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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三更

  秦艽重新站在那塊無字牌匾下時,整個人都還處於無神的狀態。


  “大師兄,你剛才放進籃子的紙條上寫的是什麽?”


  “欠條啊。”薑驁離抱著手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的道。


  欠條?


  “那這一個消息多少錢?”秦艽問道。


  “千兩。”


  “紋銀?”


  “唔……確切的是九百兩紋銀,一百兩冥錢。”


  “冥、冥錢?”秦艽話也打起結巴來,江湖的包打聽收費最貴不過是百兩而已,這千兩一條消息,還要折出一成換成冥錢,這叫什麽規矩?

  “鬼府鬼差鬼娘娘,不收冥錢不是更奇怪?”薑驁離俯身湊近她道,他才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收錢標準,隻要能得到想要的一百兩的冥錢又有什麽不妥。


  秦艽沒再話,這一趟實在太過詭異了,今晚之前她何曾知道鬼市中有鬼府,鬼府中有鬼差,鬼差之上還有一位鬼娘娘。


  “行了,別想這些了,你是想現在去找她,還是明再去?”薑驁離抬手按住她的肩頭,語氣柔和的問道。


  秦艽抬手整了整麵紗,借動作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現在吧,”她低低的道,“明酒坊還得繼續賣酒,她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那個地方。”


  “行,那走吧。”薑驁離站直了身子,屬於男子的氣息瞬間消失,秦艽趁著他不注意時悄悄吐了口氣。


  這一年來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除了宮中有事偶爾幾不見人以外,其他時候甚至比買酒的常客都來的勤。


  她也在買酒的人們口中聽到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言,什麽出入美人相伴,什麽後院佳麗無數,什麽為美人一擲千金……


  似乎有青囊聖童在地方,就一定會有一段風流故事,就像當初蜀中南樓的花魁,他是其入幕之賓。


  可這一年來,他隻在她的身邊。


  秦艽跟著薑驁離一步緊一步遲的走出鬼市街,離開了人聲鼎沸的街道後,她才恍然聽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聲。


  “白卿安在如意客棧。”這是千兩銀錢換來的消息。


  秦艽的手在袖子裏緊緊的攥了起來,他們告辭要離開時,那鬼娘娘似乎單獨給她傳了一句話。


  她:“被世俗阻擋的感情,一個人堅定不移可沒有用。這條是送你的,不要錢。”


  這句話讓她心神大震,甚至直接站定在了原地,薑驁離回頭來拉她時才發現鬼娘娘這句話隻給了她聽,為了不讓他發現端倪,隻搖了搖頭笑著示意沒事,然後繼續跟在他身後離開。


  至於為什麽……


  秦艽苦澀的笑了笑,她的身份和地位又有什麽資格去握住這份真心?


  “秦艽?”薑驁離站住了腳,任由後麵步伐飄忽心緒不寧的人撞進懷裏。


  “恩?”直直撞上他胸膛的秦艽迷茫的抬頭看了一眼。


  “你……沒事吧?”薑驁離擔心的問道,從鬼府出來她就不太對勁,原以為是在擔憂白卿安,可現在看來,應是有其他緣由。


  “沒,沒事。”秦艽搖著頭往他身邊走過。


  她不是王蕤了,她已經是秦艽了,可她依舊不能是與他攜手共進湍良人啊。


  甚至,若有一日她的身份敗露,有極大的可能會連累到他。


  她悶著頭往前走,沒有看到身後薑驁離眼中的擔憂和慌亂。


  怎麽在鬼府走這一遭,反而讓他有種要失去什麽的感覺呢?

  自便驕傲著長大的青囊聖童在神醫白隱之後第二次有了挫敗的感覺。


  神醫白隱,神醫弟子……


  他真是和姓白的有孽緣啊。


  秦艽到如意客棧樓下時,一抬頭正看見了沉醉在彎月裏的青衣女子。


  她回頭看了一眼,看見轉過拐角來的薑驁離時,便敲響了客棧的門。


  木門被敲響的聲音驚動了靠窗而坐的白卿安,她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人卻絲毫未動。


  半夜三更的門響了,她實在想不出有誰這個點來找她的。


  但須臾間,她的腦中靈光一閃——鬼差。


  是啊,半夜三更找上門的,隻有那莫名其妙的鬼差吧。


  敲門的聲音不斷地響著,白卿安跳下來,抬手握住了腰間的軟劍,提起輕功慢慢移到門邊。


  她的手剛剛移到門閂上時,門就莫名其妙的打開了,但門外卻空無一人。


  白卿安謹慎的一點一點挪出去,可深夜的客棧走廊上,連隻鬼影都沒櫻


  她心地跨了一隻腳出去,嚓嚓的聲音響了起來。


  白卿安低頭看到腳下的信紙,再一次謹慎的查看了一番周圍,俯身撿起信紙進了屋落下鎖。


  無字牌匾無名府,明日三更,靜候卿至。


  瘦金體,薛濤箋,這鬼還挺風雅。


  白卿安把信紙隨手一扔,卻隻能認命的按信上的內容去做。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的視線裏,而她連對方是男是女人多人少都不知道。


  “咚咚咚——”門又響了。


  這一次的白卿安卻沒有那麽好的心情等他們釣魚了。


  她抽出醍醐劍幾步就走到門邊,一劍挑開門閂手再一翻便將醍醐劍架在了對方的肩上。

  這一次,門外有人了。


  “秦艽?”白卿安看著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夢中,不然怎麽先遇鬼後又遇到有意躲避的人呢?


  “安安,你,還好嗎?”秦艽僵直的站在原地,她沒曾想到敲開門後迎接自己的是醍醐劍。


  “師妹,你這歡迎方式太特別了吧。”薑驁離閑庭信步般走過長廊,看著門裏門外對峙著的兩人,打趣的道。


  白卿安歎口氣,但也認清了這是事實不是夢境,收了劍退後一步將他們讓進房內。


  適才被她隨意一扔的信紙現在已不知所蹤,擔心被他們看見的白卿安沒來得及想是什麽情況,懸著的心反而落霖。


  “深夜前來,何事啊?”白卿安拿過桌上的茶杯給他們一裙了一杯冷茶——大半夜的也沒別的了。


  “安安,我想問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秦艽看著她,語氣裏有不知所措的慌張和對之後行事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白卿安垂下頭輕聲道。


  “那酒坊的酒……沒事,你先好好想,但是之後別再瞞我們你的行蹤了。”秦艽頓了頓,始終沒舍得把壓力直接全數搬到她的肩上。


  酒?

  低著頭的白卿安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起身到角落裏搬了一個壇子過來。


  “一直忘了,這是大漠葡萄酒,用鮮卑特有的風物釀製而成,不多,但是應該也夠對付一陣了。”她從鮮卑回來,留了兩壇在幽州,留了兩壇在蜀中,還有兩壇送了謝憬淮,最後剩了一壇帶到了京城。


  昨白發現連竹葉青都開了壇時就想著送來了,誰知一晚上兵荒馬亂的一堆事把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生生忘了這茬事。


  “行,我先帶回去,對了端午我打算把流霞酒開了。”秦艽拿過酒壇,看著她依舊柔聲細語的道。


  “秦艽,大師兄,對不起,我,我真的很亂,我想好好想想,好好籌劃一番……我,我真的……對不起。”


  白卿安話語混亂的著,薑驁離都要懷疑她是不是遭遇了什麽導致連話都不會了。


  “安安,你別急,白墮酒坊在京城一年其實已經算是深入人心了,你就是現在來做酒坊的那個白姑娘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我著急見你,大概隻是太久沒見你了,所以一知道你在京城就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秦艽的聲音柔和溫婉,本來是著急得上火般來找她,可著著卻又開始安慰起人來。


  薑驁離喝了一口冷茶,有些不知是心疼還是無奈。


  白卿安看看他們,又看看窗外皎潔明亮的月光,她不過是二八年華的女子,卻背負著家破人亡的仇以及這麽多饒信任。


  少女的肩上,沒了落英繽紛,隻有千斤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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