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沙堤路
紫禁城裡是步步艱辛。
城外的海闊天空,又暗藏了多少殺機呢?
弘曆和弘晝新疆之行,就如步履於沙堤上,下一腳是深是淺,只有難測兩個字。
雖然出京城后,一眾人馬都換了便裝,但二十幾個男人既不押運貨物,又不像走江湖賣藝的,看神情動作也不似幫派人物,稍微心明的就能猜出是官家隊伍。
日正當空,連日來晝夜不停趕路,已讓眾人十分疲乏,可是跟在後面的人卻怎麼都甩不掉,這讓弘曆有新的盤算。
官道旁的茶棚,兩兄弟已經在此坐了許久,再往前不遠就到了朔平府,他們打算今夜歇在右玉縣,然後拋開大隊,用那些人去引開身後的尾巴,他們倆就可抽身暗赴新疆。
遠處緩緩而來的戲班子,讓兩兄弟都眼前一亮,計劃頓時由心而生。
剛出京城,戲班子就不遠不近的跟著,派李懷玉去打聽過,說是要前往肅州的,不管這是否屬實,和戲班子搭伴走,倒是可以避開不少禍端。
「幾位兄弟,今兒就不急著趕路了,日晚咱們就宿在右玉縣。」弘晝故意抬高了嗓門,這話是說給戲班子聽的。
「這位小哥哥,你們也是去右玉縣啊。」戲班的旦角千嬌百媚地走到弘晝跟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嫣然一笑道:「我們也是去那邊,不如同路吧。」
「好個小美人啊!」弘晝順勢牽起她的手,拉她到一旁坐下,問道:「你們是去右玉縣長留下來,還是撩地兒就走啊?」
四周的人只當是為風流少爺在勾搭戲子,也就不太留神,還都在暗中竊笑,說弘晝的荒唐和花旦的風騷。
「長留又怎樣,撩地兒又怎樣?」花旦也不害羞,嬌柔的靠在弘晝懷裡,臉上浮著魅惑的笑意,湊到他耳邊說的話,卻和表情截然不同。「大姐說了,那隊商賈有問題,你們要小心提防。」
「那要看你怎麼選擇,你們要是長留,本少爺就在右玉縣購置一所宅子,要是撩地兒,不如本少爺幫你贖身。」弘晝輕輕抬著花旦的下巴,繼續做戲道:「你怎麼選擇啊?」
「這可為難死我了。」花旦嬌聲嬌氣的笑著,靠進弘晝懷中后,說道:「還有,大姐說有人遞了信兒,說東勝廳兇險,讓你們提前準備。」
兩人又調笑了一會兒,戲班的班主喊啟程了,花旦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臨走前又小聲的告訴弘晝,他們會在右玉縣的燕雲客棧落腳。
送走了戲班子,弘晝坐到弘曆對面,只是遞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
「應該是得手了吧?」弘曆笑著問道:「看來又有個姑娘跑不掉了。」
他們兩的對話,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聽得懂。
「唉,五爺真是有雅興啊,這也能勾搭花姑娘,反正小的駕車呢,你要是直接把人家留下了,我在路上還有個說話的人。」想著這一路的辛苦,李懷玉忍不住開口抱怨。也怪自己,高頭大馬不敢騎,所以駕著車,帶著一應的用品在後面追,路上的顛簸差點沒讓他散架了。
「這又不是遊山玩水,等出了朔平府還有更多苦頭,帶著那個姑娘受罪,五爺會心疼的。」弘曆氣定神閑地喝著茶,在他身上不見半點浮躁之情,而是留神在這茶棚歇腳的各路人馬。
「也可以當成遊山玩水啊。」弘晝倒是覺得愜意,天下之大就當是開眼界了。「這一路要經過叢林草原,戈壁沙漠,各類風景都能盡收眼底,人生有此一行也算是難得。」
「還有戈壁沙漠啊?」李懷玉雖常常跟著弘曆出門,但都是在京師一帶,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頭。「五爺真會說笑,那黃沙漫天的,也能叫遊山玩水,除非是有病。」
「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黃。」弘曆饒有興緻的吟起唐人的句子,又啜了口茶,溫雅笑道:「如果此行能解決準噶爾的問題,又能把咱們的麻煩除了,倒是不枉這一趟,什麼風都會變得怡人。」
「我可沒這麼樂觀。」弘晝一挑眉,偷瞄了遠處歇腳的商隊,他們也是一路跟著的,剛才的花旦有專程提心過,那隊人馬有問題。「準噶爾是明戰還好說,那個人可是暗戰,看得到這是一幫子,前面還指不定有什麼埋伏呢!」
準噶爾擾邊,就和弘皙暗害他們一樣,賊心不死,怎麼都打壓不下去,滅不了。
「你不是對涴秀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嗎?」弘曆面帶微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怎麼離了她萬丈豪情就沒了,早知道就偷偷的把她帶來。」
「你別拿我打趣。」弘晝一副市井之徒的模樣,把腳翹在桌上,故意竊笑道:「怕是你想偷偷帶著玹玗丫頭出來把,丟在宮裡就不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四爺早打點好了,家裡有人盯著呢。」李懷玉湊到弘晝耳邊,嘻嘻笑道:「若有事情發生,會有人及時來報的。但是知道了也回不去,只能瞎擔心,你說這不是自討難受嗎?」
「四哥這到底是怎麼想的?」弘晝甚為吃驚,哈哈一笑,「是想把那丫頭收成媳婦,還是兒媳婦啊,也太上心了。」
「你就不能說點正經的。」無奈的白了弘晝一眼,弘曆取出懷錶看了看時辰,「啟程吧,時辰差不多了,趕在日落前進城。」
弘晝點了點頭,玩味的扯了扯嘴角,有這個問題,一路上就不悶了。
朔平府右玉乃是歷代軍事要地,雍正三年在右玉城東街建立朔平府文廟學署,四年時又大興土木修建朔平府衙署,同時在城內西街設立將軍府,在城西北設立中軍守備署,西街設立糧餉理事同知署,倉街設立倉大使署,在朔平府署衙內設立經歷司署,滿兵八旗還設立了副都統署兩所,鑲黃旗、鑲白旗在城內建房外,其它六旗均在城外蓋房。
比起明朝時期,如今已經算得上繁榮昌盛,來往的商賈眾多,跑江湖賣藝的也願意在此停留,如今右玉縣的熱鬧不輸京城。
燕雲客棧內。
「四哥,你到底怎麼想的,也給個準話啊。」吃飽喝足了,弘晝又想起剛才的話題,拿來閑磨牙。「你要是不想收了玹玗丫頭,那就留給我吧,再過個四、五年我就討了她做側福晉。小丫頭長大了一定是個絕代佳人,我都等不及看她穿上嫁衣的時候,一定美若天仙……」
「你這一路不累啊。」弘曆根本沒心思玩笑,通過窗戶偷偷監視著外面的動靜,臉色凝重地說道:「還是先說正事,這會兒外面該來的,不該來的,都聚齊了,商量一下晚上我們怎麼走。」
「這不是在意料當中嗎?」弘晝倒在床上,自得其樂的躺成了個大字形,絲毫不像身處險境。「他的人都跟了一路,但遲遲不肯下手,應該是時機未到。」
「戲班子的人是從來聽來的消息呢?」弘曆取出地圖,指著東勝廳說道:「皇阿瑪才降了扎木揚的爵位,而且他好像和弘皙有些交情,這裡的確有些危險。」
「這得問你啊,他們是沖著你來的,不是我。」弘晝冷冷一笑,說道:「不過,既然弘皙那老小子居然能一路忍耐到鄂爾多斯左翼中旗下手,那咱們今晚就得走,要帶上小玉子嗎?」
弘曆沉吟了片刻,說道:「反正咱們跟戲班子搭伴走,帶著他也可以……」
「少爺,有家書送來,是關於小姐的消息。」李懷玉疾步跑上樓,音量大的誇張,就像在通知整間客棧的人一樣。
按照老規矩,出門后就換了稱呼,宮裡改稱家裡,小姐就是指玹玗,沒想到才出來幾天,宮裡就已經有動靜了。
這聲響讓弘晝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戲班子是需要這樣的,嗓門大的來,撩地兒都不用敲鑼了。」
剛一開門,李懷玉就連滾帶爬的跌了進來,把信舉到弘曆面前,「過來送信的人說,小姐挨打了,詳情在此心中,小的沒敢拆開,四爺還是自己看吧。」
弘曆眉峰一沉,拆開信件一看,上面的字很多,看得他的臉色越來越黯。
「到底是誰把小丫頭打了?」弘晝忍不住開口詢問。
弘曆把信遞過去,淡淡地說道:「裕妃娘娘。」
「我額娘?!」弘晝一把將信抓過去,信上一字不漏的描述了那天的情形,他邊看邊罵那個惹事的蕊珠,卻又覺得不可思議地低喃到:「不對啊!玹玗丫頭不會這麼沒分寸,沒頭腦,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像是故意在挑事啊?」
「應該是宜太妃在謀划些什麼。」聽說霂颻把玹玗當孫女看待,弘曆就一直覺得當中似乎有陰謀,可玹玗區區一個小姑娘,究竟會有什麼利用價值呢。「但裕妃娘娘,恐怕不會輕饒了她。」
弘晝情急之下,不經大腦的直接說道:「我額娘倒也沒什麼,都是蕊珠那個挑事的,不如想辦法把她轟出宮去。」
前年裕妃就一直想把蕊珠指給弘晝為侍妾,怎知弘晝見到那個表妹就莫名的反感,為此事還和裕妃大鬧過一場。
「計劃恐怕要有些改變。」弘曆思踱了片刻,對李懷玉說道:「明天你就回宮去。」
「就我一個人啊?」李懷玉瞬間愣成了化石,山長路遠的單獨回京,要是遇到個山賊土匪,就他這身板,還不死無全屍啊。
弘曆沉吟道:「今晚我和五爺就離開,明天兒一早你就大喊說兩位少爺不見了,帶著他們沿著原定的路線去追,到了清水河廳后,你帶上兩個人折返回京城。」
「他回去也沒多大用處啊。」弘晝不明白這樣安排的用意,一個小太監能起到什麼作用。
「監視著宜太妃的動靜,別讓玹玗受牽連。」弘曆眉頭緊蹙,只能說出最後的法子,「如果實在不行,告訴涴秀,讓她去額娘面前撒嬌,把玹玗調到景仁宮伺候。」
「只能這樣了。」弘晝拍了拍李懷玉的肩膀,嘆道:「任重道遠啊!」
黎明降臨之前,弘曆和弘晝換了夜行衣,從窗戶偷偷而去。
按理說他們應該小心謹慎,絕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可走過馬廄時,弘晝故意扔了一顆小石子,刻意惹起了一些響動。
二樓的一個房間,有窗戶微微開啟,緊接著就有兩三個人跟了出去。
弘皙的人以為弘曆和弘晝悄悄先行一步,可是他們想錯了。
那兩兄弟的確從客棧的窗戶出去,但沒有走遠,就有另外兩個和他們身形相仿的人,做了他們的替身,而他們則是返回客棧,換了粗衣麻布混進戲班子中。
天亮以後,李懷玉會帶著人把戲做足,而弘曆兩兄弟則是反客為主,倒過來跟蹤弘皙的隊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