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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34)

  兩人又一起往下山的方向走,走了幾步,男人似是想起什麼,驀地頓住腳步,回頭:「想吃新鮮的葡萄嗎?」


  厲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不意他突然停腳,待聽到他的問話回過神,已是來不及,人已是直直撞向他,好在他眼疾手快,長臂攬住她帶著她一旋,才避免她的鼻臉撞在他結實的背上。


  厲竹剛在心裡慶幸,準備從男人懷裡出來,腳下驀地踩在了一個石子上,一個打滑,又因為是下山的下坡路,失去平衡的身子很難穩住,便直直朝後仰跌而去。


  她「啊」的驚呼一聲,男人亦是大驚,剛鬆開她的手又緊急去拉她,抓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可大概她的慣力太大,而他又是情急前傾的姿勢,不僅沒能拉住她,自己反而被她帶著朝前栽撲了下去。


  意識到自己將男人也拉倒了,厲竹再度驚呼,並嚇得本能地閉起了眼,準備承受著背脊撞地的巨痛,甚至是滾下山的危險。


  「嘭」的一聲沉悶之響。


  預期的疼痛卻並沒有來,除了,電光火石之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陡然被強行扳著一轉,還感覺到自己不是仰跌,而是栽撲,且栽撲在一個人的身上。


  她睜開眼,對上男人的俊臉。


  這才發現男人倒在了自己的身下,而她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因為是下坡路,為了防止兩人繼續往下滾,他一手攬著她,另一手五指攤開用力扒在了身側的地上,手背上青筋突起、五指的指節泛白,可見他所用的力度。


  「還好嗎?」他啞聲問她,有些吃力的模樣。


  厲竹咬著唇看著他。


  這句話不應該是她問他才對嗎?

  見她怔怔的,不說話,他驀地抬起頭,以極快的速度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怎麼?摔傻了?」


  不知道是覺得自己的話好笑,還是被自己的舉措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禁不住抿唇笑了笑。


  厲竹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他方才做了什麼,臉頰一熱,趕緊從他的身上爬起來。


  待她站起后,他才提了內力從地上翻身而起,然後去拍拂身上沾染的灰土和草屑。


  厲竹是整個摔他身上的,身上很乾凈,可他就不同了,墊在底下,卻還是仰著倒地,背上和頭髮上沾了不少灰土和草屑。


  睨著他的樣子,厲竹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說實在的,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這般狼狽髒亂,印象中,他一向愛乾淨,很愛乾淨。


  這也是當初她生怕他會嫌棄她的腋味的主要原因。


  見他拍了拍只拍掉身前的,以及兩隻手臂的,厲竹猶豫了一瞬,終是主動上前去幫他拂背後的。


  衣服上的好弄,拍拍拂拂就掉了,頭髮上沾的草屑很難弄下來,只得一根一根捻,為了配合她的身高,男人站在了下方,且傾蹲著身子。


  他彎了彎唇,眸光亮如夏夜的星子。


  人生第一次覺得「臟」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弄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弄乾凈。


  「有些太細,實在弄不掉,你回府再洗一下。」


  厲竹的話音落下,男人直起腰身,「有句話聽說過嗎?男人的頭,女人的腳,只准看,不準摸。」


  厲竹瞥了他一眼,不意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他有些難為情地將視線撇到了別處,嘴裡還低低補了一句:「只有最親近的人才可以。」


  難得見他如此彆扭的樣子,厲竹有些想笑。


  「那看來,我還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韙呢,印象中,男人的頭,我沒摸過千人,百人定然是摸過的,不少還在其頭上施過針。」


  「好吧,忘了你是醫者,醫者例外。」男人面色訕訕,一副被打擊了的樣子。


  忽的想起正事,「對了,方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想不想吃新鮮的葡萄?」


  厲竹疑惑看向他,還未回答,皓腕就被對方抓住,然後,拉著她又往山上的一個方向走。


  厲竹掙了掙,想將手抽出來,沒能成功,就只得任由他攥著。


  「回去吧,我真的很累……」


  「很快,就在前面的山坳里。」


  的確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他說的那株葡萄,沒有葡萄架,但是近旁有個亭子,所以,葡萄的藤就順著亭子攀爬,幾乎纏滿了整個涼亭的亭頂,以及一側的一根亭柱。


  時值葡萄的果期,一串一串的葡萄結得正旺,男人牽著她過去,上了涼亭,便將她按坐了涼亭的石凳上。


  「你不是說累了嗎?那你就坐著別動,我摘給你。」


  說完,便走到那根被葡萄藤纏滿的亭柱下,叉著腰仰頭望去,似是在挑哪串最好。


  厲竹坐在石桌旁看著他,看著他沐浴在陽光下的俊顏,有些恍惚。


  恍惚時光翩然輕擦,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們一起走過的那些美好日子。


  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眼梢一掠,朝她看過來,她連忙將視線錯開,看向別處。


  他怔了一下,也不以為意,飛身而起,衣發翻飛,再翩然落下時,手中就多了一串晶瑩剔透的葡萄。


  四下望了望,發現沒有水源,沒法洗,只能剝皮吃。


  摘了一顆,剝皮送入口中,「嗯」了一聲,然後很開心地告訴她:「很甜。」


  那一刻,厲竹覺得他眉眼彎彎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孩子。


  男人拿著那串葡萄過來,撩袍坐在她旁邊的石凳下,長指又摘下一顆,三下兩下剝了皮,遞到她的唇邊。


  厲竹沒有立即接,只看著他。


  不對,他們這樣不對啊。


  心裡說不出來的感覺,想扭頭就走,卻又生出不忍。


  「吃吃看。」男人拿著那顆剝好的葡萄碰了碰她的唇。


  她猶豫了一下,終是張嘴接過。


  一股強烈的酸味襲上味蕾,迅速溢滿口腔,厲竹秀眉一皺,趕緊歪頭吐掉,小臉的五官都酸得擰巴在了一起,「唔,好酸。」


  「啊?」男人很是意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串葡萄,「我剛剛吃很甜吶。」


  末了,又兀自得出了一個結論,「那看來,是有甜的,有酸的。」


  見厲竹被那一口酸得還有些緩不過來的樣子,他又摘了一顆,剝皮后自己先伸出舌尖嘗了嘗,「嗯,這顆甜,這顆保證甜,快,把這顆吃下去,嘴裡就會好受點了。」


  厲竹眼帘顫了顫。


  若是從前,肯定會打趣打趣他,他舔過的東西再給她吃,就不怕她嫌他臟啊,可如今,她卻連打趣的心情都提不起來。


  張嘴承了。


  「甜嗎?」男人一瞬不瞬凝著她。


  厲竹點點頭。


  「那再來。」男人很開心。


  厲竹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上。


  其實方才學舞劍的時候,她就看到了,只是她強自讓自己視而不見。


  那隻手真的傷得很厲害,不僅僅抓痕血痕密布,兩排關節每一處都傷得很厲害。


  她知道,抓痕是來自常姜,常姜跟他說過,虹殤發作時,這個男人一直陪在身邊,她將他的手抓得鮮血淋漓。


  而關節處的那些傷.……

  是那夜砸在了藥房的牆上傷的吧。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他還在石屋的牆上砸過一拳,舊傷未好,新傷又添,才會那般嚴重。


  「為何不擦藥?有些地方都起了炎症了.……」眉心微鎖,她開口。


  男人一怔,不意她沒頭沒腦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循著她的視線,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他的手。


  「哦,因為.……」男人腦子一轉,「因為傷的是右手,我又不是左撇子,不是很方便擦,就沒擦。」


  厲竹:「.……」


  言下之意,自己慣用手是右手,左手給右手擦藥就不會擦?


  她信?


  男人接著又眉眼一彎,「不知有沒有榮幸請厲大神醫出馬給我擦呢,神醫都能讓枯木逢春、起死回生,想必擦的葯,藥效也要來得強、來得快些。」


  厲竹嗔了他一眼:「你不是比我還神一些嗎?」


  什麼三月離,什麼歲歲枯,還有寒毒的解藥,不是都出自他的手?

  「有嗎?」男人挑挑眉,被她那十分十分難得的嬌嗔一眼搞得有些心花怒放,「不管,就當你答應了,回府以後,你就幫我擦。」


  厲竹沒做聲。


  男人又剝了一顆葡萄,自己嘗了嘗,送到她的唇邊。


  她沉默承下,緩緩咀嚼,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略帶試探地開口:「你在四王府的時候說,皇上這段時間對你不滿意,是真的嗎?」


  男人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關心這方面的問題。


  「沒事,接下來我會好好表現,做點實事和政績出來給他看就好了。」


  「對你的太子之位沒有影響吧?」


  「沒有,秦毓他們看到風就是雨,見父皇如此,就又開始蠢蠢欲動。就憑他們,這輩子都休想從我手中將太子之位奪走。」


  厲竹垂眸彎了彎唇。


  所以,你還是很在意老皇帝的看法,很在意這個太子之位,很想將這個太子做好的對嗎?


  「厲竹.……」


  男人開口,準備再說什麼,卻是被遠處的一聲呼喚打斷:「殿下。」


  亭中兩人一怔,循聲望去。


  是雷塵。


  「啟稟殿下,皇上派人來說,烏凌國的皇商到了,關於烏凌和午國的生意合作,皇上讓殿下去跟對方談。」


  男人收了視線,看向厲竹,笑道:「剛說要好好表現,這表現的機會就來了。」


  厲竹起身:「那我們回府吧。」


  「嗯。」男人又轉眸問向雷塵,「此刻人在哪裡?」


  「回殿下,在驛站。」


  **

  回府後,秦羌先沐浴了一番換了身衣袍就出門了。


  雷塵隨行。


  厲竹沒去,因為她一直叫累不是,秦羌讓她回房休息。


  躺在榻上,她猛地想起一件大事。


  避子葯!

  今日秦羌可是全部釋放在了她的體內。


  好在還沒有過去多少時辰,她連忙起身,去了那夜她挑葯的那個藥房。


  然,讓她鬱悶的是,她找遍了,就是沒有找到避子葯,其實想想也是,太子府沒有女主人,就是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備避子葯有何用?

  所以,竹林深處的那個石屋裡面肯定也是沒有的,那裡是秦羌研究毒和解藥的地方。


  當然,就算那裡有,她也不敢再貿然進入了。


  只得出府去藥鋪買了。


  已是傍晚時分了,她也不敢耽擱,從藥房出來,她回房拿了點銀子,就直奔府門口的方向而去。


  在前院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宮裡派來的太監傳口諭。


  銀耳正在接待,見她過來,說,煙護衛你來得正好,正要去找你呢。


  原來皇上的口諭是,召雷煙煙護衛進宮面聖。


  厲竹很意外。


  對於皇帝來說,雷煙一介侍衛,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而已,又豈能有單獨面聖的機會?


  召一個下人進宮,還是在主人不在府的時候.……厲竹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說先回房換身衣服,都被太監拒絕了,讓她即刻前往。


  **

  厲竹隨著太監來到龍翔宮的時候,皇帝正坐在龍案前批奏摺,見她進來,頭也未抬。


  厲竹跪地行大禮。


  皇帝好一會兒沒有反應,直到將手裡的一本奏摺批完,「啪」的一聲合上擲於桌案上,才抬起眼皮看向殿前俯首而跪的厲竹。


  「雷煙?太子的貼身侍衛?」威嚴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他還是未讓她起身。


  厲竹眸光微閃,不知他意欲何為。


  微微攥緊了自己的袖襟,她埋首不抬,回道:「是!」


  「將臉抬起來。」皇帝吩咐她。


  她只得依言照辦,緩緩將頭抬起。


  「不久前有人匿名偷偷塞了張字條給朕的大太監胡公公,你能給朕解釋一下這張字條的意思嗎?」


  邊說,便揚袖,將一張紙條朝她面前一擲。


  字條?匿名?

  厲竹眸光斂了斂。


  因為字條很小,且紙張又輕,她離他的龍案也有一段距離,所以,紙條沒有直接扔在她面前,而是落在離她還有好幾步遠的地方。


  厲竹輕抿唇瓣。


  皇帝沒讓她起來,她也不敢貿貿然起來,看了看邊上的太監,一個兩個眼觀鼻鼻觀心,也沒有要撿給她的意思,她只得用膝蓋跪走過去。


  拾起那張字條,展開。


  **

  【依舊是兩章並一章,四千字更新畢,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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