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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攤牌

  謝憬淮走進去,看著靠坐在窗邊的女人,一如當年他初到瑤姵宮時所見一般。


  她像是不受歲月影響似的,隻要坐在那,便如大家手下的名畫,傾國傾城貌,驚為下人。


  “母妃。”謝憬淮輕聲喚道。


  淑妃猛地轉頭看過來,眼裏透出欣喜的光。


  她從榻上下來,疾步跑到他麵前,本是冰山一樣的美人一笑間便沾上了凡塵之氣。


  “你來了。”她抬了抬手想扶住謝憬淮的肩膀,可這一下才發現,孩子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得比她要高了些。


  謝憬淮忍住想要向後退去的念頭,看著淑妃的手落在自己肩頭。


  “您和陸大人……”


  淑妃的笑凝在臉上,盯著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麽,“不是傳言中那樣。”她淡淡解釋道,轉身走回榻上坐下。


  “那是什麽樣?”謝憬淮跟在她身後,緊逼著她問道。


  “淮兒,你是查過當年的事的,怎麽?沒查到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應該查到什麽?”謝憬淮挑了挑眉,在她對麵的桌邊坐下。


  門外,謝憬忝靠著窗子站著,聽著裏間突然陷入了沉默。


  淑妃看著麵前隻有幾步遠的孩子,卻突然覺得比當初初見見他時更難接近。


  “一眨眼,你都長這麽大了。”她扯開了話題,回避著謝憬淮想要知道的事情。


  “是啊,這些年,辛苦母妃了。”謝憬淮伸了伸腿,活動著回應她。


  他不著急,隻要能得到最想要的答案,就是耗上幾幾夜也沒關係,她願意演,那他也就陪著。


  “不辛苦,養育孩子是件讓人滿足的事。”淑妃笑著道,像是想到了什麽讓她高心事一般。


  “母妃,為什麽對我比對二皇兄還要好?”


  “好?你年幼喪母,我對你好些不是應該的嗎?”


  “可這樣對二皇兄不公平。”


  “非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我在瑤姵宮的那幾年,過的很快樂,這一點,要感謝母妃。”


  “有你這句話,我也算對得起……”淑妃有些激動的道,卻又及時住了口,訕訕的笑著低下頭,避開了對麵那個孩子殷殷的目光。


  “母妃想什麽?今日隻有我們母子二人,不妨開誠布公的聊一聊。”謝憬淮看著她柔聲引導著。

  “淮兒,你長大了。”淑妃靠到榻上,看著他似是欣慰的道。


  “那,母妃覺得是好還是不好啊?”謝憬淮起身緩緩走到她麵前蹲下。


  “好,當然好,做母親的當然隻盼著自己的孩子越來越好。”淑妃摸著他的腦袋,眼中的寵溺比之從前更勝。


  “可母妃不知道,我曾被人追殺,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怎麽會?可山哪了?”淑妃著急的坐了起來,伸手就要拉開他的衣服查看。


  謝憬淮往後仰了仰身子避開她的手,起身走回桌邊坐下。


  “母妃應該知道我是太子的人吧。”


  “我知道,然後呢?”淑妃依舊擔憂的看著他。


  “然後?母妃難道不清楚二哥的心思嗎?”


  “他……非兒……”淑妃輕輕歎了口氣,卻又不知該什麽,從親手帶大的兩個孩子卻站在了對立麵,這事她就算知曉又能如何呢?


  “若是將來有一日,殺了我,二哥就能榮登大寶,條件是母妃親自動手,母妃可願?”


  “你這孩子,瞎想什麽呢?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我是太子的人,將來若他二人之間必有一戰,母妃覺得我會幫二哥嗎?”


  “你,你們……淮兒,你喜歡江湖,又何必回來在朝堂爭一席之位呢?”


  謝憬淮笑了笑,看著淑妃目光中卻滿是同情和可憐,“母妃這麽多,不過還是不想我擋了二哥的路罷了。”


  “不,不是……”淑妃搖頭擺手走到他麵前,眼睜睜的看著他向後退去。


  “你從來都不是真的疼愛我,你隻是在補償我,補償一個……自幼喪母的……可憐蟲。”


  秋風吹進廳內,隻穿了薄衫的淑妃打了個寒戰,看著眼前被自己養大的孩子,突然覺得這一切無比的熟悉。


  “你從來都不是真的與我交好,你隻是想要一個能豁得出去的人。”蘇儀看著她,眼角眉梢皆是涼薄笑意,“姐姐,你有牽掛我也櫻”


  “淮兒與明王,孰輕孰重啊?”衛瑤看著她反問道。


  “我與謝曠,此生有那一段回憶便已知足了。”


  “是嗎?可若是你們內外聯手裏應外合,將來他是大寧的皇帝,你,可就是名正言順陪在他身邊的人了。”


  蘇儀挑了挑眉,笑著問道:“江山改朝換代,姐姐可怎麽辦呢?”

  “我不用你擔心,我已經給你提供了方式和選擇,選什麽樣的結局都隨你。”


  “好啊,反正這宮裏實在無聊,不如我就和姐姐賭一把。”


  蘇儀的聲音猶在耳畔,她還記得也是這樣的一個院,周遭無人,她們兩個女人卻在賭著大寧的未來。


  “你當真像她。”淑妃看著謝憬淮感慨道。


  門外寧帝輕輕走到謝憬忝的身邊,“怎麽樣了?”他動著嘴,以口型問道。


  “還沒。”謝憬忝搖了搖頭回答道。


  寧帝不再話,站在他身側耐著性子的聽著裏麵的動靜。


  “誰啊?”謝憬淮故作不知的問道。


  淑妃知道他的裝模作樣,但卻還是不忍心拆穿,“你的生母,蘇儀。”


  “哦,不記得了。”謝憬淮漠然道。


  “她出事時,你才三歲,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若有一我也不記得母妃了,怎麽辦?”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我不怨你。”


  謝憬淮看著她坐下抹淚的動作,忍不住歎了口氣道:“母妃,你明知道我來找你想問什麽,又何必兜兜轉轉和我繞這麽多圈子?”


  “啊?你想問什麽?”


  “母妃,當年我母親受人蠱惑毒害父皇,差一點就連我都沒能逃過一劫,如今白卿安受牽連入獄刑罰用遍,我趕到時可就隻剩一口氣了。”


  “所以,你是想問蘇儀,還是想問白卿安?”淑妃收起了悲泣的模樣,端端正正坐直了身子看他。


  “我想知道,究竟為什麽非要拉她們做矛做盾?”


  “你果然還是查到了,居然忍了這麽久,若是這一次白卿安沒有被放到砧板上,你是不是這輩子也就忍了這口氣了?”


  謝憬淮看著她的笑容,隻覺得體內氣血翻湧,他紅著眼看著她艱難的問道:“為什麽?”


  淑妃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中途還往門外看了一眼,嚇得謝憬淮以為謝憬忝暴露了。


  “因為我有孩子,我的兒子一定會成為大寧的皇上!”淑妃仰著頭驕傲自信的道,“隻要他成為了大寧的皇上,我衛國,便有複國之日!”


  “蘇儀,再受恩寵又如何?她心裏的那個人是謝曠!陛下接連賜死他們二人,起來也算是成全了他們,你,不過是她無法割舍的一塊肉罷了,但蘇儀這個女人,狠起來都可以朝著自己紮刀,倒是為了你費了不少心力。”

  “她答應下毒,條件是把你托付給我,讓我照顧你長大成人,嗬嗬,你以為當初你為什麽沒死?都是因為她……”


  淑妃笑著,似是瘋癲一般在屋裏打著轉著,絲毫不顧謝憬淮的反應,將當年的事情一點一點,抽絲剝繭般放到他眼前。


  忽而,她站住了腳指著門口,大聲的喊道:“出來!我知道外麵有人,給我出來!”


  謝憬忝和寧帝對視一眼,正要現身時卻被寧帝攔住。


  寧帝對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然後轉身走進了屋內。


  “喲,原來陛下還會聽人牆根兒啊。”淑妃大笑著道,像是見到了什麽不得聊事一般。


  “朕來看看你,聽聽你有什麽想的。”寧帝甩了甩衣袖,嫌棄的從她身邊過去,坐到了謝憬淮旁邊。


  “好啊,陛下來得就是巧,臣妾正的高興呢,哈哈哈哈哈……”


  “陛下,你知道白卿安是誰嗎?她不姓白,她其實叫許傾……”


  “父皇,母妃神誌不清,兒臣求父皇請神醫來看看。”謝憬淮猛地開口,堵住了淑妃要的話。


  寧帝神色凝重的看了他一眼,卻沒什麽,轉頭看著笑眯眯的淑妃怒斥道:“這些年,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嗎?”


  他隻當淑妃越來越不愛話,平日裏除非是為了兩個孩子,否則其他時候都像個人偶般坐著,卻不曾想,竟是心中怨氣過重,導致今日謝憬淮逐步相激時便破了心防。


  “臣妾這樣,不是拜陛下所賜嗎?”淑妃苦笑著道,眼裏慢慢蓄滿了淚水。


  寧帝啞然,卻依舊眉頭緊鎖。


  “淮兒,我與你母親都是苦命的人,今日我同你這些,不是因為我敗了,而是我覺得真的沒什麽意思了。


  “衛國被滅,為求生道,我向大寧投誠,而後生下非兒本以為這一生就這麽過了,可誰知我哥哥衛安竟然也活了下來,輾轉聯係上,他和我想要複國。


  “可我不想牽連非兒,衛安也沒有複國的本事。直到後來蘇儀入宮,我哥哥也成了大梁權臣。


  “淮兒,你既然要護她,那就算是母妃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淑妃一邊著,一邊注意著謝憬淮的表情變化,“將你養大成人了,我也算對得起蘇儀的托付。”


  她提著裙子麵向寧帝直直跪下,“陛下,臣妾知道您一直都清楚這些事,無非是顧忌著非兒和淮兒,才一直沒有降罪於臣妾,如今他們皆以長大成人,太子是國之根本,非兒的性子太偏激,他不適合做東宮之主,因此臣妾有一不情之請,望陛下恩準。”

  “。”


  “臣妾死後,請陛下善待非兒。”


  “朕準了。”


  “臣妾當年親手將鉤吻交給蘇儀,告知她用法用量,但臣妾所知的這一切,都是源於江南許家毒王許念的《毒經》,臣妾有幸,得以拜讀,就連之後搜宮時,也是臣妾將《毒經》放到蘇儀宮內的,那日宴上,也是臣妾吩咐將毒抹在賢妃用的杯口。”


  “朕,真是……”寧帝自嘲的笑了笑,抬手指著她點零,但卻什麽都沒,起身大步離開了。


  “母妃……”謝憬淮跪到她身邊,看著她啞聲喊道。


  “在死前還能聽到你一聲心甘情願的母妃,我真的很開心。”


  “為什麽?”他又問了一次這個問題,但淑妃卻明白他想問的是為什麽要招認這一切罪過。


  “淮兒,當你對一個人起了殺心,但這個人對你卻毫無敵意甚至對你很好,這個時候,你的殺心便是一種罪過。哥哥想要複國我懂他的心思,可是這麽多年了,就連衛國都城的百姓們都已經習慣了大寧的統治,我們複國豈不是重現戰火,生靈塗炭?更何況,我們的對手是你的父皇。”


  是那個蘇儀和謝曠聯手都不曾撼動分毫的寧帝謝賦。


  “傻孩子,白卿安出現時,我第一反應就是殺她滅口,這是在心裏壓了十幾年的事了,許家的人絕不能留活口。但是我答應蘇儀,要照看你,要讓你好好的,那我便不能食言,我不想日後下去了卻沒臉見她。”


  謝憬淮雙眼婆娑的看著她,想起了一則傳聞,蘇儀和衛瑤,是當年大寧後宮的雙璧。


  “既然你喜歡她,你想保她,那就舍了母妃這條殘命,替你完成這個心願,算是我真心誠意的為你做了一件事。”


  “母妃,你本不必……”


  淑妃笑著搖了搖頭,摸著他的頭發道:“能把我的淮兒都逼得委屈著自己來向我要答案,可見這事、那人對你有多麽重要,我不願你像我一般身陷泥沼十餘載,苦苦掙紮卻越陷越深……”


  謝憬淮看著她,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很愛他卻被他怨恨了多年的女人。


  “淮兒,如果將來你要徹底洗清她的嫌疑和身份帶來的罪過,那你記住,《毒經》是我偷的,與許家無關。”


  淑妃笑了笑,最後叮囑道:“淮兒,替母妃告訴你二哥,我很愛他,不需要他做什麽驚動地的事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我也愛他,這輩子我沒能做個好母親,希望來生有機會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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