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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沒有硝煙的戰爭

  煩,怎麼會不煩。


  那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參戰的全是她最親近的人,她夾在中間,看著就煩得只想發脾氣。那邊的人她如今一個都不想見,相比之下,這邊實在太清靜了。


  像是卡好了點兒,俞雲清才吃完,賞雪就送進來了葯。


  俞雲清用勺子緩緩攪著,直到葯涼了才捧上前來,荀卓文調笑的看著他:「可還要似上回那般喂我?」


  俞雲清雙臉一紅,面上卻是笑著,執起調羹舀了一勺:「殿下,喝葯吧!」


  荀卓文眼含笑意的看著她,微微張開嘴,俞雲清手中的調羹卻怎麼都遞不上去。僵持了半天,俞雲清放下調羹:「殿下胸懷寬廣,怎能和雲清一個小女子計較?」


  荀卓文調笑意味更重地搖頭輕嘆:「那日某個小女子怎就不曉得胸懷寬廣些,竟還同我一個病人計較?」


  荀卓文皺著眉頭,看她的身影消失,好奇地拆開了油紙包。看著這一包糖蓮子,一時有點哭笑不得。他是嫌苦又不是怕苦,這姑娘送他一包蜜餞算是什麼?

  他一個大男人,喝個葯還要吃蜜餞,說出去真的要被人笑掉大牙了。不過,蜜餞這俞西在軍營里還真是稀罕玩意兒,可著這大營找估計也就俞雲清那兒有點兒存貨,依那姑娘怕苦的勁頭,肯分出來一點給他還真是不易。


  辜負了她的心意似乎是不大好的,看著這包蜜餞,荀卓文一時陷入了糾結中……


  回來之後的俞雲清仍是心緒難平,她這是怎麼了?每每去看荀卓文都是滿懷慌亂的逃回來,這種感覺極其不好。


  一連五日,俞雲清都沒敢去見荀卓文,直到第六日早飯後沒多久,俞雲清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出門,便見荀巡和納蘭記石從帳前經過。


  俞雲清皺了眉,心中忽然有些不大舒服,悶悶的,很難受。直覺告訴她,有大事要發生了。


  俞雲清派人去打聽,才知道有名男子獨闖軍營,疑似是他們一直在找的慕容氏後人。


  俞雲清一怔,不必說什麼疑似了,在此時出現又讓那二人如此緊張的,只可能是慕容凌尊了。


  俞雲清心下一緊:「快!帶我去見月姑娘!」


  俞雲清進來時,月晚涼正一個人小酌。看見她進來時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死丫頭片子,終於肯來見救命恩人了。」


  俞雲清沒心情同她說笑,面色凝重道:「慕容凌尊來了。」


  月晚涼臉上的笑僵住了,隨即苦笑著閉上了雙眼。俞雲清從頭上拔下一根釵遞給她,平淡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月晚涼低頭看著這根釵,她明白,俞雲清是要自己劫持她前去。無奈地笑笑,看著她:「便不怕我殺了你?」


  「你會?」


  月晚涼沒說話,也沒隨她走,而是坐在銅鏡前將一頭烏髮解了下來,又一點點細心綰好。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臉,看著銅鏡中映出來的俞雲清的身形:「俞雲清,我美嗎?」


  「美,美極。」一如初見時的對話,一如初見時的印象。清冷若寒潭秋水,美艷至不可方物。


  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她更美的人。


  月晚涼站起身來,笑道:「我不想對你那樣。」


  「那我送你出去。」俞雲清將釵尖頂上了自己的喉管,她覺得自己很瘋狂,她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


  月晚涼眸中有些黯然,抬手輕摸著她的臉:「傻丫頭!」


  俞雲清笑了:「若如今我們易地而處,你也會這樣吧!」


  「俞雲清,容貌怎樣並不是人的錯,我也從不信紅顏命薄,從不信紅顏就該下場凄涼,可我證明不了了。」


  「做了這禍國紅顏,就要有禍國的覺悟,我寫的方子你記得一直吃著……你,要好好活下去呀!」月晚涼突然笑了一聲,對她道,「走吧!」


  兩人並肩走出去,士兵們的劍便齊刷刷指向了月晚涼,俞雲清用釵尖頂住自己的喉嚨,另一隻手牽緊了月晚涼,冷冷道:「讓開!」


  士兵們不敢惹俞雲清,生怕她真的一時失手刺了進去,那時,不知道為此死多少人。


  兩個人牽著手漸漸往大營外走,一步一步,很輕,又很重,遠遠的便看見空中飄轉著三個身形——荀巡、慕容凌尊、納蘭記石。


  俞雲清放緩了腳步,隨著月晚涼往前走。月晚涼的腳步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她的心裡是很痛的吧,慕容凌尊的到來已經註定了他的死亡,而月晚涼永遠做不到挾持俞雲清要求荀巡放她和慕容凌尊離去。


  因為慕容凌尊流著皇室的血,即便是死,他也不會接受以這樣卑微的手段苟且偷生,這是一生的污點。就像是俞雲清不會為了救荀卓文或荀巡而去求他們的敵人,因為身為皇室子孫的他們容忍不了自己的驕傲有污點,俞雲清明白,月晚涼也明白。


  她想見他,又不想看著他去死。然而,成王敗寇,這是亘古不變的法則。


  空中落下一個身影,月晚涼突然掙脫俞雲清的手,飛快向前奔去。她被荀巡封了修為,如今與常人無異,所以俞雲清跑上前,月晚涼也才擁住慕容凌尊。


  月晚涼抱著他的身體,而慕容凌尊只是笑著看她,輕輕伸手去碰她的臉,道:「想不到,死前還能再見到你。」


  「明知是死路還要來,他們又不會對我如何!」


  慕容凌尊笑了,一口鮮血湧出來,他的唇變得格外的妖艷:「因為我最重要的,就是你了。」他的話變得斷斷續續,「從容謹慎了一生,為此委屈你不少,如今,終是為你瘋狂了一把,可還開心?」


  月晚涼笑著流了淚:「開心。」


  「此生,欠你太多,還不清了。」慕容凌尊握著她的手,「好好活著,忘了我這個混賬。」


  「本小姐永遠都不會記得你!你趁早去死!」月晚涼的淚珠一顆顆滾下來,死死抓著慕容凌尊的手,說著違心的話。


  「答應我,好好活著。」


  月晚涼看著他漸沉的眼皮,終是點了點頭:「好。」


  慕容凌尊笑了,下一刻,月晚涼握著的手瞬間一沉。月晚涼抓著這隻手,淡然地笑了:「混蛋,欺負了我一輩子,如今還想跑!我是那麼好甩掉的嗎?枉你聰明一世,還是被我騙了吧!」月晚涼伸手抓過他手中的劍,「黃泉路上,你可要記得等我!」


  在場的人誰都沒有動,誰都沒有攔,各懷心思地立在原地。月晚涼要如何是她自己的選擇,誰也無權干涉。


  俞雲清立在遠處,雙目含淚。


  「不要!」


  伴著一聲驚恐絕望的女聲,一隻乳白色骨環打掉了月晚涼手中的劍。


  遠遠的,只見兩個身影急速而來。男子一身江湖人的打扮,眉目軒朗,器宇不凡,女子一襲紅裙,嫵媚妖艷,竟同月晚涼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相比於月晚涼,這女子少了幾分清冷和滄桑,多了幾分詭異的透著邪氣的端莊。


  月晚涼看著來人,笑了笑:「來得可真趕巧,我急著去找人,沒時間和你敘舊了。」


  那女子上前一步,明明笑著,眸中卻淚光點點:「涼兒,頑皮了這麼久,該跟我回家了吧!」


  月晚涼沒理她,而是看了一眼她身側的男子:「你是何人?」


  那男子看著她,極其鄭重:「明景。」


  月晚涼笑了:「等一下拉好你的女人,別讓我傷了她,這些年,她可是什麼都輸給我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倒也不能這麼說,最後一件,我輸了。」


  明景往月晚涼跟前走,卻被她突然變冷的眸子嚇得止了步,生怕刺激到她什麼,只得盡量放緩語氣:「涼兒,莫做傻事,靈兒她只有你了。」


  「她如今不是有你了,這就夠了。」


  「這不一樣!」


  女子上前一步:「涼兒。」


  「月之靈!」月晚涼像是被觸到了什麼,突然厲聲吼她,接著卻又像是失魂一般,眼中蓄起了淚,「姐。」


  月之靈愣在了原地:「涼兒,你喊我什麼?」


  月晚涼勾起一抹蒼涼的笑:「姐,你讓我走吧!你可知這些年我過得好苦,我真的受夠了!凌尊他是我的命啊!」


  月之靈眼中滑下兩行淚:「你也是我的命啊!你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


  月之靈雙膝一軟,明景連忙扶住她:「靈兒!」


  「那你就背過身去吧!」月晚涼笑著看她,「我死後不回葯神谷,記得將我與他葬到一處。」


  「涼兒!」


  「姐,還記得當初我們許下綰髮之約時的諾言嗎?可否再背一遍給我聽?」


  「好。」月之靈雙眼直直看著月晚涼,「吾月之靈,月晚涼於此立誓,此生非遇良人,永不綰髮……」


  俞雲清立在一旁,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她用手緊緊捂住嘴巴,看著月晚涼那雙迷離幻美的瞳,透著蠱惑的光彩,那麼美,那麼艷,那麼凄絕。


  在眾人都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時候,月晚涼的身體向後倒去,慢慢伸出手握住了慕容凌尊的手,十指相扣。而月之靈卻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任由明景如何呼喚她,都只是獃獃地立在原地,一遍遍地背著……


  俞雲清沒有想到,月晚涼會傾盡心力,對月之靈用了迷心,卻又在同時反噬了自己,她從未想過月晚涼會選擇這樣死去。


  俞雲清覺得心頭好悶,她一步步後退,最後掉頭跑開了。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到來,也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離去。


  「她?」荀卓文一怔,隨即又好像明白了什麼,問道,「月晚涼?」


  懷中的人沒有答話,荀卓文知道他猜對了。他閉上雙眼,費盡心思阻止她與月晚涼接觸,卻還是成了這般模樣,竟讓她親眼看到了!

  月晚涼,就是生在江湖的俞雲清。親眼目睹月晚涼的離世,就像是讓俞雲清親眼見證自己的死亡,這讓她如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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