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以蘇漠的車技，她是完全可以做到急剎車甚至往左邊偏一偏避開小朋友的，所以，她並沒有慌亂。


  但是，就在她往左偏的同一時刻，一直停靠在那裡、後面的司機連連按了好幾聲喇叭也不走的那輛車，突然朝她猛撞過來……


  如此靜距離毫無保留的迅猛撞擊！


  「……小心！」


  蘇漠聽到冷辰風急切的聲音，在失去意識前，她感覺到身邊的人撲過來護住了她的腦袋，在最後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她似乎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


  *

  三天後。


  蘇漠在VIP貴賓單人病房醒來。她睜著眼睛毫無生氣地回憶了好一會兒，才記起那場慘烈的車禍！

  她的眼神猛然變得焦慮——


  冷辰風！

  ……冷辰風他怎麼樣了！


  蘇漠扯掉手腕上的輸液針，奮力從病床上爬起來，除了先前已經基本癒合的傷，身體又添了一些新的傷口和青紫，但整體而言，她的傷並不嚴重。


  她環顧四周，房間里就只有她一個人，並不是重症監護病房，她心裡立刻懷揣起一絲僥倖的希望，也許……也許冷辰風也跟她一樣，傷得並不嚴重，在另一間VIP病房裡修養。


  是的，一定是這樣。


  她要去看他。


  蘇漠剛撫著牆壁走出房間，就在走廊上碰到了左川。


  「……蘇漠，」左川眼裡布滿了紅血絲，似乎連日來都沒好好休息的模樣，狀態很差，他皺眉，「你醒了？不是在掛針嗎？怎麼就這樣出來了？」


  蘇漠臉色蒼白，固執地看著他。


  左川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遂無奈道：「冷哥沒事，只是……算了，我現在帶你去看他。」


  *

  重症監護病房內。


  冷辰風一雙腿打了厚厚的石膏，額頭上也纏著紗布，最關鍵的是，他聽到腳步聲望過來的時候……


  那雙以往漆黑深沉如墨玉的璀璨眼睛竟無波無瀾，似失了光彩、失了焦距一般。


  明明是跟往常一模一樣的一雙眼睛，卻彷彿幾天之內就失去了神采，他好像……看不見任何東西。


  蘇漠瞪大眼睛，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撼得幾乎心膽俱碎，她心裡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冷辰風像要驗證她的預感一般，眼睛看著她和左川的方向，開口詢問了：「左川？」


  他看不見她！

  他看不見東西了！

  怎麼可能！


  怎麼可以！


  怎麼會這樣！


  蘇漠掙開左川的攙扶，痛苦地抓著頭髮蹲在了地上，如果真要失去光明，為什麼這一切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由她來承受？！他那麼好的一個人，他對她那麼好，憑什麼要遭遇這些！


  左川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先對著冷辰風回答：「冷哥，蘇漠醒了，執意要過來看你，所以，我就帶她過來了。」


  說完，又立刻將蘇漠拽起來，胡亂安慰道：


  「醫生說了，冷哥只是大腦里的血塊暫時壓迫到了視覺神經，等大腦里的血塊散了，眼睛隨時都會恢復的。至於他的雙腿，你別看現在包紮的很嚇人，但其實只是左腿骨折，他現在都可以單腳站起來的。至於左腿，好好修養，兩個月的恢復訓練，權威醫生保證過了，沒有傷害到筋骨，絕對不會留後遺症的。」


  見蘇漠還是沒反應，左川正待繼續勸解，冷辰風循著聲音望向他們站立的方向，跟沒事人一樣十分冷靜淡定地開口：


  「未傷及性命，眼睛會復明，腿傷是做給別人看的，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他冷辰風從來不知道挫敗二字怎麼寫，只要有一口氣在，他隨時準備給敵人致命一擊。


  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別給他的父親冷成卓和伯父羅英傑打了電話。


  估計這會兒，他那後母已經徹底被羅英傑恨上了，兩方正斗得不可開交。


  要說真有什麼心境變化，那就是，之前他覺得蘇漠不會說話沒什麼不妥，現在也依然覺得她不會說話沒什麼不妥，只是，他看不見，無法再與她交流溝通，無法再及時了解她的想法，這讓他莫名其妙覺得有些遺憾。


  冷辰風下令，讓左川強制帶蘇漠繼續去輸液。


  那一天就那樣不了了之，蘇漠的情緒低落到極致。


  *

  又過了幾天，蘇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冷辰風之前替她請的假期已經到了，可蘇漠24小時守在醫院照顧他，似乎並沒有要回學校學習的打算，他不得不開口：

  「蘇漠，我只能護你到這了。你明天去學校開始住校吧。你那個姓李的老師，家世背景不簡單，也有些能耐，他會護你周全。」


  蘇漠猛搖頭，即便他看不見，她也繼續搖頭，她不走！他因為她傷成這樣，她不走！


  「老子的傷真的不是因為你，這是老子的家務事，你走不走？！」


  蘇漠抓著他的手死活就是不鬆開。


  冷辰風氣得傷口都忘了，揉了揉眉心，皺眉呵斥：

  「左川！送她回別墅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李澈自然會聯繫她。我不會再回那裡，老子設了一個最完美的局，要親手收拾那幫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即刻送我回冷宅，我倒要看看，那老妖婆怎麼在冷成卓的眼皮子底下陷害我。她不是想要冷家全部的財產么？咱們走著瞧。」


  蘇漠不肯回學校，更不想回別墅收拾行李，她態度很堅決，她要留下來照顧冷辰風。


  但，冷辰風都開口了，執意要送她離開，左川夾在中間也很為難，他不得不偷偷給蘇漠使眼色，表示有一些重要信息要告訴她。


  對於車禍前後發生的一些事情，蘇漠自醒來之後就一直在擔憂冷辰風的傷勢，確實還有很多事情沒弄清楚。


  於是，她跟左川走出醫院。


  左川示意她先上車，有什麼事車上再說。


  蘇漠上車后，左川發動車子，朝冷辰風的舊別墅區行駛。


  怕蘇漠厭惡他的行為，他忍了忍，還是殘忍道：


  「蘇漠，你聽冷哥的吧，你不能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冷哥當初沒有帶你回來，你在學校路上根本就不會出事，

  也許你不出現，冷哥的敵人依然存在，依然有人想要威脅他，甚至有人更想要他的命，但是，只要你不出現，冷哥跟從前一樣沒有任何牽挂和弱點，他也不用分出那麼多心思顧及你的安危。


  你知道么，車禍發生的時候，冷哥整個人將你護得牢牢的，你沒什麼大礙，可是，車子的整個擋風玻璃都碎了，周北大哥的人趕過去的時候，那車的門板和座椅全被撞擊得變形了，冷哥的腿被硬生生卡住，額頭和脖子也全是玻璃渣滓，留了好多血……


  如果那天不是周北大哥的人就在附近的話，再晚一點，我實在不敢想象冷哥會怎麼樣。


  車禍的肇事者當場就被周北哥的人抓住了，這麼迫切不分時間地點像瘋狗一樣到處安插人想要置冷哥於死地的，也只有冷哥的那位後母了，

  那個女人總以冷家原配夫人自稱，總說她的兒子先出生，冷哥的母親才是小三，她總覺得冷哥的母親搶了原本屬於她的位置，她這些年見不得光、做情婦獨自撫養私生子早就心理扭曲了，不讓她兒子繼承全部冷家財產誓不罷休，


  可是冷哥手上早就握有一些受她迫害的證據，只要冷哥讓他的父親相信自己還有利用價值，有能力讓公司更上一層樓，冷哥的父親不會放棄他，握有實權是對那個女人最有力的打擊，再加上證據，害怕在冷哥父親面前露餡，足以讓那個女人再也不敢造次，永遠縮起尾巴做人。


  冷哥目前受了傷，實在不宜繼續留在外面，否則防不勝防，所以他才決定回冷宅主持大局正面迎擊，他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確實是這樣啊，

  蘇漠，冷哥明面上已經在與羅英傑開始假意合作，他的人不會再找你麻煩，冷哥甚至為了你專門聯繫過李澈，只有你回校，冷哥才會真正後顧無憂。」


  ……


  左川一路說了很多，蘇漠安靜地聽著，有深深的無力感。


  她聽出左川的意思了，冷辰風要時刻分出心神顧及她的安危，她若繼續留在冷辰風身邊，只會是累贅。


  而她，從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左川將她送到別墅之後，讓她關好門，明早李澈會來接她去學校，然後他就匆匆開車返回醫院去了。


  她默默收拾好了行李，在別墅度過最後一晚。


  冷辰風不在，這棟諾大的別墅靜得可怕。


  心裡裝著很多事，蘇漠輾轉反側，很晚很晚才睡著。


  然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又有人對冷辰風的車動手腳，夢裡有人趁他看不見、行動不便要徹底置他於死地！

  夢裡……


  夢裡冷辰風跟父親一樣，滿身血泊，蒼白冰冷地趟在那裡，怎麼也叫不醒！


  「……啊！」蘇漠從極度的恐慌中尖叫著醒來，她沒意識到自己突然發出了聲音，而是繼續喃喃，「冷辰風……冷辰風……」


  蘇漠就那樣痴坐到天亮，手腳冰冷。


  她在內心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冷辰風現在不僅重傷在身，還看不見，就算他布好了萬全的局，可萬一呢，萬一他又出事了怎麼辦。


  那個女人一直在找機會要他的命啊！


  什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那個女人如果真被逼瘋了什麼也不顧執意要跟他同歸於盡好掃清她兒子道路上的障礙呢？


  她放心不下他。


  她一直最引以為傲的，不是畫畫，而是一身武術。上次是被人下了葯，否則那些歹徒絕對不是她的對手。她想要保護他。


  如果她以蘇漠的身份留在他身邊，會讓他分心顧忌、束手束腳、隨時擔憂她的安危，那麼，他現在看不見，她換一個身份留在他身邊呢？

  他要回冷宅，她就休學隨他回去，他要做什麼，她不過問不阻攔，但她一定會24小時護他周全。


  冷辰風，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只是，要怎樣瞞過左川、以怎樣的方式、怎樣的身份成功進入冷宅，她還需細細思考一下。


  蘇漠思前想後，為了謹慎些，也為了讓冷辰風和左川徹底放心，遵照他們的安排，先隨李澈回了學校，打算過幾天再找機會行事。


  冷辰風早就讓左川偷偷在蘇漠的衣服口袋裡放了一張無上限的銀行黑卡，在確定蘇漠回了學校之後，他讓左川繼續坐守A城，自己則立刻動身回了D市的冷宅。


  他是坐著輪椅由周北的保鏢一路護送回來的。


  所有關於他的醫療診斷記錄已經很隱秘地改了，對外宣稱雙腿均骨折嚴重，很難再站起來，基本屬於大半個殘廢的樣子。


  加上腦部血塊壓迫到視覺神經，失明，現在的冷辰風，在敵人眼裡就是廢人一個，毫無還手攻擊力和侵略性。


  他父親冷成卓和名義上的大哥冷墨寒以及那個瘋女人陳曉月統統在大廳里迎接他。


  冷辰風心想，這三個人的表情一定個個都精彩紛呈，可惜了，他竟然暫時看不到。


  冷父冷成卓先冷哼一聲，態度十分冷淡，諷刺道：「不是很有能耐么？不是三請四催都不回來么？我還以為你在外面要自立門戶呢！呵，現在弄成這副鬼樣子，簡直就是廢了！回來有什麼用？！」


  冷墨寒的聲音：「舟車勞頓，回來就好，辰風好好養傷。」


  貴氣瘋女人陳曉月大概是不滿意自己兒子冷墨寒客氣和煦有禮的慰問態度，尖酸刻薄地立刻附和了一句：

  「老爺說的對，不知道的還以為死在外頭了呢，這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的廢人樣子，又瞎了，這回來可怎麼辦？算了，老爺心善，左不過就是再白添一雙筷子的事。我會好生安排下去的。」


  冷辰風笑：「父親是知道我脾性的，若無一絲實力，我是斷然沒臉坐著輪椅回來吃白飯的。是，我雖瞎了，腿也似乎再站起來的希望渺茫，但……」


  說到這裡，冷辰風自信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繼續道：「但我的大腦還在。只要將股市行情精準的報給我，我依然可以做出最有價值的實時分析，公司業績到我這裡依然可以確保往上翻無數倍。各位要是不信，可當場試試。父親先前口口聲聲說要將公司全權交給我打理，現如今，我雖有心，卻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以我目前的狀況，恐有損公司形象，公司對外掌權人不如就交給大哥管理，若有需要的話，我甘願退居幕後，做個策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