕聲說,「我留下幾個扈從給你差遣,不管發生什麼事,立刻讓他們去隆慶坊報信,我隨時能過來。記住了嗎?」


  裴英娘點點頭,想了想,口裡重複一遍:「我記住了。」


  李旦抬腳踏出迴廊,走出幾步,忽然回頭,皺眉問:「那些南人呢?」


  聽說裴英娘接待了一批南來的學子,還把他們留在醴泉坊住,那些人不會還在永安觀吧?

  裴英娘哭笑不得:「自然是搬出去了。」


  她是出家修道的女冠,盧雪照他們如果不搬走,天曉得明天會傳出什麼香艷流言來。


  李旦低低嗯一聲。


  裴英娘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把他送到道觀門外,像模像樣行了個道家人的禮節,「阿兄慢走。」


  李旦跨鞍上馬,回頭看她一眼,揚起長鞭,「回去吧。」


  裴英娘目送他離開,直到他和護衛們的身影轉過街角看不見了,才轉身回後院。


  蔡四郎在垂花門前等她,「貴主,抓住了五個死士,十二個打聽消息的探子。」


  裴英娘挑眉,她在南方一帶安排了許多人手,商隊走遍大江南北,專門用金銀換取各地的物資,然後採買瓷器、絲綢和茶葉,同胡人交易,動作越來越大,瞞不了人,朝堂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她的動靜,永安觀周圍有探子是正常的事。


  但是她出宮頭一天,竟然有死士上門刺殺她?

  誰心思如此歹毒,又或者說誰恨她恨到骨子裡,非要置她於死地?


  她想了幾個嫌疑最大的人,又一一否決,蹙眉問:「能查到背後指使的人是誰嗎?」


  蔡四郎搖搖頭,「死士之所以成為死士,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查不出什麼。」


  「那就把他們扭送去大理寺或者長安縣縣衙。」醴泉坊屬於長安縣管轄的範圍,裴英娘記得長安縣縣令也給她送來幾十盆牡丹,「剩下的探子別輕易放走,問清楚他們的主子是誰。」


  禮尚往來,她也給那些人送點小禮物好了。


  蔡四郎屈身應是,目光不經意間落在裴英娘的手上。


  方才他站在游廊另一側,看到相王抓著她的手,她好像掙扎了兩下,兩人僵持了好久。


  他眉頭輕皺,清秀的眉眼蒙上幾分陰冷,相王是不是在欺負貴主?


  清脆的馬蹄聲回蕩在巷曲間。


  街邊的坊民看到一匹匹膘肥體健的壯馬飛馳而過,寶鈿金鞍,籠頭鬧裝在日光下閃耀著奪目光澤,知道是王公貴族經過,不敢衝撞,紛紛躲遠了些。


  楊知恩以為使女進去通報以後,應該很快能看到郎主,沒想到郎主耽擱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他立刻迎上前,把公主府的動靜一五一十說了。


  李旦反應平靜,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常樂大長公主的急病,駙馬趙瑰驚馬摔傷,全是他下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不要奇怪為啥旦旦哥突然變得強勢,之前為了符合規定刪除了大段大段旦旦哥的心理活動,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寫了,之前一直委屈了旦旦哥……


  另外今天刮狂風,鎮上全停電了,不知道下午會不會來電,如果晚上沒有二更,會補到明天早上的更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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