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視察
突然視察
「那是，以後在政策法規科，我就唯康科長馬首是瞻。」劉凱不失時機表態。
「不能這樣說，在我們政策法規科，我們應該唯高科長馬首是瞻才對。」康莊糾正道。
「是，是，是。以後，我們緊密圍繞在高科長周圍，全面聽從康科長的指揮，密切配合，做好工作，讓我們政策法規科不給高書記，不給局黨丟臉。」
「不對，我們應該團結在黨中央周圍，做好工作才對。」康莊繼續訂正道。
「對、對，對對對。我們應該團結在黨中央周圍。」老高和劉凱都隨聲附和，政策法規科中傳出他們爽朗的笑聲。
省委人事廳廳長張超群將蒞臨沂臨市人事局調研工作。接到市委辦公室主任黃波濤的電話后，孔慶國立刻讓辦公室通知所有的黨組成員和各科室負責人到小會議室開緊急調度會。
因為高啟明去縣區調研還沒趕回來，所以，康莊代表高啟明參加了會議。?
以前的開會頗似唱戲，大家都到了，主角還沒有來，主角一定是要最後出台。但今天的會議有些特殊，配角沒到，主角早到了。?康莊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局長孔慶國早到了，很嚴肅地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旁邊依次是六個副局長以及局紀檢書記老高、局工會主席老錢，
康莊撿最最後排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坐的時間不長，其他科室的負責人和分局的局長也陸續走了進來，當他們看見主席台上的孔慶國已經坐在那裡后，他們趕緊找個地方坐下來，急忙從身上取出本子和筆。
會議由孫景明副局長主持，孫景明環顧了一圈，看人員都到齊，就正鄭重宣佈道：「人都到齊了，現在開始開會。」
往常開會，按照慣例都按照級別從小到大的順序發言，先是科室負責人談工作思路，然後是分管局長強調，最後局長總結，但今天的會議卻一反常態，孫景命剛宣布完會議開始，孔慶國就拿起話筒，非常嚴肅的講道：「同志們可能很納悶，現在年不年的，節不節的，既不是周前會，也不到周末例會的召開時間，為什麼要突然把大家招齊到一起呢？我現在鄭重其事的告訴大家，我們省人事廳的張超群廳長將於三天后，也就是本周五的時間蒞臨我局檢查指導工作，這麼急把大家召集過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告訴大家，對於張超群廳長的調研，我們一定要高度重視，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下面，就張超群廳長對我局的調研工作，我做如下安排，一是各科室都要進行一次最徹底的衛生大掃除，絕對不能留下衛生死角；二是最近幾天，任何人都不允許請假，按時上下班，不能隨便遲到、早退和曠班；同時，上班期間也不允許再像以前那樣說話、聊天、打撲克。從現在開始，只要來到辦公室，一律認真寫材料，沒材料寫反思，寫個人總結，就是裝也得給我裝出個認真的樣子；並且，面對來訪群眾，我們要以百倍的熱情接待他們，讓他們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還有，回去后，每個人就著機關建設年這個主題寫出一萬字的心得體會，對於心得體會，我再提個要求：要認真寫，下功夫寫，不能隨便抄一篇交上來應付完拉倒了。總之，只要張廳長到了我們人事局，要讓張廳長對我們局滿意，對我局滿意，也就是對大家滿意，這對在座的各位來說，都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遇。好了，我需要強調的就是這些，大家還有建議和意見的話，儘管提。」
孔慶國的話沒錯，向省廳級這樣的幹部下來，既能發現問題，也能發現人才，為了彰顯他們的英明，對於發現的問題，他們責令相關部門必須馬上予以解決，而對於他們發現的人才，都極力相當地組織部門予以推薦，對於他們推薦的幹部，當地組織部門也會予以高度重視。更何況，現在來的是即將出任省委組織部長的張超群同志，這對很多人來說的確是一種挑戰，也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他們怎能不重視？
所以，孔慶國的話音一落，小小的會議室中響了嗡嗡的議論聲。大家都是暢所欲言，不一會的功夫，他們就提出無數條中肯而可行的建議。
會議最後，紀檢書記老高又做了強調，無非是對孔局長的話要高度重視，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之類的溜須拍馬的話語。
周五那天，人事局門口張燈結綵，彩旗飄飄，大門兩側掛著十餘條橫幅，橫幅上都端正的寫著「熱烈歡迎省委領導蒞臨我局檢查指導工作」等於檢查有關的字樣。
局裡局外更是打掃的一塵不染。
孔慶國和其他六位副局長、紀檢書記老高，局工會主席老牛，辦公室主任小田早早就來到人事局大門口翹首以待，他們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張超群廳長能馬上蒞臨。
對於張超群廳長，他們都不陌生。張超群廳長早年在沂臨掛職過，而且做過沂臨市人事局的局長，是他們當中很多人的老領導，他們的飛黃騰達和這位老領導都或多或少有些牽連，所以，他們怎麼不渴望張超群廳長到來呢？
大概十時許，刺耳的警笛聲從遠處傳來，他們知道，張超群廳長的車隊即將駛來。因為像張超群廳長這樣級別的幹部蒞臨沂臨，市委書記、市長、分管人事的副書記、副市長一定都要親自陪同，以彰顯他們對上級領導的尊重，市委書記、市長出面，必須有警車鳴鑼開道，來凸顯領導的氣魄，所以，他們聽到警笛聲，就知道張超群廳長已經來了，而且離他們不遠，每個人的心裡莫名其妙的激動起來，心跳開始加速，特別那幾個平時跟張超群廳長走得近，有些想法的幹部，現在懷裡就像揣著幾隻調皮的兔子，咚咚的跳個不停。
警笛聲越來越近，龐大的車隊終於出現在孔慶國他們的視野里。
前邊是四輛警用摩托車閃著刺眼的光芒在前邊開道，後邊是沂臨市委用以接待貴賓的豪華大奔，孔慶國他們知道，張超群廳長和市委書記劉天成、市長郭達錦一定都在大奔上，沂臨市一共兩輛本車轎車，都是專門用來接待省部級貴賓的，張超群雖然不屬於省部級幹部，但馬上就要升任省委組織部長，所以，市委書記劉天成和市長郭達錦都不敢怠慢，用接待省部級的標準接待了張超群。
還沒等大奔停穩，孔慶國和其他幾個和張超群有點聯繫的幹部，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圍了上去。車剛一停穩，孔慶國就恭敬地打開車門，滿面堆笑，把張超群從車裡恭迎出來，從另一邊走出市委書記劉天成、和市長郭達錦，以及市委辦公室的幾個幹部。
這時，分管人事的市委副書記吳作義和分管人事的副市長馬樂泉也分別從後邊的奧迪車上走了下來。一行人簇擁著張超群廳長向人事局大門裡走去。
對於外邊環境，所有人員都非常滿意，特別張超群更是意氣風發，道：「劉書記，這可真是強將手下無如如弱兵啊，你看人事局在您的親切關懷下，在小孔正確領導下，在人事局全體幹部群眾的共同努力下，大變樣啊。」
這樣場合，孔慶國知道自己沒說話的份，所以躲在人群后沒吱聲。劉天成打個哈欠，道：「要說功勞，還應該是老哥你的啊，你才是人事局的直屬領導，人事局的榮辱，可全是老哥你的關係啊，你現在表面讚揚我，還不是為老哥你自己臉上貼光嗎。」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張超群也跟著笑了起來。
市長郭達錦也接過話，道：「張廳長可是老人事了，慶國同志在人事方面可以說還是新手，慶國同志以後還得仰仗張廳長多多栽培啊。」郭達錦和孔慶國的私交很好，他是在為孔慶國引路，孔慶國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該說話了，他從人群後邊緊走幾步，跟了上來，道：「是啊，郭市長批評的是，以後，我一定多向張老請教。」張超群已經六十歲了，孔慶國才四十九，叫張超群一句張老不為過，相反把關係又拉近了不少。
果然，對於孔慶國的話，張超群很滿意，揶揄道：「小孔幹得很好，老頭子我很滿意。」
他們有說有笑，繼續向樓上走去，他們沿著樓道，每一間辦公室都去了一遍，讓孔慶國感到露臉的是，每個辦公室的人都在那裡認真工作，踏實做事。
走進四樓政策法規科的時候，康莊應高啟明的要求，正在起草《人事局機關作風建設年活動整改工作方案》，因為是起草，所以他沒在電腦中打，而是親自書寫，旁邊還堆著一大堆的書籍材料。
也許是太過於專心，康莊沒注意到領導走到他的身邊，還在那裡認真地寫著畫著。
張超群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順手拿起他起草好的一份樣稿，認真地看了起來，看完后，嘴中嘖嘖的稱讚著：「好，好，好好，行文流暢而不失莊嚴，詞藻華麗而不是庄正，更難的是字體飄逸，一手好字啊，現在寫這樣一手好字的年輕人不多了，年輕人，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康莊本來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現在被張超群這麼一誇，臉漲得通紅，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好在孔慶國在旁邊及時地給他做了點撥，道：「小康啊，這是我們省廳的張廳長，見到領導還不抓緊問好。」
康莊這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急忙恭敬的問候道：「張廳長好，劉書記好，郭市長好……」，他從張超群開始，和所有的領導都打了招呼，而且特別的恭敬。
張超群回應道：「好，你也好，邊說邊走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無意中看到掛在牆上康莊寫的兩幅字。
牆上那兩幅作品，一幅是「雲鶴風龍」四個大字，一幅是元末明初書畫家王冕的詩：
我家洗硯池頭樹，
個個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顏色好，
只留清氣滿乾坤。
也許是被字的瀟洒飄蕩所折服，張超群廳長又折了回來，取下字，平展在桌子上，邊欣賞邊不斷稱讚道：「這兩幅書法不錯，運筆圓潤，字跡蒼勁，有大家風骨。」
市委副書記吳作義也像很有學問似的說：「『鳥鶴鳳龍』四字中『鳥』字和『龍』字寫得特別好，你看那個『鳥』字簡直就像要飛的樣子，『龍』字有龍頭有龍麟，簡直寫神了。」聽市委副書記吳作義這麼一說，康莊簡直想笑出來，但礙於眾多領導在場，他還是忍住了。吳作義說的「鳥」字其實是繁體「雲」字的草書，並不是「鳥」字，但他不能點破，也不敢點破，怕吳作義難堪。
但張超群不怕，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他很不客氣地批評吳作義道：「吳書記啊，你搞錯了吧？那是『雲鶴風龍』而不是『鳥鶴鳳龍』。你堂堂一個市委副書記，就是一條龍嘛，鳥豈能和龍為伍？我看你啊，應該向這位小同志學習。」
吳作義鬧個大紅臉，尷尬地退到一旁，知趣的閉上雙嘴。
也許是遇到了知己，張超群廳長好像是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竟然停下來和康莊攀談起來，他們由秦代的小篆談到唐朝的「顏筋柳骨」，由懷素、張旭的狂草談到毛澤東書法藝術的真諦。談了大半個鐘頭，張廳長還沒有離去的意思，這讓市委書記劉天成、市長郭達錦、市委副書記吳作義和副市長馬樂泉等人只翻白眼。
看到大家都在瞅著自己，張超群廳長才意識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戀戀不捨的和康莊分手，向樓上走去。
組織部突然來到人事局對康莊進行考核，而且是在高啟明到省黨校學習的期間考核，這讓很多人議論紛紛。
大家議論最多的就是孔慶國將要把高啟明調離政策法規科，讓康莊接替政策法規科科長的職位，大家說的有板有眼的。因為康莊現在成了孔慶國的准女婿，而且康莊和孫景明關係要好，所以，讓高啟明去黨校學習是假，實際搞動作是真。大家都說局裡安排高啟明外出學習是有用意的，無非是支走高啟明，好讓康莊全面主持政策法規科的工作，建立威信，造成事實，等高啟明學習回來，把高啟明從政策法規科調離，這樣，康莊接替科長順理成章。組織部的幹部考核就是最好的佐證，組織部在這個時候予以考核，就是認可了康莊的副科級身份，只要康莊的副科級身份認可，時間不長，讓康莊副科長主持工作是誰都無法反對的。
這個消息，對劉凱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如果傳聞是真的，他劉凱就成了懸崖上開車，徹底陷入絕境了。康莊的提拔，意味著他只能原地踏步，甚至連原地踏步的可能都沒有，康莊不喜歡他，所以，康莊一旦做科長，第一個會拿他開刀，即使不拿他開刀，他也不會用自己，康莊一定會從政策法規科再提名一個副科長，這個副科長非小李莫屬，劉凱知道康莊和小李的關係，他們雖然不能說好的穿一條腿褲子，當算生死之交，平時在政策法規科，小李都是站在康莊那一邊，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想起這，劉凱就恨的牙痒痒，但他還不敢表現出來，因為康莊現在是局長的准女婿，弄不好的話，他這個副科長都別想做安穩。
不過劉凱也明白，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康莊來說，目前還都沒到大局已定的時刻。康莊離彈冠相慶的時日還不到，而他劉凱也一樣不會束手就擒。
劉凱想了又想，最終給自己訂了一個速戰速決的戰略方案。他必須抗爭，必須奮力一搏，他不應該，也決不會把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而且情況一直還對他不錯的局面就這樣拱手讓給對方。過去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現在是鐵打的兵，流水的領導，他劉凱一旦座上科長的寶座，他的營盤自然會鐵上加鐵，他的營盤就塌不了，那天下的兵就會屬於他，他不能認輸，他遠沒到認輸的時候。他還有時間，他要給自己爭取和創造機會，這是一次真正的破釜沉舟之戰，他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任何事情都是爭來的，等待就意味著死亡，反戈一擊，說定會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應該行動，他想做垂死掙扎，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學同學姜濤，他感覺從姜濤那或許能找到點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