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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咫步搖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撞破別人的姦情,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一個不想著怎麼逃跑,反而大大咧咧的跳出去表明身份;一個更絕,言語中透出暗示,反威脅對方。


  雁兒躲在假山洞裡,比起那兩位「巾幗英雄、女中豪傑」,她寧願做烏龜,可不想被寧嬪記得長相,以避免可能避免不了的麻煩。


  玹玗的一句提醒,成功的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她是齊妃的人,若是在今天之前,景逸肯定會心有顧忌,不會歹毒到痛下殺手。


  可好死不死,她們偏偏聽到景逸有叛逃之心,這下結果就難說了。


  四人面對而站,氣氛變得十分古怪,雖不至於劍拔弩張,但就像有泰山壓在頭頂。


  「紫禁城本來就是女人住的地方,能逃出去當然好。」涴秀囁嚅半天,總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氣氛還是沒改變,情況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側頭看向玹玗,儘管闖禍的是她,但此時此刻,麻煩就該交給聰明人去解決。


  雖然她也並不笨,但今天她的頭腦確實有些不對勁,還是不要越攪越亂。


  「奴才伺候格格,格格就是奴才的主子,主子怎麼說,奴才就怎麼聽。」玹玗再次對寧嬪福了福身,笑道:「其實寧嬪娘娘可以安心接受茹夫人的幫助,她身手非凡,又是講情義之人,但凡說得出就定然做得到。」


  好吧!只有把關係弄得錯綜複雜,讓她們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家都只是看利益行事,絕非死忠之輩。


  可是景逸仍然沒心緊蹙,表情凝重郁沉,手還是放在佩刀上不曾移動。


  「去年萬壽節,涵月樓假山叢,圓明園的地圖。」玹玗深吸口氣,決定豁出去,「寧嬪娘娘應該知道奴才在說什麼,如果格格要揭穿兩位,兩位就活不到現在。」


  涴秀遲緩的轉頭,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但眼下局面卻必須順著玹玗的話往下,努力思索著說道:「寧嬪娘娘那天穿的是橙紅色禮服,對吧?」


  迎棠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隨即變得平淡,然後露出了些許笑意。


  轉頭對景逸一笑,拍了拍他緊握刀柄的手,柔聲說道:「你先走,我來處理,這是後宮女人之間的問題,不用你來插手。」


  景逸遲疑了片刻,轉身離去,他匆匆而來確實不能多做停留。


  默不作聲地站了很久,玹玗細細看著寧嬪的神情變化,危機是暫時解除,可這位娘娘此刻究竟在盤算什麼呢?


  「去年萬壽節,那幾齣戲精彩,格格聽得認真,中途有沒有離場我不知道,但我離開之前格格還在座位上。」迎棠淺淺一笑,視線移向玹玗,又落在她們身後的假山石,笑道:「若是出宮去玩,格格只帶玹玗姑娘,可如果僅在宮裡活動,應該還有個人吧。」


  涴秀不明白寧嬪說此話的用意,轉頭看看玹玗,又瞄了瞄身後的假山。


  「雁兒姐姐,出來吧。」取信於人必然坦誠以待,玹玗勾起一抹笑意,「寧嬪娘娘,是奴才和雁兒姐姐撿到的地圖,但奴才們有回明了主子。」


  雁兒無奈,訕訕地應了一聲,烏龜出殼般緩緩站起身,但始終低著頭。


  「主子……」迎棠抿嘴而笑,深深凝視著玹玗,「誰是你的主子?」


  「奴才剛剛已經表明,奴才們伺候格格,格格當然就是奴才們的主子。」入宮這麼久,玹玗還是第一次主子奴才的繞口令,再說幾遍她都要頭暈了。


  迎棠認真地看著三個女孩,笑道:「涴秀格格若有時間,可以到我的金魚池小坐。」


  說完,她盈盈轉身一徑而去,留下涴秀一臉茫然。


  呆愣了半晌,才轉頭向玹玗問道:「你倆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玹玗和雁兒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點點頭,可她們當初也只是猜測,並不能肯定掉落地圖的人就絕對是寧嬪,今天才算證實。


  回到竹薖樓,玹玗先是詳細講述了去年萬壽節撞見的情況,然後走到書房的大瓷瓮前,拿出一個最粗的捲軸展開,圖窮地圖見。


  「哇,這麼好的東西,你們怎麼不早給我?」涴秀欣喜地拿起地圖,嬌斥道:「幸而我記性好,反應快,不然剛才就露餡了。」


  「可還是沒有騙過寧嬪娘娘,她真是深藏不露。」玹玗喃喃低語,認真地問道:「涴秀姐姐不生我們的氣?」


  「生氣做什麼,你的性格又不喜歡說三道四,而且毫無實證,亂猜就是污衊。」涴秀頓了一下,又道:「但是有點不高興,這樣的好東西現在才給我,可是也不能全怪你們,莫名其妙見到地圖,我總是要詢問,以雁兒那八婆性子定然管不住嘴。」


  「涴秀姐姐,對不起……」很多事情玹玗不能說,但和涴秀相處的這些日子,她漸漸明白,這位格格大智若愚,裝傻而並非真傻。


  「人心都藏著秘密,我也一樣有很多籌謀不能對你們說明,縱然咱們三人已情同姐妹。」涴秀深深嘆口氣,似乎變了個人一般,「但我知道,你們不會傷害我,不會算計我,我亦如此,這樣就足夠了。」


  玹玗略感詫異,愣了一剎,才柔柔笑道:「在人前格格是主子,在私下涴秀是姐姐,對主子要忠心不二,與姐妹需相互關愛,紫禁城裡陰謀算計少不了,但那是對外,絕不會對自己的親人。」


  雁兒聽著這番動心言,也連連點頭。


  涴秀心裡更是湧上一陣感動,差點就熱淚盈眶,眨了眨眼睛,晃著手上的地圖說道:「這東西對我們來說好像沒什麼用,不如還給寧嬪娘娘吧。」


  「現在就去嗎?」雁兒戰戰兢兢地問。


  雖然涴秀和玹玗都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她還是有些害怕,畢竟撞破妃嬪和侍衛的姦情,按照慣例是會被滅口。


  突然覺得她好沒用,的確按照玹玗和瑞喜的安排,把自己演成了一個藏不住話的小八婆,可真正要與他們共謀大事,她還遠不夠資格,因為心境和膽量無法與他們相比。


  像她這樣畏首畏尾,怎麼能擔起陸家的血債。


  「不。」涴秀搖了搖頭,沉吟道:「今天她不是要去學琴嗎?我們明天再去,等她見過了茹夫人再去。」


  悶熱的夏夜,竹薖樓雖然臨水而建,室內卻沒有一絲風,僅靠冰塊融化帶來的幾許涼意。


  涴秀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想到景逸的那些話,只覺得滿腦子漿糊,滿心的憋屈。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取出冰鎮的葡萄吃了兩顆,又拿出九連環玩了會,卻越來越心煩。


  最後,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破天荒的失眠了。


  悵然無趣的走出寢室,在玹玗的房間外猶豫了許久,轉了好多圈,最終決定推門進去。


  因為雍正帝旨意,玹玗的吃穿和涴秀一樣,所以她的房中也有用冰。


  睡前涴秀心煩,不讓雁兒陪房,所以雁兒就在玹玗的房裡過夜,比樓下宮婢的房間涼爽。


  玹玗合衣躺在臨窗的竹榻上,手中執著詩冊;雁兒在對面的羅漢床上睡。


  聽到有人推門進來,玹玗已經醒來,「格格怎麼了?」


  見涴秀滿眼幽怨,想著午後因失神惹出的麻煩,她已經猜到原因。


  「那個茹夫人為什麼會跑到宮裡來?」涴秀擠到榻上,低喃地問道:「真的會是弘晝弄她進來的嗎?這麼冒險,為什麼呢?」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登堂入室啊!」雁兒伸了伸懶腰,打著哈欠說道:「現在她算半個昇平署的人,一位阿哥納個琴師做姬妾還不簡單,向皇上討要就行了,在宮裡這不是常有的事嗎?戲子變妃子,都不奇怪,何況是阿哥的侍妾。」


  「你還是睡覺吧!別出聲了。」涴秀嫌棄地一揮手,又喃喃自言自語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是別插嘴的好。」


  玹玗坐直身子,笑了笑,低聲在涴秀耳邊問道:「涴秀姐姐是不是吃醋啦?」


  「我哪有。」這次反駁不似以往決絕,含羞帶怯,反而有種小女人的幽怨,沉默了片刻,涴秀一圈捶在榻上,坦白地說:「說真的,我是喜歡和弘晝玩,跟他在一起很開心,他也肯花心思哄我。可是……」


  「可是在紫禁城裡,所有女兒的命運,都有主子操控著。」玹玗幽幽地介面,「而紫禁城裡最大的主子,就是當今皇上,八旗女兒的婚姻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漢家女子論出生比家底,富家千金正房嫡出,自然也是嫁為正妻。


  可八旗女兒,無論門第高低,只要皇帝心念一動,就有可能淪為皇子宗親的侍妾,出嫁前是尊貴的姑奶奶,出嫁后卻成了仰人鼻息的二房、三房。


  而宮裡的格格更悲凄些,下嫁和親是縈繞著整個青春年華的惡夢,雍正朝所有的公主,幾乎都被迫和親,只有齊妃的女兒下嫁京官。


  涴秀呆坐半天,忽然問道:「如果讓你來選擇,準噶爾和親,我是不是最佳人選?」


  「怎麼會這樣想?」玹玗心中很清楚,準噶爾和親鐵定就是涴秀,但面對那哀怨的幽眸,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涴秀姐姐,我誠心誠意的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喜歡五爺?」


  「如果是呢?」涴秀怔怔地回答。


  「那就對五爺坦白心意,讓五爺向熹妃娘娘提親,說不定就能改變局面。」聽涴秀那種語氣,玹玗心中瞭然,急切地說道:「寧嬪娘娘都敢嘗試,你為什麼不大膽試試。」


  涴秀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卻又瞬間黯淡,「然後呢?我就必須要做他的小老婆,必須和其他女人爭寵,去分享丈夫。」


  寧嬪哪裡相同,她的置諸死地而後生,換來的是一份深情,天涯海角的比翼雙飛。


  而弘晝府中已有嫡福晉、側福晉,這兩個女人他不愛,所以她可以自欺欺人,不把她們當回事,但晝暖熏香中還有位茹夫人。


  以往弘晝就常常留宿城南不回府,闔宮上下都知道,五阿哥迷戀品香樓花魁養為外宅。


  涴秀心裡最在意的就是茹逸,而今茹逸竟混入宮中,如果真是弘晝的心思,那她又何苦再自作多情,難道她的後半生就必須為了男人的寵愛,和別的女人爭得你死我活?


  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被束縛在高牆裡,她是草原上的鷹,應該回到那片自由的天空。可她卻不能要求弘晝放棄爵位,放棄親情,放棄京中的一切尊容,和她浪跡天涯,過那些平淡清苦的牧馬放羊生活。


  玹玗靜默地望著涴秀,半晌才道:「五爺現在對你不是很好嗎?就算以後嫁過去只為側福晉也絕不會虧待你,且茹夫人未必就在五爺心上,再者她出身那樣,是斷然不可能進入王府,在晝暖熏香是女主人,在王府就只能是侍婢,夫人的名號都輪不上她。」


  「我的心思和那位茹夫人一樣。」涴秀搖頭嘆道:「她都知道不入王府的好處,我又豈能不明白當中因由。」


  「所以,那位茹夫人進入昇平署,應該只是好奇而已。」玹玗不能為涴秀答疑解惑,雖然她知道茹逸入宮的目的。「而且那位茹夫人不簡單,不是嗎?」


  涴秀有些自惱地說道:「我什麼都懂,就是心裡悶悶的不舒服。」


  「那就去化解這種悶氣啊。」玹玗盈盈一笑,想驅散瀰漫在的黯然氣氛。


  「你在福佑齋的時候,姨母曾對我提起一件事,說會收我為義女。」涴秀低眸長嘆,「這應該是暗示我的命運吧。」


  「別亂想,說不定是要你嫁入康親王府呢?」玹玗寬慰道:「公主身份下嫁,額駙不可納妾,不用和任何人分享夫君。」


  涴秀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玹玗便不在作聲,勸言都是謊言,自欺欺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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