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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萬里凝

  慈寧宮真是個很安靜的地方,似乎都能聽到飛雪落在窗欄上的聲音,這彷彿是種天荒地老的靜謐,直到更鼓聲將一切打破。


  寅時已到,龍鳳花燭未過半,塵夢卻醒。


  聽著懷中之人勻和平穩的呼吸聲,弘晝此刻的心情極為複雜,經歷了從未有過的愉悅感,他更不捨得放手。手臂不經意收緊了幾分,無盡憐惜中混雜著深深的歉疚,這份愛居然是在欺騙下承認,作為一個男人,他的確自私又失敗。


  涴秀支起身子,錦被微微滑下露出香肩,光潔如玉的肌膚上那點點吻痕彷彿落雪紅梅。靜靜地看著他,嘴角微微揚起,彷彿有淺淺笑意,可眼底卻是凄然。


  指腹輕輕按著他的眼瞼,又俯身在他耳邊柔言低語,「無論你猜到什麼,想到什麼,明白什麼……在我離開之前,都不要睜開眼睛,也不要動。」


  弘晝並非聽話,只是真的不敢睜眼,心是她的,愛是她的,雲雨纏綿之後,曾有過的瘋狂想法再次掠過腦海,所以他害怕只再看她一眼,就會不惜一切留下她,然後與她海闊天空。


  可若真是如此,只能再次印證他的自私,府中的妻妾子女何辜?

  娶,並非他心甘;嫁,也未必是她們情願。


  且就如涴秀那日的指控,一時私心任性,受牽連的人將不計其數,弘曆當然也在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將會是弘皙,其多年所求就真的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思及此,弘晝就什麼都不能做,唯有緊緊摟著她。


  「你欠我一支簪子,我要蓮花樣式,淡紫玉的材質。」涴秀慢慢移開他的手臂,抽來一旁的巾帕綁在他的眼上,這才輕手輕腳的下床。


  拾起地上的懷錶看了看,她已經不能再耽擱,胡亂把衣服都穿好,用禮冠兜著所有珠飾,然後回到床邊蹲下,把一根五彩纓線塞到他手中。


  「記得,等我回來時,親自為我挽髻插簪。」吻落在他的眉間,她在心裡承諾,等到回來的那天,待他為她插簪之後,她定會收斂所有野性,做一個言行舉止穩重典雅的夫人,尊重並依從夫君。


  起身離開前,遲疑地低頭,涴秀還是從香囊中取出顆青色的醉魂香,緩緩倒退著離開稍間,他的臉龐在眼中漸漸遙遠,模糊的燭光仍能照出他額角迸出的青筋,終究還是狠心將香扔進碳爖。


  淚落,猛然關上門,轉身往密道方向跑去。


  不是怕迷暈自己,而是怕不舍離開。


  讓弘晝不要起身,因為不想他看到她出嫁,所以她指的離開前是嫁期,而非走出這慈寧宮。


  醉魂一夢,不見煩憂。


  等弘晝真正清醒的時候,她應該早已走出神武門了。


  回到禪房的時候,已過了寅正一刻,雁兒先行回蘭叢軒讓人準備沐浴香湯,她和玹玗都早知道涴秀所為,也有心理準備,可在伺候涴秀換衣的那刻,看到那斑斑紅印,還是覺得后怕,萬一出嫁前被銀杏察覺,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啊?」見涴秀離開慈寧宮后,就一直雙拳緊握,好像在強忍什麼,玹玗地上一杯溫水,然後翻出應對庚信的止疼丸藥。


  她真的不懂男女之事,還是前段時間弘曆迎娶荃蕙,聽到宮裡奴才嚼舌根,說什麼洞房花燭後會因為疼痛而行動不便,所以都有備下專門的止疼湯藥,可有奴才察覺荃蕙並未飲用,乾西五所這才傳出新婚之夜不曾圓房的流言。


  對於這種事情,沒處詢問證實,雁兒同樣不懂,她們就只能瞎猜亂合計,臨時尋預備了止疼丸藥,但是否有用就不知到了。


  「我沒有用……」涴秀沒有接過水和葯,只是喃喃地念著,緩緩抬頭望著玹玗,臉上揚起笑容且慢慢加深,可淚珠卻漸漸盈眶,最後滑落她如花笑靨。


  鬆開緊緊攥著的拳頭,那顆艷紅的繞指柔就在掌中,她在玹玗熏衣裳的時候悄悄拿了一粒萬花傾城,所以慈寧宮燃的只是普通的熏香。


  任由涴秀抱著,任由淚浸濕肩膀,玹玗輕輕拍著涴秀的背,就像小時候父親哄著她那樣,也像弘曆縱容著她那樣,讓涴秀盡情的發泄。


  卯時,瑞喜去慈寧宮正殿收拾東西,驚訝發現弘晝已不在西稍間,就連醉魂香的藥味都全部散去。


  最奇怪的是,他開門時銅鎖還凝著一層薄冰,並未被人動過。


  醉魂香的藥效他和玹玗都親身感受過,能在短時間中和藥效,還把個幾乎昏迷的大男人抬走,在紫禁城裡只有一個人做得到,而且應該也是通過密道。


  對此,瑞喜猶豫了很久,如果行事之人真是弘曆,那對玹玗並無太大威脅,便想著還是等玹玗下次來時再商議。


  大清公主下嫁的禮節儀式並不比皇子取嫡福晉少,以前下嫁蒙古王公的公主,額駙會親自來京城迎娶,婚禮都在京中的公主府舉行,婚後第九日和額駙一起入宮行回門禮,公主最多能在京城居住一個月,就必須隨額駙歸牧,又稱之為隨旗。


  不過蒙古額駙封為兩種,如果王公在領地沒有重大職責,則可與公主在京城長住,被稱為駐京額駙。不過居住的府邸並非公主府,而是蒙古王府,因蒙古為藩部,俸祿和待遇雖比滿族額駙少些,但地位卻在公主之上。


  準噶爾是戰敗部落,地位無法和蒙古相比,喇嘛達爾扎又因身體問題無法親自前來迎娶,且涴秀並非真正的宗室貴女,熹妃奉旨收她為義女后,宗人府竟然一直沒有將涴秀造入玉牒冊籍。


  齊妃也是因此,才懷疑雍正帝對涴秀的利用別有深意。


  涴秀下嫁,前期的設宴一律減免,慶賀活動也能免則免,只讓昇平署於景仁宮擺連台本戲。但熹妃和涴秀卻並無此興緻;齊妃要忙著籌備妝奩,無閑暇聽尋樂;裕妃要避嫌怕被人提到弘晝的事情,所以稱病幾日都沒出過儲秀宮。


  為避免景仁宮氣氛尷尬,倒是甯馨帶著弘曆的妻妾每日去景仁宮增添熱鬧,荃蕙因此聽到了不少關於涴秀和玹玗的故事。


  臘月二十,涴秀整整睡了一日,任憑誰來都不見,熹妃知道她心中不快,又無從開導,便有著她去,僅囑咐玹玗和雁兒,但凡她有什麼要求,只要不太過分都盡量滿足。


  傍晚,齊妃打發兩名年命相合的內管領之妻,把涴秀陪嫁的所有妝奩清單送到蘭叢軒。


  因為雍正帝並未另賜公主府給涴秀,所以蘭叢軒留備給公主省親時居住,如此一來熹妃名下的一兒一女都享有特別待遇,在外人看來熹妃是風頭無兩,鈕祜祿家族也氣焰更高。


  應涴秀的要求,既然蘭叢軒被設為省親府,目前伺候的所有奴才均不用陪嫁,所有包衣隨從都由內務府另外挑選。雁兒在核對妝奩數量的同時,玹玗則領著小安子前往內務府,先取來陪嫁家奴的名單,然後去會計司查看,若有品貌欠佳者,需立刻更換。


  「人都在院里候著,該教的規矩也都教了。」會計司總管指著第一排的幾個宮婢,阿諛諂媚地笑道:「這幾個是以後貼身伺候公主的,她們是從熹妃娘娘母家的包衣里挑出來的,老奴按照當初玹玗姑娘給蘭叢軒選奴才的標準,模樣端莊不妖不媚,家世背景也不高,全是寒門出生,父母並無官職,不怕她們以後心生邪念挾制公主。另外,那些戲曲雜技的表演者,之前昇平署總管還和老奴商量,看什麼樣背景的奴才合適,老奴多嘴提點了兩句,聽聞格格不怎麼喜歡看戲,所以單選扮相普通的內學就行,多點些雜耍不錯的充數。」


  他早已見識過玹玗的厲害,這一年來見她的地位日漸提升,雖說還差一道聖旨,所以宮裡的人只稱她姑娘,未改口喊格格,但所有吃穿用度都和涴秀無異,他眼下賠笑巴結著總是沒錯。


  「那還真是有勞總管大人了。」玹玗淡淡一笑,心想這個老奴才還真會賣乖,供給公主享樂用的奴才昇平署總管自有算計,不想被他上下嘴皮一動,就都成了他的功勞。


  「哪裡的話,其實只要姑娘吩咐一句,老奴領人過去蘭叢軒就行,何須親自跑一趟。」會計司總管一副蠖屈鼠伏的模樣,又問道:「依姑娘看,這些人是繼續候在這邊,還是送去乾東五所,暫時安置於空置的宮院,後日清晨隨公主出嫁也方便些。」


  「如此大事,公公怎麼問我?」玹玗不敢擅權,以免招惹麻煩,「皇上怎麼下旨的?」


  「皇上可不管這事兒。」會計司總管微微擺手。


  玹玗點點頭,又問:「那齊妃娘娘的意思呢?」


  「齊妃娘娘讓奴才去討公主的示下。」會計司總管一臉為難,眉眼都快皺在一起了。


  「那就還讓他們留在這邊,咱們格格是什麼脾氣你也知道,何況這幾天心中正不悅呢。」玹玗刻意放低了姿態,笑道:「若見這麼大幫人過去,只怕又戳到痛處,那不是讓總管大人受委屈?不如總管大人勞累點,等廿二清晨,早些帶人去順貞門候著。」


  「難為姑娘心疼我們這些當差的。」會計司總管滿臉堆笑。


  「咱們都是當差的,我只是稍微能揣摩格格的心意。」玹玗笑了笑,轉身又考問了一下幾個奴才,見他們應對得體,也就不再挑。


  踏出會計司大院前,視線微微向左邊瞟了瞟,剛剛過來時,好像看到謨雲進了福佑齋,因而有些心疑。可若向會計司總管打聽,似乎也不妥當,只好按捺住好奇心。


  晚膳后,銀杏提前來蘭叢軒準備,從今夜起她就不再是景仁宮掌事姑姑。


  深夜,銀杏猶豫再三還是到玹玗的房中,有些話她必須叮囑。


  「你額娘說過:在熹妃娘娘跟前伺候,無需伶俐,更不可妄自揣度主子心思,只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務,不求盡善盡美,只要無錯即可,有時候笨一點、蠢一點反是好的。」拉著玹玗的手,銀杏語重心長地說:「這是你額娘的原話,我一直牢記於今,當年至聽出了表面上的意思,現在想想,你額娘是在暗示我,熹妃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你是很聰明,但這樣只會招來熹妃的顧忌,偏偏你在宮裡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熬,得給自己安排一齣戲,讓熹妃覺得你對她是以命相待,方可安全。」


  「這就是你寧願陪嫁準噶爾,也要在熹妃大計成事之前離開紫禁城的原因?」玹玗淡淡的問。


  「不錯,當年熹妃怎麼對待碧桃,現在想來都心有餘悸。」銀杏把聲音壓低了幾分講述了許多舊時,最後又嘆道:「還有,年希堯絕對不會放過熹妃,齊妃亦如是,只怕就連四阿哥都暗藏怨懟。所以你記住,若在雍正朝就用跟著熹妃,她會是你的護身符,但有朝一日四阿哥登基,君臨天下的人才是你最穩妥的靠山。」


  玹玗愣了愣,沒想到銀杏能說出如此肺腑之言,低眸遲疑片刻,還是吐露了真相,「格格會逃婚,我早和格格商量過,會帶姑姑一起走。」


  「你說什麼!」銀杏震驚地看著玹玗,「可知道,皇上正愁找不到錯處對付熹妃。」


  玹玗平靜地一笑,「所以格格是遭劫,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詳細對銀杏說了布局,讓銀杏貼身跟著涴秀,靜待時機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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