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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佑薄兮

  雖然從年初一,朝廷就陷入忙碌,但黨派之間的勾心鬥角一直存在,也不算新鮮。


  而碧雲寺中,自從元宵節開始,毓媞的病況越來越明顯,寺內的醫僧只說是心力交瘁,開了藥方並讓多靜養。宮中內監將方子呈遞給年希堯查看,得知出現病徵的只有熹貴妃,年希堯雖比之前更擔憂,仍只說雍正帝的意思,碧雲寺醫僧醫術高明,尤其照料熹貴妃身體即可,無需從宮中另派太醫攪擾佛寺清靜。


  雖然湯藥未斷,但毓媞的身子也不見好,兩個內監也就越發懶怠,還時不時溜下山喝酒吃肉,也不過問樂姍何時去禪院,停留多長時間,又何時離開。


  雲綉總要盯著那兩個內監,覺得甚為麻煩,一度想將兩人解決掉。幸好有雲織攔著,怕殺了他們更惹麻煩,這兩人每隔幾天就輪流回宮像年希堯報告熹貴妃的情況,且弘曆說過,碧雲寺還有許多僧人乃雍正帝的密探充當,其目的是為了監視空悟禪師——愛新覺羅?涵煦。所以,碧雲寺內最好還是保持現狀,以不變應萬變,年希堯顧念玹玗的安危不會擅自行動,而雍正帝認為計劃已然順利,心思也就暫時不會放在這邊。


  可表面的平靜卻醞釀著一場大風暴,根由則系在遠嫁的涴秀身上,冰天雪地的草原極為難行,所以出朔平府送嫁隊伍就走得很慢。京城收到的最後消息,是送嫁隊伍進入吉蘭泰地區之前,原計劃要往定遠營稍作休整,可阿寶卻遲遲沒等到謨雲。


  因為沒有確切消息,朝中也無人敢提及此事,弘曆和弘晝都各自派出親信,按照送嫁隊伍的路線去找,但草原還被冰雪覆蓋,就算目標是大隊人馬尋蹤覓跡亦不容易。


  陌上楊柳新綠回,空山春雨驚夢雷。


  暖透地土蟄復出,寒浸天涯人難歸。


  雍正十三年二月廿七,八百里急報連夜送入紫禁城,內容讓雍正帝愁眉不展。


  當日散朝後,雍正帝把弘曆和弘晝傳到養心殿,因為改土歸流,雲貴兩地的土司私下勾結,叛亂可能一觸即發。私鹽案尚未查清,弘曆需留在京中,並與果親王胤禮、鄂爾泰、張廷玉等籌謀應對叛亂。大清入關以來,對中部和西部的土著自治區域也實行正規官僚統治,但土司和朝廷官員因為各自利益而矛盾甚深,朝廷又偏信官吏的一面之詞,殘酷剝削已至官逼民反。所以雍正帝需要弘晝去,徹查當地官員的劣行,和欽差明暗配合,要從根本解決叛亂問題。


  推行改土歸流的鄂爾泰,雍正帝對其已有忌憚,這些年鄂爾泰和張廷玉漸漸做大,雖說兩派爭鬥能相互牽制,但也到了該收拾的時候。


  三月初一,弘晝秘密前往貴州,朝中官員都知他的荒唐德行,近來又添端慧公主一事,所以就算大半月不上朝,也沒人會懷疑,更想不到雍正帝會把如此重任交付給他。


  其實,安排弘晝離京還有另一個原因,三天前有兩份急報同時送進養心殿,雍正帝隱瞞了送嫁隊伍途中遇到暴風雪,因而失去聯繫的消息。


  定遠營已經調派大隊人馬前往吉蘭泰地區搜尋,在得到回報之前雍正帝不能輕舉妄動,如果證實公主在和親途中遇害,按照禮制要在京中舉行喪禮,熹貴妃就必須回宮。


  而支開弘晝,是因為雍正帝怕他鬧出難以收拾的大亂子,雖然當年對弘時狠心決絕,可隨著年齡的增加,面對僅剩的兩個成年皇子,慈父之心倒真是增加不少。且弘晝沒有奪位之念,和弘曆感情又深厚,看似放浪不羈,對兄弟卻全心全意,竟與當年的怡親王胤祥頗為相似,因此雍正帝才能這般容忍弘晝的行為。


  可很多事情,越是想隱瞞,就越是難隱瞞。


  弘曆和弘晝派出的親信還未回京,和碩端慧公主和親準噶爾途中因天災意外身亡的流言就傳遍四九城,一切還得從外東城隆安寺前,昏迷的一個女人說起。


  隆安寺香火不旺,但僧人總肯施捨些食物給窮人,且這一帶佛寺多,所以也是乞丐聚集的區域。


  清晨,天剛蒙蒙亮,隆安寺院牆外,幾個衣裳破舊的人圍著一個昏迷的婦人,並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大冷天倒著這,究竟是死是活?」年歲最大的老漢說道:「你們誰把她翻過來瞧瞧,如果還有氣,救人一命也是積德行善的事。」


  其中一個眼尖的小夥子指著婦人手腕,驚訝說道:「老爹您瞧,這婦人手上的銀鐲子是不是挺眼熟,莫不是內東城活菩薩家的親戚吧?」


  他們幾個都是往內城送菜送水的,以前常常進出郭絡羅府,都知道那府上的夫人極好,他們也受過其恩惠。


  聽了這話,幾個人趕緊把婦人扶了起來,她正是陪嫁準噶爾的銀杏。


  沒人知道她是何時入城,為什麼只有她一個,送嫁隊伍究竟遇到了什麼情況,涴秀又去了何處?

  老漢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這可不一定,聽說那府上的夫人和貼身婢女都是宮裡出來的,這位說不定也是。要不把她往羅大娘的宅子送,她這情況咱們抬回家去,恐怕不夠錢請大夫買葯醫治,羅大娘心地好,好像也是宮裡出來的,保不齊還認識。」


  隆安寺后牆外有片很大的宅院,那就是眾人說的羅大娘家,一個單身中年婦人,據說是丈夫亡故,膝下無兒無女,所以收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孤兒,大富大貴的日子沒有,但三餐溫飽卻不成問題。


  銀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才幽幽轉醒,睜開眼的那一剎,著實被守在床邊衣不解帶照顧她的人下了一跳,以為自己是在地府呢。


  這位羅大娘就是索綽羅?夏依,當年玹玗以水仙花下毒,她並非沒有察覺,不過故意遂其心愿,又順道達成自己的夢想。


  她一直知曉康德安的錢存在何處,又暗中守著他的私章,從吉安所死裡逃生后,得到了他的全部身家,買下這片宅院,改名為羅夏依,大隱隱於市。


  「那你當初為什麼心甘情願被玹玗設計,一個不慎,可是會丟掉性命的。」銀杏虛弱地坐起身,難以置信地望著夏依。


  「我跟著惠太妃多少年,什麼樣的手段沒見過,真能被一個小孩子算計了去?」淡然一笑,夏依平靜的解釋道:「你該知道,我的命運原本註定老死宮中,不人不鬼的活著,還不如賭一把。當初看到玹玗,我就覺得那丫頭不簡單,幾天相處下來,果真有谷兒當年的品格。可她是逆臣之女,如果留在擷芳殿,至少能保住小命。我是想磨磨她的心志,沒想到那丫頭野心大,要跟著宜太妃跑,我也看出來她心中仇怨深重。那也就成全她,跟著我只能是老死擷芳殿,但宜太妃有法子把她送去,而我也能賭一條活路。」


  「你真的不怨恨赫哲姑姑?」銀杏方知,夏依當初並非有心刁難,而是希望玹玗躲開宮中的爭鬥。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夏依深深一嘆,「以前在宮中是我仗勢欺人,目光短淺,不知道長遠打算。如今在這外東城住著,手裡的銀子夠我吃穿一輩子,生活簡單些,可兒女成群,還有什麼好怨恨。」


  此刻,有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端著湯藥進來,「娘,參湯熬好了,讓這位姑姑先喝,粥還得等一會兒。」


  夏依接過碗,讓小姑娘去廚房看著火,轉頭親自喂銀杏喝湯,嘴角揚著幸福的恬靜淺笑,「她們都是些無依無靠的孩子,我把他們留在府中,全當親生兒女對待。」


  銀杏點點頭,感慨道:「你這真是苦盡甘來。」


  一碗參湯喂完,夏依又拿來個銅手爐讓銀杏暖著,「我聽宮裡傳來的話,熹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隨公主陪嫁,昨日他們把昏迷的你抬來,真是嚇了我一跳。」


  「熹貴妃……娘娘被晉封為貴妃了……」一句話提醒了銀杏,急著想下床,卻渾身酸軟使不上力,只能抓著夏依的手懇求道:「你能幫我去南城找個人嗎?」


  「你先別激動。」把銀杏扶回床上,又為其拉好棉被,夏依點頭道:「我幫你,便是宮裡的舊人我不方便露臉,還有那幫孩子呢。」


  「南城有所名為晝暖熏香的宅子,去找一位茹夫人。」銀杏的眼眶裡有淚光流轉。


  還記得出逃地是在送嫁隊伍剛進入吉蘭泰地區,因為天氣越來越差所以就地紮營,不然暴風雪出現,人肯定會被吹走。入夜不久,突如其來的狂風就將眾人驚醒,有些營帳周圍培的雪不夠紮實,瞬間就被雪暴掀翻,營地頓時陷入混亂。


  冬季草原會有暴風雪,這在意料當中,可就連涴秀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公主營帳其實很牢固,兩位送嫁將軍,一個指揮著眾人加固其它營帳,謨雲則前來衛護公主安全。可謨雲來的時候,竟然牽著兩匹馬,並說接應的人今夜就會到。


  她不明白為什麼要選這樣惡劣的天氣,但很快出現十來人的騎隊,高喊著她聽不懂的口號向他們靠近,看樣子是要趁火打劫。


  涴秀和謨雲都非常鎮定,無論是面對天氣,還是面對這些人。臨走前,涴秀和謨雲緊緊的擁抱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他要怎樣善後,但涴秀相信他定然有萬全之策。


  她騎術不好,於是被一個壯漢撈到馬背上,並把她身子壓得很低,此人會講漢語,叫做尼斯格巴日,在她耳邊叮囑了許多必須注意的事項,因為看到涴秀和其他人也幾乎是貼在馬背上,所以全聽他的吩咐。


  風越來越猛,雪彷彿在空中旋轉,沒多久已被雪幕包圍,看不見身邊的人,就連喊聲都淹沒於呼嘯的風中。


  馬,在暴風雪中馳騁如飛,速度快得嚇人。


  誰也沒想這次的暴風雪如此猛烈,最終隊伍走散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尼斯格巴日帶著她,和另外四個人總算遇到了一個蒙古包。


  牧民熱情的招待他們,休息了一天後,尼斯格巴日讓兩個人護送她至朔平府,然後帶著另外兩個人去尋找涴秀和延丕勒多爾濟。


  銀杏身上沒帶多少銀兩,典當所有首飾才總算回到京城,素問隆安寺僧人善心,想去那邊借住一天,然後按照涴秀之前的囑咐,若有意外發生,她有命回到京城要先去晝暖熏香尋找茹逸。


  夏依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親自跑了一趟城南,而茹逸和銀杏見過面之後,和碩端慧公主遇難的流言就傳遍四九城,全賴外東城這些鄰里的幫忙。


  茹逸當然不相信,從小在草原長大的涴秀會遇到什麼閃失,且身邊還有延丕勒多爾濟相助。不過弘晝離京前說過,朝中一直沒有收到送嫁隊伍的消息,只怕是雍正帝另有謀算,因為熹貴妃的祈福之期將滿。


  可沒過幾天,京城又生流言,有傳端慧公主逃婚的,也有傳其私奔的。然後雍正帝下旨,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熹貴妃暫居佛寺。弘曆也交代所有人,絕不能再沒有確切答案前,就把涴秀失蹤的消息告訴弘晝。


  很快一個月過去,延丕勒多爾濟和瓊音回到晝暖熏香,但沒有看到涴秀的身影,似乎這就是答案。


  而碧雲寺的清心禪院卻莫名失火,毓媞和玹玗躲在地道里才逃過一劫。


  第二天,於子安出現在毓媞面前,他帶來的消息讓一場弒君大戲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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