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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42)

  其實厲竹記得常姜命帶鳳格的事,娶常姜之人,將來會是午國之君,只不過,她以為就算大家有心皇位,至少在皇帝面前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表現出來,他們肯定會想,這說不定就是皇帝的一次試探呢。


  而且,就算心中急切表現出來了,那也應該就那幾個皇子。


  可當所有羽箭如同漫天雪花,都朝自己飛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這些男人,不對,應該說,是自己高看了這些男人。


  在爭權奪利方面,他們一個一個都藏匿不住自己的野心,每一個都不例外。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才徹底明白過來,皇帝這樣做的用意,就是讓秦羌看看,常姜是有多搶手對吧?


  的確搶手,七個男人的目標都是她一人。


  總共八人,為何說七個?因為有一人還未動手,站在那裡未動,此人便是秦羌。


  容不得她多想,她得躲避,跑、跳、躲閃.……

  然,她又不會武功,又不會輕功,七箭齊發,豈是箭箭她都能躲開的?


  羽箭砸於她的胸口、手臂、肩上、腿上.……

  雖然是無頭箭,但不知是幾個男人拉弓的力度太大,還是護甲不夠厚的緣故,厲竹還是感覺到了痛意。


  尤其是一雙腿。


  因為護甲只能護上身,下身沒有任何防護,就算箭無頭,被射中,依舊痛得要命。


  她皺眉,強忍著疼痛,更加積極地奔跑、躲避。


  要不如此,就會被射,除了積極,她別無選擇。


  場中其他三人皆站在那裡不動,因為無一人射她們,只有她,只有她如同風箱里的老鼠一樣各種抱頭鼠竄,各種倉皇逃命。


  跑著、跳著、叫著.……

  她只差沒哭和沒喊救命。


  場外是烏泱烏泱圍觀的人,笑聲、驚呼聲、議論聲,各種聲音嗡嗡入耳,厲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玩物,一個供這些身份尊貴之人找樂子的玩物。


  心中一片悲涼,她甚至想放棄了,想乾脆站在那裡讓他們射。


  可還未等她停下來,一支羽箭驟然直直射在她的膝蓋上,大概是對方用力太大,又加上可能正好射到了膝蓋上的穴位,痛得她瞳孔一斂,重重栽撲於地。


  她皺眉抬頭,看向羽箭的主人,便看到四王爺秦毓冷笑得意的眉眼。


  不敢做過多停留,因為羽箭還在不斷朝她射發過來,可膝蓋本被秦毓的羽箭傷了,又這樣摔撲於地,撞在冷硬的地面上,實在太痛,她一下子沒起來。


  眼見著一大批羽箭逼近,尤其是最前面那一枚直逼自己的眉心而來。


  完了,厲竹閉上眼。


  預期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卻陡然聽到「喀嚓」一聲清脆之響。


  她本能地睜開眼,就看到那枚跟自己的眉心最多只隔一指距離的羽箭被另一枚射過來的羽箭給生生射劈成了兩半,跌落於她面前的地上。


  心口微微一松,她怔怔望過去,便看到秦羌薄唇緊抿、清冷的眉眼。


  他正收弓,並快速將另一枚羽箭上弦。


  「二哥,是射她手中的荷花,你怎麼射我的箭啊?」


  「消滅競爭對手,不也是取得成功的戰術嗎?」


  秦羌面無表情拉弓瞄準。


  而就在這一片刻,方才那一批的其他羽箭已盡數落在了厲竹的身上。


  疼痛來自身上的各個部位,背上、手臂上、肩上、腿上.……

  雖然痛到顫抖,但她還是想爬起來,因為倒在這裡不動,就要承受接下來的再一批侵襲,就在這時,一枚羽箭「嗖」的一聲輕擦著自己的耳邊呼嘯而過,不偏不倚直直射中她揆在地上的那隻手拿著的荷花枝上。


  「喀嚓」一聲,枝斷花落。


  塵埃終於落定。


  也終於得到了解脫。


  厲竹第一反應同眾人一樣,都是看向花落誰家,看向那枚羽箭的主人。


  赫然是秦羌。


  掌聲雷動,道喜聲四起。


  「恭喜太子殿下。」


  「恭喜二哥。」


  秦羌將弓弩遞給身後雷塵,唇角輕勾,接受著眾人的道賀,也略略頷首,給眾人算是回應,陽光兜頭籠下來,尊貴如皇。


  常姜面若桃花,提著裙裾飛奔上前,興奮激動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喊了一聲:「羌哥哥……」,就已嬌羞滿面,欲語還休。


  其他幾個王爺和重臣之子,雖有些失落,卻也甘拜下風,畢竟人人機會均等,也算公允。


  見所有男子都停了下來,一副常姜的荷花被射斷,乞巧就結束的模樣,那三個無人射發的世家女子本就難堪,小臉上更是青一塊、白一塊。


  然,似乎也沒人在意這些,眾人的焦點都在獲勝者秦羌和被折斷花枝的常姜身上。


  秦義將弓弩遞給邊上的八一,深深看了遠處的厲竹一眼,眉心微攏,示意身後婢女春蘭,「去將煙護衛扶起來。」


  春蘭怔了怔,領命過去。


  秦羌在眾人的簇擁下,朝自己的位置而去。


  這廂,厲竹在春蘭的攙扶下從地上起來,「多謝。」


  胡公公過來收護甲。


  將護甲脫下,交給胡公公后,厲竹便瘸著腿往自己廂房的方向走,身後是一片繁華熱鬧。


  或許是剛剛穿了護甲突然脫掉的緣故,明明夏季的日頭很烈,一陣夏風吹過,她還是瑟抖了一下,感覺到了幾分寒意。


  被夏風送過來的還有皇帝的聲音,是問常姜的。


  「姜丫頭,對這個結果滿意嗎?現在你可是還有說『不』的權利。」


  然後便是常姜嬌羞軟糯的聲音:「.……但憑皇上做主。」


  畢竟是女兒家,回得委婉,但是意思卻很明顯,那就是當然滿意了,再滿意不過了。


  接著又是皇帝的聲音:「好!既然太子主動射中了姜丫頭的荷花,太子對姜丫頭的心意就不用朕多說了,而姜丫頭也表了態,兩情相悅最是難得,那今日朕就促成這樁美事,將姜丫頭賜婚給太子,如何?」


  皇帝話落,常姜的聲音先響起來:「謝皇上。」


  好一會兒,才聽到秦羌的聲音低低傳來,厲竹凝神辨了辨,是「謝父皇。」


  眾人的道賀聲再次四起。


  膝蓋處鑽心的疼痛襲來,厲竹腳下一踉,差點摔跤,她皺眉強自忍住,瘸著腿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直到前院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她才緩緩放慢下來。


  回到廂房,她「嘭」的一聲將房門關上,整個人靠在門板後面,終是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邊抬手抹淚,邊垂眸看向自己的膝蓋。


  那裡已經紅腫一塊。


  好痛!


  不僅膝蓋痛,全身到處都痛,她很清楚,自己身上多處受傷。


  她仰起頭,想讓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淚卻是抑制不住地往出漫,在臉上留下兩條長長的水痕。


  她閉眼,更是將頭高高仰起。


  好在,要結束了,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


  她是六月初三來的太子府,第一次眼淚應該是初五取的,忘情之葯的第二次眼淚,需距第一次十日之後,今日六月半,正好。


  等忘情之葯一拿到,她就離開。


  徹底離開。


  **

  午宴一直進行到半下午才散,眾人離開后,太子府里的下人又開始忙忙碌碌收拾。


  秦羌一回房,便看到自己桌上多了一個小瓷瓶。


  眸光微微一斂。


  這瓷瓶他自是認識,是他給某人的,讓某人取眼淚用的。


  所以,這是第二次眼淚已經取好了嗎?

  將瓷瓶拿在手中,他垂眸彎了彎唇。


  他曾說過,兩次眼淚之間相隔至少十日以上,第一次眼淚是初五取的,今日剛剛十五,就趕緊取了送過來,心裡是有多傷,是有多苦,才會這般迫不及待?


  是因為今日她做人靶這件事吧?


  耳邊又響起她的聲音:「我能指望誰?指望卞驚寒嗎?還是指望殿下你?前者我沒資格指望,後者我沒想過指望,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想指望,無論前者後者,我都指望不了,前者遠在大楚,鞭長莫及,後者雖貴為太子,目前卻也只是太子,只能讓我以婢女身份、或者以侍衛身份,喬裝打扮藏在太子府這一方天地、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子。」


  五指一收,將小瓷瓶緊緊攥在掌心,他轉身出了廂房,直奔製藥的竹林石屋而去。


  **

  葯制好,從石屋出來,天已經擦黑,秦羌一臉疲憊,抬手捏了捏隱隱作痛的眉心,腳步有些虛浮。


  他剛出了竹林,雷塵就迎了過來。


  「常姑娘到處找殿下。」


  秦羌瞥了他一眼,沒理會,腳步不停,徑直經過他的身邊往前走。


  雷塵跟在後面。


  猶豫了片刻,雷塵開口:「恭喜殿下。」


  「恭喜本宮什麼?」男人沒有回頭。


  「恭喜殿下與常姑娘佳偶天成,得皇上賜婚。」雷塵看著男人的背影,小心翼翼開口。


  男人沒做聲,在雷塵看不到的方向鋒薄的唇瓣抿成了一條直線。


  雷塵便也沒再多言。


  其實,他心裡一直有種懷疑,今日乞巧之時,這個男人之所以會射斷常姜的荷花枝,實則是不是不是因為常姜,而是因為厲竹。


  一,徹底斷了自己對厲竹的心,二,救厲竹,因為只有射斷了荷花枝,才能結束乞巧,而結束乞巧,才能結束厲竹被當做人靶來射。


  如今看來,他似乎猜測得沒錯。


  他從他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悅,不僅沒有喜悅,他甚至還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灰敗和頹然。


  前方男人突然頓住腳,回頭。


  伸手將一個小瓷瓶遞給他,聲音低淡:「拿去給厲神醫吧,就當本宮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雷塵怔了怔,不明所以,也不敢多問,伸手將瓷瓶接過來:「是。」


  男人將頭轉回,又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步,似乎又想起什麼,腳步一頓:「不對,還有一件。」


  又伸手探進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他:「過個幾日,想辦法將此毒下到四王爺的那匹驚風上,只需讓驚風聞一聞這氣味就行,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雷塵又是一怔,這一出一出的,他還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驚風是四王爺秦毓的愛馬。


  「殿下是想.……」


  「放心,要不了他的命,本宮只是想要他的一條腿而已。」


  雷塵愣住,想要秦毓的一條腿?


  為何?


  想了片刻,他似是有些恍悟過來。


  **

  厲竹剛將房中的燭火亮起來,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是我,雷塵。」


  厲竹有些意外。


  說實在的,自那日後,她的這間廂房就再無人來過,雷塵也再未同她說過話,更別說來找她。


  她瘸著腿走過去打開門,雷塵站在門外的夜色中,伸手將一個小瓷瓶遞到她面前。


  「殿下讓我給你的。」


  厲竹眼波一斂,是忘情之葯嗎?


  那麼快?

  有些難以置信。


  也有些激動。


  她接過小瓷瓶,「謝謝。」


  「殿下說,需讓神醫知曉,此葯無解藥。」


  言下之意是,讓她慎重是嗎?

  厲竹垂眸彎了彎唇,在太子府的這些時日,她經歷這些苦痛,還這般忍耐,就是為了此葯,她已考慮得很清楚很清楚了。


  既忘意已決,又要什麼解藥?

  她不要解藥。


  「嗯,知道了,謝謝。」


  她只能籠統地說著謝謝,連說一句「替我謝謝殿下」的勇氣都沒有。


  雷塵轉身走了,厲竹回房關了門。


  來到桌邊坐下,她迫不及待地擰開那個小瓷瓶,看了看,是一粒藥丸,她倒出來,陳於掌心。


  藥丸不大,紅褐色,樣子有些粗糙,看得出表面沒有打磨.……

  這就是忘情之葯嗎?


  食下這顆小小的藥丸,就能忘掉這情這傷這人嗎?

  按秦羌的意思說,會忘掉心頭之人相關的一切。


  將藥丸拿到鼻下聞了聞,作為醫者,她大概能猜出一些配藥成分來,當然,只是一些,並非全部。


  在這些方面,其實秦羌比她厲害。


  秦羌很有天賦,也很聰明,他的醫術真的不在她之下。


  提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準備將藥丸送入口中,以水送服,可剛遞到唇邊,她又停了下來。


  不行,既然食葯後會忘掉心頭之人相關的一切,那她得先離開太子府,然後再服才行,否則,忘了關於他的一切,她人又在太子府內,到時自己肯定會覺得奇怪吧?


  她可不想自己再追究真相,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

  【兩章並一章,更新畢,明日榴槤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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