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慈愛
即使是深秋的雪,卻也意外的下個不停,雪花簌簌落下,將上官雲軒身上掛了厚厚一層,那個平日里如同神一般尊貴的男人一直坐在雪地里。
不發一語的守護著面前的這一攤血跡,不讓雪花將其掩蓋,任誰也勸阻不了。
那裡有他們的孩兒,有他與嫣昔的情,他不要就此埋葬,如果要沒,連他也一同沒入其中吧。
大雪下了整整三日,上官雲軒在風雪裡也坐了三日。
三日後天氣放晴,一個女子一身紅衣騎一匹黑馬呼嘯而來,到了上官雲軒近前時從馬上跳了下來。
看著上官雲軒的模樣,眼裡明顯的現出心疼來,「九爺,她是曹皇,這一天是遲早的。」
上官雲軒不看她一眼,緩緩站了起來,只沉聲吩咐守候在一邊的侍衛道,「拿劍來!」
錦繡一身紅衣在漫天雪地里分外妖嬈,擋在上官雲軒面前,扶著他又繼續說道,「這一次我說話算數,將剩下的解藥給你,再也不去東海了,只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滾開!」,她話音未落,上官雲軒煩躁的將她摔開,推到了一邊,而後心疼的蹲下去又去觸摸那片差點就被錦繡踩到的血跡。
錦繡大瞪著雙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上官雲軒,這位她從小就仰慕的九爺,何時曾流露過這樣痛惜的情緒?
她手裡握著剩下的冰火焰解藥,看著上官雲軒蹲下身親自用劍一點一點將混著血的泥土一點一點鏟起來,兜在衣襟里,扔下了劍往宮裡走去。
那身影說不出的蒼涼,孤寂,就彷彿一把絕世好劍被風霜侵蝕掉后孑然在華麗中茫然行走一樣,令人傖然淚下。
那娃娃生得異常可愛,漆黑如墨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著,看見曹嫣昔時立刻小眼睛里跳躍著雀躍的光芒。
伸開雙手,淌著哈喇子,咦咦嗚嗚的讓曹嫣昔抱。
曹嫣昔唇間浮起一抹慈愛的笑容來,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伸手將孩子接過抱在懷中,對陌無塵笑道,「知雙不用總是抱著,一直抱著她多累呀!」
似乎聽懂了母親的話一樣,叫知雙的小丫頭扭過頭瞪著水汪汪晶亮的眼睛一直看啊看陌無塵,硬是將原本沒有多少情緒的陌無塵也給看笑了。
微微翹起唇角,陌無塵拍了拍知雙毛茸茸的腦袋,清冷的聲音裡帶了些柔軟的感嘆。
「這丫頭從小就喜歡黏我,而且我是她……舅舅。」話說到尾音時,陌無塵抬頭看了曹嫣昔一眼,見曹嫣昔低著頭只顧著給知雙整理衣領,眼中清冷的波光微微跳起了火花后又漸漸熄滅。
「她能不黏你嗎?你大概是她最先認識的人了。」曹嫣昔目光柔軟的看著靠在她懷裡越來越迷迷糊糊的女兒。
這孩子的眉眼長得越來越像上官雲軒了。
一年前她被師兄和逸安救走後,肚子里的胎兒不保,她自己一直昏迷不醒。
醒來后,孩子還在,只是少了一個,她肚子里懷的其實也是雙生兒。
而師兄為了保住她的孩子,也付出了巨大代價,以明月引的全部功力渡進了她肚子里終於護住了其中的一個。
最後雙生兒只剩下了一個,且是不足月生產的,曹嫣昔為了祭奠她另一個孩子,所以給女兒取名「知雙」,知道這世上還有她的姐妹存在過。
後來他們幾個人就來到了神醫谷,到了神醫谷后曹嫣昔才知道了師父葯仙其實早已經死了,就在師兄回去找陰噬草的那一次就已經死了。
死因卻是誰也不知道。
師父留下的唯一只言片語就是神醫谷沒有陰噬草。
再後來經過逸安她們盡一年的打探,曹嫣昔才知道原來情毒里最重要的一味葯竟然是陰噬草。
也就是說,陰噬草才是真正的情毒。
這一年來玄皇發生了很多的事。
一年前那場沒有開始就結束的新皇登基封后大典儀式,皇宮門前人們終於知道曹族又出了曹皇,她是曹嫣昔。
之後曹族就開始了無休止的糾纏,曹嫣昔昏迷不醒,陌無塵與逸安她們幾個好不容易躲躲藏藏才來到了神醫谷。
五個丫頭一致決定,即使是曹族長老的命令,也不會回棲曹山,就守著曹嫣昔在神醫谷過日子了。
再往後就是曹嫣昔好不容易醒來,由於之前的損傷太大,胎像不穩,一不小心就會有滑胎的危險,所以就一直在神醫谷待著。
而奇怪的是神醫谷竟然將曹族與上官族的人都攔截在外。
師兄說是神醫谷的結界是很難被打破的,曹嫣昔曾經一直都在懷疑,只是最近她終於不去想這個問題了。
因為偶然從師父最後煉製的丹藥配方中,曹嫣昔終於知道師父哪裡去了。
師父將自己給融了,融化在了丹爐中,結成了這世上最牢固的防禦,除非神醫谷的人從裡面打開,要不然這裡就是個另外的世界。
那個叫葯仙的老人,曹嫣昔始終都沒有見上,甚至連最後的屍體都沒有看到。
但是沒有師父葯仙,就沒有他們這一年來的安寧生活。
懷中的娃娃似乎從生下來就比旁人五識聰靈,埋在曹嫣昔懷裡昏昏欲睡的小腦袋忽然間直起來,大眼睛還帶了些迷濛的睡意直著脖子往外看。
曹嫣昔與陌無塵一起看去,就看見逸安她們五個丫頭嘻嘻哈哈的回來了。
終於看到了五位小姨,知雙立刻來了精神,咿咿呀呀的拍著小手在向她們招呼。
走在前面的檸葵立刻快跑了過來,也顧不得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就要伸手去抱知雙,被趕上來的黛墨狠狠拍掉了爪子。
曹嫣昔笑著將知雙抱起來去抓五個丫頭嬌嫩嫩的臉,沾著口水的小手揪著幾個丫頭的頭髮好不開心。
五個丫頭左躲右閃,一時間笑鬧成了一團。
陌無塵垂手靜靜看著,抿成一線的嘴角微微勾起,如果能這樣一直待在神醫谷多好。
笑鬧了一會兒,幾個丫頭各有分工,晾草藥的晾草藥,照看葯田的趕緊拎了鋤頭。
曹嫣昔將玩累睡著了的知雙抱進了屋裡,出來后見只有逸安與黛墨守在門口,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垂下頭,眼風掃見黛墨衣袍上的一片黃葉,曹嫣昔平靜的問道,「你們又出谷了?」
這一年來,她從沒有出過谷,外面的消息都是黛墨她們出去打探到的。
因曹族與上官族的追緝,即使黛墨她們出去都是危險重重。
黛墨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逸安,「主子,有一事必須說與您聽。」
曹嫣昔漫不經心的神色忽然間一頓,看著黛墨與逸安老半天后,才回到,「上官家的事情我一概不想知道。」
黛墨語聲一滯,垂下了頭,不再吭聲。
逸安濕漉漉的眼神瞄了瞄曹嫣昔不大好看的神色,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們出去見到皇上了,他……他的頭髮也都白了。」
即使不想聽,那一句話入耳後依是像被用重鎚子擊在了心口,悶悶的連疼也無法言說。
一年前皇城一別後,此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她都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如果當日里孩子不是被保住了一個,也許如今她也不存在了。
她恨上官雲軒的背叛,恨他的利用,恨他的無情,可是自從發現了陰噬草與情毒的關聯,一些事情忽然間霍然明白了起來。
只是明白又如何,她的孩子失去了一個,即使是曹族雙生兒相生相剋,可是她的孩子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就走了。
而操縱這一切的人就是孩子的父親,她一直全身心信任的那個人。
……
這一年玄皇發生了很多大事。
新皇登基不久后,去了東海的錦繡公主就獨自一人回來了,而其歸來沒有幾日,東海裴峻與裴玉兄弟就雙雙遞交了和書,表示願意歸順於玄皇。
西漠倒是與龍行軍打了幾次,只是先皇已死,西漠軍隊出師無名,熬了半年最後也遞交了降書。
自此,玄皇天下一統。
而新皇登基后,整頓朝綱,下令減輕賦稅,修繕溝渠,阡陌,不到一年的時間,戰爭留下的蕭條枯敗已經有了轉變。
而除此外,玄皇還生了幾件怪事。
新皇上官不在皇宮裡辦公,卻是時不時的出現在神醫谷外,每逢月圓之夜,神醫谷四處能聽到凄婉,孤寂的簫聲。
另一件事就是進來江湖上出現一紅衣女俠,時常騎馬背著一個白衣男子,那男子看起來似乎有病,從未見睜眼醒來過。
那女子到處亂跑,好像是在找人,但是又從不說找的是誰。
因新皇登基一年,後宮空無一人。
據說曹府因嫡女之事受了牽連,屹立了千年的曹府一夜之間因一場大火化為了灰燼。
從此後,玄皇再也沒有了曹府。
因曹府的消失,一向不引人注目的曹族在這一年來又頻頻出現。
每次出現都會捲起一場腥風血雨,血流成河,漸漸即使是普通老百姓都有所察覺,曹族似乎不再是原來的曹族,而上官族與曹族的關係也越來越微妙。
……
「主子,不管怎麼說,上官雲軒是知雙的父親,就連沒有出生的姐妹你都讓知雙知道,上官雲軒一年來對孩子的事情卻半點都不知曉。」
黛墨彈掉衣服上的枯葉,對曹嫣昔勸道。
這一年來,曹皇始終都不能開懷,即使是抱著知雙在笑,可是那笑卻是不達眼底的。
她難受,她們也看著不舒服,再說了知雙一天天大了,總會有要父皇的一天。
上官雲軒從一年前一直追到了神醫谷,可是葯仙煉製的結界確實是沒有人能打開,所以上官雲軒硬是在神醫谷外耗了整整一年,如今頭髮也白了。
「況且,您如今也是知道了,上官雲軒當初是有苦衷的,要怪就怪白老翁的情局。」逸安不善言辭,眼含祈求的望著曹嫣昔。
黛墨瞄一眼曹嫣昔背過去的臉,絮絮叨叨的說著。
一年的時間她們總算將當日之事給還原了個七七八八。
曹嫣昔中的天噬草之毒,原來即使是曹瀟的血液也是無法解的,而解藥就只有陰噬草。
在玄皇的陰噬草只有神醫谷還有,上官族不知從何得知此事,硬闖入神醫谷將所有的陰噬草都擄了去。
這也是為何葯仙寫下神醫谷沒有陰噬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