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22)
厲竹猝不及防,秦羌的動作幅度很大,且力度不小,手肘直直撞上她的胸口,她被擊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終是沒能穩住身體,踉蹌倒下去,後腦撞在尖銳的桌角上。
秦羌大步流星,早已抱著常姜出了門。
厲竹痛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抬手摸頭,想掙紮起來,卻是眼前一黑,身子再度軟綿綿倒了下去。
淺藍色的地毯被那一大碗灑潑的虹殤染了一大片七彩色,濕潤慢慢浸暈開來。
厲竹就倒在了那附近,手臂無聲垂落在了那一片濕潤的七彩之上。
石屋裡恢復了一片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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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里,眾人亂作一團,也慌做一團,因為常姜姑娘在他們府上中了劇毒,這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皇帝怪罪下來,太子殿下要受罰,他們也定然不會好過。
廂房裡,常姜躺在床榻之上,小臉蒼白如紙,嘴唇青紫發黑,依舊昏迷不醒。
桌旁邊,秦羌朝服未褪,連坐都未坐,躬身而立,潑墨揮毫,快速寫著解藥配方。
解藥的配方當時是厲竹擬的,他看過,自是也記得清楚。
只是,就算有配方,錯過了最好的解毒時間,接下來還是非常麻煩。
之所以說麻煩,不僅僅是因為配藥里多道葯都是難尋難抓之葯,而中毒者最多只有十個時辰可等,還因為,沒服解藥之前,中毒者要承受蝕骨的非人巨痛。
藥方寫好。
除了府中有的葯,沒有的都要在外面採買。
秦羌幾乎派出了府中的所有家丁。
他一一告訴了家丁哪些葯大概哪個藥鋪會有,或者可能哪戶商賈,或者哪府私戶會有,讓他們不論花多少銀子,一定要將葯買到。
抓藥之人派出,秦羌便開始給常姜施針。
現在施針,早已對解毒沒有任何用處,他只是試圖能減輕一點常姜接下來要承受的痛苦。
事實證明,根本無用。
常姜醒了。
而醒了就意味著要痛了。
「羌哥哥,我……」
「躺著別動,你中毒了,本宮已經派人去抓藥了,你放心,等葯回來就可以給你解毒。」
常姜嚇壞了。
而比害怕更讓她受不住的,是一波一波席捲而來的疼痛。
「羌哥哥,羌哥哥,好痛,姜兒好痛……」
常姜哭著喊著。
秦羌俊眉深鎖,坐在榻邊,握著她的手,不停地安慰:「姜兒,忍一忍,一會兒配藥就買回來了,很快配藥就買回了……」
可常姜哪裡忍得住。
那巨痛是一波比一波密集,一波比一波強烈,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每一個器官、每一個毛孔都被璀璨蹂躪的那種巨痛。
常姜淚流滿面,抓著秦羌的手,腦袋在軟枕上痛苦地擺來擺去,並掙扎著試圖起來。
秦羌不讓。
「姜兒,別亂動,會加速毒素的蔓延……」
常姜哪裡還顧得了這麼多,身上的每一處就像是被車輪狠狠地碾壓過來,又狠狠地碾壓過去,巨痛摧殘著她的神經,她哭著、叫著、喊著,抓著秦羌的手背,將他的手抓得鮮血淋漓,她拚命搖著頭,還將頭不停地撞向軟枕,扭動著身子,掙扎著起來,從床榻上起來。
「姜兒,姜兒……」秦羌只得將她抱在懷裡,緊緊按住。
「羌哥哥,真的.……真的好痛……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常姜喉嚨都哭啞了。
「不會的,別瞎說,本宮不會讓你死的!」
「可是我……可是我.……我快受不住了……」
看懷裡的常姜痛得張著嘴喘息,出氣多,進氣少,秦羌眉心更皺做了一團,「別說話,不要再說話了。」
「羌哥哥……羌哥哥,你.……你把我打暈吧……」
「不行,此毒發作之時,不可以點暈穴,不可以點睡穴,必須清醒著,否則只會加速毒素侵襲,到時候有解藥也沒用。」
「可是.……可是我好痛,羌哥哥,我真的好痛.……」
「本宮知道,本宮知道很痛,乖,忍一忍,再忍一忍!」
秦羌大聲吼向雷塵:「還不去看看,這麼長時間了,買葯的人怎麼還不回?都死在外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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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竹林深處的石屋裡,還有一人痛得在地上打滾。
那便是厲竹。
她就是被痛醒的,痛醒之後,她發現,她是被秦羌的手肘一推,後腦撞在了桌角上,暈了過去,然後倒在了虹殤之毒浸濕的地毯上,才導致了中毒。
痛,真的好痛……
身體的每一處就像是有鋼刀在鉸……
她喘息著,試圖爬起來。
解藥,她得找解藥。
沒有,石屋裡肯定沒有解藥,如果有,秦羌就不會那麼急著將常姜抱走,定然直接拿解藥給她服了。
沒有解藥,有解藥的配藥也成,她可以自己配。
對,找配藥,石屋裡那麼多葯,說不定有配藥。
扶著桌腳,她掙扎著起身,可排山倒海一般席捲而來的那種巨痛,讓她根本無力站起,膝蓋完全不受控制地一彎,「咚」地跌跪下去,甚至連跪都跪不住,痛得佝僂起身子,她復又倒在了地毯上,蜷縮成一團,大汗淋漓。
怎麼辦?
沒有解藥怎麼辦?
這裡是禁地,不可能有人前來,沒人知道她在這石屋裡,哦,不,那個男人知道,只是,他此時此刻,滿心滿眼只有常姜吧,哪裡還顧得上她?
得出去,得出去才行。
常姜中毒,他必定會配製解藥的,她出去,或許能借常姜一點光,分一點解藥。
如果不出去,就一點希望都沒有,只能等死。
無力站起,她只能爬,只能往外爬。
可是她連爬的力氣都無,那麼那麼痛.……
艱難地爬一下,停下來呻吟喘息很久,再爬,再停下來,再爬……
可是爬了很久,她才爬到內室的門口,而她卻已然爬不動了,真的爬不動了,她再次倒在了地上。
望著石屋的屋頂,她大口喘著粗氣,眼裡心裡一片荒蕪。
算了,放棄吧,她告訴自己。
死而已。
只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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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配藥終於到齊,已是半下午,秦羌立馬按照比例進行配置,讓人拿去煎。
此時的常姜已經痛得喊的力氣都沒有了,氣若遊絲,渾身被大汗濕透,就像是從水裡面撈起來一般,躺在榻上,毫無神採的眸子一閉一闔,似是隨時都會死去。
恐她昏睡過去,加劇毒素蔓延,秦羌不停跟她說著話,連配藥的時候,還在一直喊著她,讓她時刻保持清醒。
解藥煎好,是一個時辰之後,婢女端上來,秦羌趕緊扶了常姜坐起來,靠在自己懷裡,用小勺一勺一勺喂她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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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太痛,痛到了極致,痛到了麻木,所以感覺不到痛了,又或許是真的快要死了,感官已經自動忽略了身體的痛,厲竹躺在那裡,眼睛半闔著,長睫輕顫,身體痙攣顫抖著,已經感覺不到痛意,只感覺到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
眼前的光景開始慢慢模糊,意識也開始慢慢混沌。
迷迷糊糊中,好像是有人來了,她想睜開眼,可是眼皮好重好重,她怎麼也睜不開。
然後她似是被人扶起,接著就有溫熱的東西喂進她的口中,腥苦瀰漫開來,是葯,她憑著本能艱難吞咽。
是解藥嗎?
好像是解藥。
秦羌,是你嗎?
她試圖睜開眼,卻都以失敗告終,只有一次稍稍睜開了一點點,似是看到了端碗的手,很蒼老。
不是秦羌。
喂完葯,對方將她放躺回地上的時候,她再次拼盡全力,艱難睜眼。
婆娑視線中,對方起身離去,她只看到對方一截灰色布衣袍角,以及一雙鞋子。
她再次確定了不是秦羌。
此人的腳明顯比秦羌小。
她動了動唇,想要喚住對方,可她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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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藥很快就起了效,常姜唇上的烏紫慢慢褪去,渾身的疼痛也慢慢減弱。
「好點嗎?」
將瓷碗遞給邊上的婢女,秦羌問她。
常姜虛弱地點點頭:「嗯。」
秦羌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將她放回到榻上,「沒事了,你先躺著好好休息,解藥已經服了,已經完全沒事了,不要擔心。」
常姜又乖順地點點頭。
秦羌自床榻邊起身,「你先睡會兒,本宮讓人給你燉些補湯,你醒來喝。」
常姜拉住了他的衣袖,「別走,姜兒怕,想羌哥哥陪姜兒.……」
秦羌看了看她,只得復又坐了回去。
「嗯,本宮不走,等你睡著。」
常姜這才乖乖地闔上眼睛。
經歷了那麼一番折磨,已是筋疲力盡,不多時,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秦羌忽然想起什麼,「雷塵!」
雷塵聞聲而入。
「殿下。」
秦羌掃了一眼屋中收拾的兩個婢女,問他:「她呢?」
她?
雷塵怔了怔,旋即便意識過來他問的是厲竹。
「回殿下,屬下一直沒看到雷煙呢,許是回房了,要屬下去看看嗎?」
忽的想起這個男人說他在厲竹廂房裡一獃獃半天的事情,連忙改口道:「屬下派個婢女去她房裡看看?」
秦羌冷臉冷聲:「她的心可真寬,犯了錯人影不見一個,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不應該守在這裡嗎?」
末了,示意其中一個婢女:「你,去她廂房告訴她,讓她來見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