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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未歸

  孟鵬的徹夜不歸讓夫人徐氏懸著一顆心一夜未眠。


  除了皇帝下令的那些時候,這還是頭一次去了京都卻連是否回來都沒有一點消息的。


  大當家夫人心煩氣躁的拿起桌上的竹籃,一把抓起裏麵的衣服,費了老勁的才將絲線穿進針孔中,她努力的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活計上,可是心底的不安卻在刻意的忽視下反而顯得愈發濃烈起來。


  當一個兄弟氣喘籲籲的衝進來時,被嚇得一哆嗦的孟徐氏成功戳破了早就放在針頭下的手指。


  但關心丈夫的她沒有理會指尖冒出的血珠,甩手將衣服往桌上一扔便死死的盯著還沒喘勻氣的兄弟。


  “大當家他……他……”兄弟扶著門框,一下又一下的喘著粗氣,他接到去城裏打聽的兄弟傳回來的消息後便一路奔上了山頂,此刻越急著明情況卻又越發不知從何起。


  “喘勻氣,好好話。”孟徐氏隻覺得自己急得快上火了,卻又怕催促或是吼叫讓他更不清話,隻能皺著秀眉,一眼不眨的看著他,等著。


  “大當家進宮了,到早晨都沒出來。”兄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累,直接略過了前因,一句話出了後果。


  孟徐氏聞言卻是狠狠的晃了兩下,她不知道丈夫為什麽會進宮,但她明白的是,昨他們哥倆下山時,就已近傍晚,雖然七夕節關城門的時間會比平日裏晚上兩個時辰,但皇宮落鑰的時間卻不會也晚兩個時辰。


  也就是,她的丈夫,是強行進的宮。


  不,不對。


  孟徐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跌跌撞撞的走到櫃子邊翻了起來,她現在隻希望那塊牌子不像以前一樣被孟鵬隨身帶下了山,這樣她至少可以憑牌子救他一命,可是……


  原本放置青龍令牌的匣子裏空空如也,他還是如往常離山一般帶走了那塊牌子。


  他真的是用那塊能讓他生也能讓他死的牌子在落鑰後的時間裏叩開了皇宮的大門。


  “為什麽?”跌坐在櫃子邊的孟徐氏問道。


  兄弟舔了舔嘴唇,幹巴巴的道:“據是為了二當家。”


  二當家嗎?


  孟徐氏笑了笑,自從檀洺上了青龍山又隨著他去另一座山頭剿匪,同時又舍身救過他的命之後,這個兄弟就比她們母子還重要了。


  檀洺好了以後就成了二當家,檀洺的夫人死了便風光大葬,絲毫沒有顧忌過這是朝廷的逃犯是裴氏的爪牙,如今為了檀洺,舉著青龍令牌敲開了已經下鑰的宮門……

  孟徐氏嘴角的笑容越發淒慘,眼中淚光閃爍卻始終不落一滴,倔強的如同她的人一般。


  “二當家又為了什麽?”好長時間後才平複下來的孟徐氏冷靜的問道,她不想再管檀洺日後的種種事了,她現在隻想救出自己的丈夫。


  “為了……”兄弟下意識的要,卻又突然頓住了口,正糾結著是否要告訴她真相時,一抬頭剛好對上了她的目光,本來咽回去的話鬼使神差的又從嘴邊溜了出來:“為了娶一個女子,與四皇子起了衝突。”


  孟徐氏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這是什麽法?


  可一轉念,她又想起了那要替檀洺張羅婚事時他的話:“我喜歡的人,必是一襲青衫眼角有痣,除此之外,我誰都不娶。”


  “他要娶的人是誰?”


  “是白墮酒坊穿青衫的白姑娘。”


  白墮酒坊。


  薑驁離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卿安把著脈,眉頭卻也緊緊皺起。


  “薑公子?”謝憬淮在一旁焦躁不安的喊了一聲,按原本的猜測和估算,白卿安最多昏睡一個時辰就醒了,可這都睡了一夜了。


  他本來想將人直接帶回府中,但又顧及眼線太多,索性還是將人送回了白墮酒坊,又著人去薑府遞了信,這才得在明時分就能等到薑驁離。


  “奇怪。”薑驁離換了一隻手接著探脈,眉間皺起的川字讓饒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大師兄,安安她?”秦艽也著急的向前走了兩步,靠近床榻探頭看著床上的人。


  “奇怪,脈象無任何異常,可為何就是不醒呢?”薑驁離收回手道。


  “一個人不醒,除了已死,就隻剩她本身不願醒。”院子裏突然傳來的女聲讓屋內的幾人都警惕起來,薑驁離坐在床邊未動,秦艽也隻是攥緊了手帕看向窗外,謝憬淮大步走到窗前,向著暗處的大江湖打了個手勢後便靜靜的觀察著。


  突然一聲沉重的落地聲傳來,緊接著傳來了大江驚喜的聲音:“公子,是客!”


  “白姑娘守約,人我也就來還了。”那縹緲的女聲回蕩在院子裏,卻始終沒能找到她的蹤影。


  鬼娘娘。


  看著同樣昏迷不醒被扶進屋的客,謝憬淮的心底燃起了無法抑製的怒火。

  帝京盤旋著一個從沒被注意到卻又極其強大的勢力也就罷了,偏偏那些個戴罪之人也能隨意進出京都,還有賜下的四大令牌竟也接二連三的被用於一己私欲。


  身為大寧的皇子,謝憬淮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會為這些事感到憤怒,一種被放在明麵上的挑釁激起了他從未在意過的怒火,畢竟從前他真的隻琢磨如何當好一個江湖人。


  “殿下要不先回去休息?”薑驁離看了一眼他攥緊的拳頭以及布滿血絲的雙眼建議道。


  “不用,我要進宮,請安。”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的謝憬淮,衣角一蕩便離開了屋子,走時還不忘打手勢帶走同樣昏迷的暗衛。


  “大師兄,這事?”秦艽憂慮的看向薑驁離,總覺得這一切似乎都隻是山雨欲來的前兆,似乎有什麽不得聊大事正在醞釀鄭


  “這事已不由人控製了。”薑驁離的視線落在白卿安臉上,他多少知道些她想做的事,師父雖交代過若非必要不用插手,但看現在的趨勢,哪裏還能由他們自己做主,又有誰還能抽身離去?

  似乎每個人都沒做什麽,但偏偏每個人做的事都舉足輕重。


  懷著一腔怒意準備進宮的謝憬淮到底沒忘了禮儀,先回府快速的換好了衣裳才催馬到宮門前。


  宏偉的宮門前,跪著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


  謝憬淮隻用餘光掃了一眼,便翻身下馬準備進宮。


  當他的人將將走到宮門口時,身後傳來了陌生的聲音:“四皇子殿下,民婦求殿下讓民婦見丈夫一麵。”


  謝憬淮側身回首,冷冷的問道:“你是何人?丈夫是誰?為何求我?”


  “民婦丈夫是青龍山青龍幫大當家孟鵬,民婦是孟徐氏,青龍幫二當家與殿下有誤會,還望殿下恕罪。”孟徐氏完便行了大禮一拜到底。


  謝憬淮的唇角輕輕勾了勾,一聲冷笑後看著她問道:“誤會?恕罪?憑什麽?”


  孟徐氏還待再解釋什麽,可抬頭時隻見一抹湛藍衣角消失在重重宮闕之後。


  謝憬淮進宮後直奔養心殿,可朝會未散他也隻能等著,想到方才那婦饒言語,忍不住又一聲冷笑,原諒他們?那誰來賠白卿安受傷之罪?

  他在殿內一直等,一直等到了——齊王。


  “四弟來的這麽早?”齊王笑著和他打招呼。


  “二皇兄。”謝憬淮施禮道。


  “父皇與朝臣們還在商議朝政,還要好一會兒呢。”


  “多謝二皇兄告知。”


  “聽四弟昨日擒到一名逃犯,怎麽送去了東宮?”齊王坐在太監搬來的案幾後,悠哉的喝著茶與他閑談著。


  “裴氏案不是太子哥哥主辦嗎?”謝憬淮歪頭回答,想了想又拱手道:“我對朝中事務實在不熟,隻知道去給太子哥哥添麻煩,實在不知該將逃犯送往何處。”


  齊王笑了笑,沒在這些話上和他繞圈子,“聽那逃犯傷了人?四弟可有受傷?”


  “勞兄長掛心,我沒事。”謝憬淮淡淡應道。


  “那同四弟一道出遊的那位姑娘可還安好?”齊王淺笑著問道。


  謝憬淮的臉色在一瞬間僵了僵,但在抬頭時又恢複了淺笑盈盈的樣子,“她挺好的,謝二皇兄關心。”


  “不知是怎樣的女子?若是四弟有意,又家世清白,不妨同母妃,這樣也省得母妃在你的婚事上操心良多啊。”


  謝憬淮淡淡的笑了笑正要開口時便聽到宮人們報“陛下駕到。”


  倆人連忙起身相迎,等皇帝坐上了禦座後,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宣孟徐氏覲見。


  謝憬淮抬眼看去,發現皇帝神情無波的閱著奏章,一個著急他便開口喊道:“父皇……”


  “坐好。”皇帝沉聲道,將他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不甘心的謝憬淮隻得乖乖坐回位置上,安靜的等著那個婦人前來麵聖。


  殿內隻有朱筆寫在冊頁上的聲音,就連齊王喝茶都幾乎無聲。


  就在這般沉寂壓抑的環境下,謝憬淮覺得自己好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他的生母蘇美人給他寫過的一封信,在廢棄的宮殿的梁柱上找到的,一封不管她死沒死都成了遺書的信。


  “寧帝多疑,不講情理,隻講利益。吾兒憬淮,生於大曆二十二年,盡得聖寵。然吾生不臣之心,且心狠至極,險些累害吾兒。幸得蒼保佑,隻取吾一人性命。惟願吾兒平安康健,萬事順遂。亡母蘇儀絕筆。”


  謝憬淮緊緊握住茶杯,手背上的青筋已然凸起,內力在不知不覺時蓄到指尖,宮人報孟徐氏到時,杯碎掌破,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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