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簡蒔
“工部尚書之女簡蒔，德才兼備秀外慧中，賜婚與二皇子謝憬非，願夫妻和睦恩愛長久。”
“姐姐，迎親的隊伍到門口了——”雲月叫喊著跑進來，正對上妝台上鏡子裏的女子的視線。
“哇——”雲月呆愣愣的走到她身後站定，“奴婢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姐。”
山雪掩唇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別發呆了，快把姐出門用的扇子拿來。”
簡蒔笑看向鏡中的自己仔細端詳著。
她素有才名在外，向來隻喜素雅的衣裙，今日穿上這隆重的婚服，化上精致的妝容，才發現原來她也可以美豔雍容。
…………
“姐——”
“該改口叫王妃了。”
“是哦，瞧我，老忘。”
簡蒔替謝憬非整理著腰帶，聞言輕輕一笑，聲嘀咕道：“恭喜王爺。”
“你什麽？”謝憬非伸出手輕輕將她的下巴挑了起來。
“恭喜王爺。”簡蒔抬頭對上他神情專注的目光，認真而堅定的道。
“哈哈哈哈哈，王妃辛苦了。”她的賀詞普普通通，卻讓謝憬非開懷大笑，將她攬進懷中道。
這是簡蒔嫁給謝憬非的第二年，他被封為了齊王，而她也成了齊王妃。
“若是王妃能盡早替本王生下世子，我的人生也就無所求了。”謝憬非看著懷裏的佳人輕聲道，卻沒發現她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王爺……”簡蒔靠在他懷裏順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胸膛，“今日不是要進宮謝恩嗎？王爺快去吧。”
謝憬非笑了笑，攬在她肩上的手輕輕拍了拍，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王妃？”山雪和雲月行過禮後走了進來，看著麵色不太好的簡蒔輕聲喚道。
“去請江太醫。”簡蒔沉聲道，手不由自主的放到了腹上。
“王妃……江太醫不是過嗎？身體得慢慢調理，萬不可操之過急……”雲月將手裏的茶端給她，卻不防簡蒔突然抬手，直直將茶杯打翻在地。
山雪和雲月一時愣住，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緣故惹得她們向來和氣溫柔的姐大發雷霆。
“我去請江太醫！”簡蒔看著她們嘶聲吼道。
山雪看著紅著眼的她，心疼的道：“姐你別急，奴婢這就去，您千萬別傷了身子。”
看著山雪跑出去後，雲月才回過神來，連忙蹲下收拾碎片。
簡蒔看著她們的動作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火氣，她的身子不好，去年請江太醫來看時就過她不易受孕，可這轉眼一年就過去了，連後院的妾都替謝憬非生了個姑娘，讓她怎能不急？
早飯後，山雪才帶著江太醫匆匆趕來。
“王妃……具體哪裏不適？”江太醫替她把著脈，隻覺與平時並無不同。
“我沒什麽不舒服的，還是老問題。”簡蒔收回手，看著他道：“江太醫，有沒有辦法讓我可以……”
“王妃！”江太醫突然打斷她，滿臉不悅的看了看這主仆三人，“臣過，王妃的身子隻能慢慢調養，萬萬急不得，王妃若是不信臣，大可另尋高人。”
“江太醫！”簡蒔看著甩袖而去的江太醫開口喊道，“我信你，有勞了。”
而後春去秋來，後院的妾又替謝憬非生了個大胖子，前院主屋齊王妃的肚子卻沒一點動靜。
“王爺……”簡蒔端著一碗湯走到書房門口，卻看見那個妾正抱著兒子站在謝憬非身邊，一家三口的景象深深刺痛著她的心髒。
“你怎麽來了？”謝憬非抬眸懶懶的看了她一眼，繼而接著低頭逗著兒子。
“來給王爺……送湯，臣妾親自熬得。”簡蒔走進來將湯碗放下。
“你本是捏筆拿書的手，何必做這些粗陋活？”謝憬非看也不看一眼的道，“放下，回去歇了吧。”
“是。”簡蒔福了一禮退出書房，聽著身後的歡聲笑語隻覺渾身都不自在，她扶著門框轉頭又看了一眼，卻見那妾竟然端起了湯碗自然的喝了起來，而謝憬非……抱著孩子根本毫不在意那是她的心意。
夜裏，簡蒔看著書架上已然落了一層薄灰的書，目光哀傷。
她身為王妃，每日都需操心府中內務，偶爾還要和妯娌們多多走動，還要進宮拜見皇後、淑妃，還有時不時要參加的宮宴或是其他一些宴會……
現在沉下心來仔細想想，嫁給謝憬非近四年時間裏，她早已將簡家大姐活成了齊王妃。
“江太醫的藥做成了嗎？”
山雪偷偷看著她，手裏握著今日剛剛拿到的瓷瓶，裏麵裝著的正是江太醫給的藥丸，可此時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
“咦，山雪你在這啊，江太醫剛才派人送信來一定不能讓王妃吃那個藥……”雲月端著水盆走進來，看見帳幔後的山雪道，結果還沒完就被山雪捂住了嘴。
“山雪？”簡蒔也聽見了動靜，起身往外走來。
“王妃。”山雪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無奈的行禮道。
“藥呢？”簡蒔看著她問道。
“王妃，江太醫這個藥還不夠好，他要重新做。”雲月看著山雪遞出的瓷瓶連忙完了剛才沒完的話。
“等不及了。”簡蒔看著手中的瓷瓶，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
…………
江太醫皺著眉替她把脈，山雪和雲月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片刻後，江太醫搖了搖頭，歎息道：“王妃，臣盡力了。”
簡蒔躺在床上虛弱的看著他，見他起身要走卻是不管不鼓拉住了他的手，“江太醫，江太醫，我的孩子……到底怎麽了？”
江太醫看了她一眼又坐回椅子上，宛如長輩般拍著她的手道：“你太著急了，反而傷了根基，本來已經有兩個月了……以後怕是再難有孕了。”
簡蒔拉著他的手猛地鬆開，然後任由自己的手重重垂下，她看著帳頂，隻覺滿眼都是灰暗。
“江太醫，您想想辦法啊。”山雪在一旁著急的道。
“別我了，就是禦醫世家薑家的人來，也沒用了。”
雲月淚眼婆娑的看著江太醫離去的背影，再轉頭時看見簡蒔萬念俱灰的神情，突然忍不住開始哀嚎。
兩個月前憑著那瓶藥簡蒔總算懷上了孩子，可有老話胎沒坐穩時不宜伸張，簡蒔也擔心讓謝憬非空歡喜一場便一直忍著沒，誰知道今隻是在禦花園多走了幾步，回來時就見了血……
山雪聽著雲月的哭聲隻覺煩悶，可自己也是抑製不住的一直在流淚，就是想開口製止她也是難為。
主仆三人裏，唯獨那個真正受了打擊的人一滴淚也沒有流，她就那麽盯著帳頂，一直一直的盯著。
後來，齊王妃不能生育的消息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妾生的兒子被立為了世子，妾生的女兒被封了郡主，而謝憬非再沒進過她的屋子。
“王妃，這怎麽……都翻出來了？”雲月端著水盆進來，簡蒔今日想好好收拾一下，畢竟她們將要搬的院子可是空無一物。
她擰好帕子擦拭著地上被翻出來的雜物，時不時瞥一眼整理東西的簡蒔。
山雪進來時，雲月拉住了她聲問道：“王妃手上拿著的花箋寫了什麽？都看了好久了。”
山雪看了一眼，瞬間認出了那樣東西。
那還是賜婚前，謝憬非送給簡蒔的。
上麵隻寫了一句詩：“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你還記得咱們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嗎？”山雪問道。
“呃……好像是一首詩，我不記得了……我又不識字……”雲月撓著頭想了想還是沒想起來。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山雪輕聲吟道。
“對對對，好像就是這個。”
雲月雀躍的附和著，可山雪卻隻是笑了笑。
她想起了簡蒔當時的話：“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所以你們的名字就從這詩的首句裏選啦。”
那時的她也知道中間的幾句才是現實，可少女的心裏卻單純的相信著愛情。
簡蒔將花箋收進錦盒中，關上前又摸了摸上麵謝憬非的私印。
原來真的沒有什麽白頭到老，更多的，隻是一廂情願。
…………
“王妃，聽四皇子殿下今日又惹淑妃娘娘生氣了，王爺本想教訓他可是被淑妃娘娘攔住了，結果王爺回府後就……打死了一個賤婢。”雲月垂著頭心翼翼的著今日探聽到的情況。
簡蒔看著手裏的書卷，毫不在意的應了聲。
“王妃不覺得太殘忍了些嗎？”
“這又不是第一個。”簡蒔淡淡道。
謝憬非後院裏的女人越來越多，可每當謝憬淮惹怒淑妃但他又無法教訓弟弟時，那些女人就成了他泄憤的工具。
“王妃……王爺他，變了。”雲月想了想，還是沒忍住了出來。
簡蒔的目光從書上移開轉到她的臉上，“嗯，所以要記得在外要慎言，不該管的事不要管，不該聽的不要聽，王爺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
“這，這是誰？”雲月攔在門口，看著被家丁帶來的陌生人問道。
“這是大夫啊。”家丁理所當然的道，然後不耐煩的想要上手扒開她。
“什麽大夫啊？王妃向來都隻要江太醫看的！”
“喲，這麽信任他啊，那的到底是那個文質彬彬的江太醫？還是那個風流倜儻的青囊聖童？”
“你別胡！”
簡蒔閉著眼聽著門外的吵鬧聲毫無反應，她已經不在乎外麵的人如何猜測又是如何評價她了，在一年前江太醫診出她的身體撐不過三年時，她就已經不在乎了。
淩鳶活動著手腳脖頸，聽到喧鬧聲卻愣了愣，這還是她們被帶進來後最熱鬧的一次了吧。
她拉開房門走出去，隻看見雲月正和兩個男子吵得不可開交。
不遠處的門邊還站著熟悉的王府護衛，可這邊的動靜卻沒能引起他們的一點關注。
淩鳶合上門走過去，“怎麽回事？”
家丁和大夫同時住口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女人，而雲月卻堅持著罵完最後一句話：“你們給我滾出去！”
門唰的被打開，素色衣裙的簡蒔站在門邊冷冷道：“滾出去。”
家丁有些畏懼的看了她一眼，拉著那不知名的大夫草草行禮後便離開了院子——這是簡蒔當家遺留的威懾力。
“王妃，山雪她——”雲月著急的道，管家能讓一個家丁帶著一個鄉野大夫進來，那山雪必然是被困住了。
簡蒔抬頭看了看，拉了拉披風，看著淩鳶柔和的問道：“能聊聊嗎？”
淩鳶坐在火盆旁，聽著簡蒔起從前的那些事。
比如謝憬非在她的心中是如何的神勇，如何的才貌雙全，如何的讓她一見傾心；
又比如她剛嫁進來時，他們是怎樣的琴瑟和鳴，出雙入對，再到現在的相看兩厭；
再比如她明明有過他的孩子，卻還是沒能留住……
“我本以為，我在這院子最後活三年就結束了，他的事我也不想再管了，可是看見你和宋先生……明明被人要挾控製，每一早上都要親眼看著心上人被灌迷藥，可你從沒有一放棄過掙紮……我挺佩服你的。”
淩鳶沒話，隻靜靜地等著簡蒔的話。
“我也就開始想，你可以為了宋先生，每都被綁一次，那我為什麽不能為了曾經的感情在最後的時光裏為他做點事呢？”
簡蒔看著手裏的花箋，目光溫柔而繾綣。
“他是負了我，可我卻不想和他再計較了，所以他要留你在王府，我就盡一切可能幫他留住你。”
淩鳶看著她，輕聲問道：“那你知道他留我的真實目的是什麽嗎？”
簡蒔搖了搖頭，毫不在意的：“他需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願。”
“為什麽？”
“因為，願賭服輸。”
…………
“你一定會嫁給我。”
“才不會！”
“若我猜中你最喜歡的那句詩，就算我贏，敢賭嗎？”
“有何不敢？看。”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你怎麽知道？”
“你別管，總之準備好嫁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