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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

  百子千孫帳外響起一串腳步聲, 剛剛不知道出去幹什麼的李旦掀開帳簾, 走進青廬。


  他手裡端著一隻印花平脫碗,碗里的湯汁子熱氣騰騰, 光聞著就覺得香甜。


  正左右為難的裴英娘抬起臉看他, 沒來由的一陣羞惱,眼神既兇悍,又可憐兮兮的, 話還沒說出口,自己先委屈上了。


  深信他疼愛自己,自然有嬌蠻的底氣。


  李旦笑了笑,眉眼舒展,坐到她身側, 摸摸她的臉頰, 帶著薄繭的指節刮過她嬌嫩的皮膚, 「乖,把甜羹喝了。」


  她伸手去接, 李旦往旁邊讓了一下,一手端碗, 一手執起忍冬紋銀匙子——這是要親自喂她吃!


  裴英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忸怩了兩下, 匙子已經送到她唇邊。


  她累得連撒嬌的力氣都沒有, 由著他服侍,剛吃了兩口,眉頭微皺, 羹湯聞起來甜絲絲的,吃起來卻辛辣,喉嚨里像火燒一樣。


  「剛剛吃了酒,得喝碗羹——奉御開的方子,喝了它,明早起來不會難受。」李旦哄她繼續喝。


  裴英娘眨眨眼睛,她只吃了一杯合巹酒呀!又沒吃醉。


  「忘了?」李旦挑眉,「誰在上元節那晚吃了杯燒春,第二天鬧肚子疼?嚇得阿父把宮裡兩名奉御全派去東閣給你診『病』?」


  裴英娘臉上掠過一陣尷尬之色,李旦怎麼知道她小日子不能喝酒?


  不過這樣一來,她倒是不用為難怎麼和他說了。


  心情陡然歡快起來,她一口接一口,乖乖喝完一碗湯羹。


  「凈房備了香湯,去洗漱。」李旦放下印花碗和銀匙,柔聲道,「累了一天,早點歇宿。」


  婚禮黃昏時才開始,鬧了一整夜,再有一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裴英娘有點心虛,雖然這種事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之前府中僕婦天天燉湯為她滋補,細心調養幾個月,明明每一次都很準時——大概還是受心理影響。


  愧疚之下,她這會兒特別聽話乖巧,喔一聲,跟著半夏和忍冬去沐浴。


  香湯溫熱膩滑,水裡摻了花露,香噴噴的。


  她差點睡過去,迷迷糊糊被人攙起來,有人用乾燥的布巾為她拭乾頭髮。


  半夏兩指拈著小毛刷子,一點一點,耐心為裴英娘綢緞一樣披散的長發抹上蘭脂,擦到發尾,身後有壓抑的呼吸聲。


  李旦走過來,打橫抱起昏昏欲睡,只穿了裡衣的裴英娘,直接踏進百子千孫帳里。


  半夏手裡的小毛刷子跌落在地上,目瞪口呆,和一旁的忍冬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猶豫著道:「怎麼辦?」


  她們不能跟進帳。


  太平公主交待過他們,今晚相王和娘子不能同房……但是洞房之夜,不讓相王親近娘子,好像也不對……


  相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誰知能不能忍得住,忍得住還好,忍不住的話,娘子能怎麼辦?

  又或者,相王覺得掃興,失望惱怒交加,厭棄娘子,可怎麼是好?


  瓊娘年紀最長,輕咳幾聲,板著臉小聲道:「老身守在外面,郎君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是了。」


  得罪人的事,全部由她來辦。


  李旦聽出瓊娘的規勸之意,沒吭聲,抱著裴英娘入帳,把她放在錦繡軟榻上。


  看她睜開迷濛的雙眼,剪水秋瞳,水光瀲灧,對著他笑,心底騰起火熱,忍不住俯身親吻她的唇。


  櫻唇香而軟,沒有絲毫抵抗,溫順地張開齒關,由著他攻城略地。


  這一吻,嘗到她的甜美滋味,愈發沒法停下來,她無意識間哼出的嚶嚀聲讓他眼底愈加幽深,不知不覺間整個覆在她身上,右手緊緊抓住她的皓腕,壓在枕邊,不許她掙扎。


  他身子高大,壓下來像山一樣,手上力氣又大,雙臂像鐵鉗一樣,裴英娘根本反抗不了。


  輕紗裡衣的衣襟被挑開,系帶滑落,略顯粗糙的大手順著她的頭髮撫摸,流連在耳畔頸項間,繭子擦在泡香湯之後微微發紅的耳垂上,指腹來回摩挲,引得她渾身顫慄。


  「等等……」她心口砰砰直跳,趁他的吻挪到香腮邊時,抓緊機會奪回呼吸,「別……」


  剛才還那麼體貼地喂她吃藥羹,一眨眼就變了!

  聽到她委屈得快哭了,他身體僵直,動作停了下來。


  「阿兄……」她輕聲叫他,試著動了幾下,不小心蹭到他滾燙的身體,聽到他粗重的悶哼聲,打了個激靈,不敢動了,「瓊娘她們還在外頭呢。」


  她不喜歡被人聽壁角,當然重點不是這個。


  李旦沒放開她的手,壓在她身上喘息,強迫自己平復下來。


  「好了。」過了很久,他站起身,匆匆吻幾下她的唇,「我去洗漱,你先睡吧。」


  他洗了很久。


  裴英娘臉上春意漸褪,冷靜下來,讓半夏另送兩床被褥進帳,不僅不能一個被褥睡,還得在中間塞一個被褥擋著!

  李旦直到四更末才從凈房出來,回到床榻邊時滿身涼氣,他換了身褻衣,胸膛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


  裴英娘當然能猜出他剛才做了什麼,忍住羞意往床榻里讓了讓,抬高被褥把自己罩得和蠶蛹一樣,連下巴都藏在猩猩紅鴛鴦纏枝海棠花錦被底下,「今晚得分開睡,不準進來。」


  李旦笑了一下,這幾天他隨時隨地想微笑,什麼事都影響不了他的好心情。


  他合衣躺下,手臂伸長,越過中間的錦被,撈起以為躲在被褥里就萬事無憂的裴英娘,按進自己懷裡,吻吻她的發頂,「怎麼還沒睡?」


  她嚇了一跳,感覺到他氣息平和,沒有繼續輕薄她的意思,心裡悄悄鬆口氣,「我在等你呀。」


  想起白天時瓊娘遣退婢女單獨和她說過的話,教她的那些東西……她的耳垂紅得能滴出血,磕磕巴巴著說:「我、我可以幫你……」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不能委屈他。


  而且他知道她不喜歡和醉酒的人親近,只淺酌幾杯,沒有和其他人那樣一身酒氣進青廬,實在很為她著想。


  她試探著伸出手,無奈剛剛把自己裹得太緊了,手臂束縛在錦被底下,動彈不得。


  李旦的呼吸變得粗了些,身體重新發熱,隱忍著捏捏眉心,把她連被褥緊緊抱住,輕輕啄吻她的臉頰,胡茬擦得她又癢又酥,「不必,你今天不舒服,別累著了。」


  她咬了咬嘴唇,眉頭微蹙。她確實有點難受,小腹一直隱隱作痛,頂著沉重的花釵禮冠行禮時,脖子都快扭斷了。


  而且婚禮前鬧騰了很久,忙了這些天,身心俱疲,高興自然是高興的,但是如果能好好睡上一覺,她會更愜意。


  被褥忽然被掀開,一隻手探進被子里,蓋在她的小腹上。


  她有點緊張,下意識想躲開。


  「難受的話就和我說,不要自己忍著,明白么?」李旦左手扳起她的下巴,強迫她仰著臉看他,朦朧的燭火映照出他俊朗的面孔,表情平靜,但目光極為柔和,他低頭吻她,含著她的唇呢喃,「別怕,我不會生小十七的氣。」


  他們已經行完大禮,喝過合巹酒,她現在是他的妻子了,他費盡周折得到夢寐以求的人,心滿意足。


  手掌寬大溫熱,熱度透過輕容紗,綿綿不斷,絞痛的小腹變得暖和起來,痛楚霎時減輕不少。


  比罩軟布的湯婆子好用。


  裴英娘一時無言,像親人的狸貓一樣,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安心入睡。


  阿兄真好。


  她不知不覺間早從被褥里掙脫出來了,纖細柔軟的身子躺在他懷裡,鼻尖聞到的全是她的濃郁馨香。


  玲瓏起伏的線條從輕薄的素紗裡衣透出來,嬌香軟玉,若隱若現。


  他收回貪婪的視線,不動聲色幫她掩好被子,攏得緊緊的,右手仍然輕撫她的小腹。


  這麼沒有防備,叫他又愛憐又苦惱,真是折磨人啊……等她好了,得硬起心腸,讓她知道夫妻同床共枕,不僅僅是同睡一張床榻這麼簡單。


  聽到帳子里沒有鬧出什麼大動靜,只有平緩的呼吸聲交替響起,瓊娘放下心,打發半夏和忍冬去打盹,自己仍然守在外面,看著搖晃的燭火沉思。


  枕著溫暖的懷抱,裴英娘一夜酣眠。


  她是被悠揚婉轉的鳥鳴聲叫醒的。


  青廬設在庭院里,帶著晨露氣息的春風拂過院牆,吹得石榴樹枝葉沙沙響。鳥雀躲在枝頭上鳴叫,嘰嘰喳喳,熱鬧極了。


  日光透過滿綉重蓮團花鳥獸紋帳頂,籠在床榻前,映得帳內珠光閃耀,亮堂堂的。


  她猛然驚醒,「不得了,起遲了。」


  剛翻過身,視線撞進一雙沉靜幽深的眸子里,呆了一呆。


  李旦還未晨起,沒有戴冠,鬢髮鬆散,以手支頤,另一手扣在她腰間,唇邊含笑,「醒了?」


  她來不及臉紅,嘟囔道:「不是說今天要進宮的么。」


  看日光直直打在帳頂上,少說也是辰時中的光景。等梳洗好,套車出發,趕到蓬萊宮,經過金吾衛檢查,最後到含涼殿,說不定李治和武皇后連午飯都吃完了!

  李旦輕笑兩聲,攏好散開的被褥,摸摸她的額頭和手心,確定她沒有覺得不舒適,整個環住她,擁著她繼續睡,「無事。」


  這樣溫暖和煦的春日,他只想抱著自己的小十七睡個懶覺。


  裴英娘在他懷裡扭來扭去不安生,「我去問問瓊娘宮裡來人了沒有。」


  普通人家的新婦,成親第二天,天沒亮就得準備給翁姑敬茶,稍微晚一點,就有可能招人白眼譏笑。宮裡好像不一樣,記得李顯迎娶趙觀音的時候,三天後才進宮拜見帝后。


  不過李治那天問起過,好像說要她今天進宮……


  裴英娘繼續扭,「阿兄,你接著睡,我出去看看。」


  她這樣扭來扭去,李旦沒當場失控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不由分說,壓著她狠狠吻了個夠,吻到她暈暈乎乎、渾身發軟,像是要化成一灘春水,才放開她的紅唇,聲音沙啞,「先別起,我出去問問。」


  他隨手抓起搭在屏風上的衣袍,出去了。


  趁他出去,裴英娘趕緊鑽出被褥。


  半夏和忍冬掀簾進帳,服侍她洗漱,看到她臉上還未褪盡的潮/紅和紅腫的嘴唇,臉上一紅。


  她們害羞,裴英娘倒是不羞了,她是成親了的人,要大方一點。


  漱口洗臉,重新勻面,換上細絹中衣,李旦回來的時候,她手攬寶相花銅鏡,正指揮忍冬給她梳髻。


  李旦直接走到她面前,接過忍冬手裡的牡丹紋玉背梳篦,「今天不用進宮。」


  他使眼色把半夏和忍冬趕出去,兩個婢女猶豫著退走。


  聽說不用進宮,裴英娘輕吁一口氣,扭頭看他說:「進宮那天一定不能睡遲,不然我會被人取笑的!我要是賴著不起,你記得叫醒我。」


  她的叮囑自然而然,李旦握著梳篦,無聲微笑,慢慢為她梳通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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