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醍醐酒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放入桑寄生、鶴枳、芍藥、白故子、坎離砂、人參，最後再燒上一捧火，便是醍醐酒。
之前不論寧帝派了誰去遊說簡懿，他都閉口不言，後來惹怒了寧帝幹脆便下旨殺了，至於他說不說那個答案已經沒什麽重要的了。
但今日在他被帶出牢房前，獄卒送來了一碗送行酒。
“沒想到老夫還能喝上一口酒。”簡懿抬著那個瓷碗，一時竟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
“快喝吧。”獄卒不耐煩的催促道。
簡懿笑著抬起碗，豪氣的學著武夫們的樣子一飲而盡，然後將碗反摔在地。
“這是什麽酒？”碎了一地的瓷碗聲中傳來他驚異的聲音。
“皇上賞的禦酒。”獄卒白了他一眼，眼中明明白白的寫著他白當了這麽多年的官，一點見識都沒有的鄙夷。
“不，這是……白墮酒坊的酒，我嚐過白墮酒坊的酒，這是她家獨有的味道。”簡懿被推著往外走去，手銬腳鐐木板枷如同虛設般被他晃來晃去，刺耳的聲音不斷的在獄中回響。
“嚐過還問？快走！”一個獄卒又推了一把，不懂一碗送行酒為何讓他一個將死之人激動成這樣。
“這酒叫什麽名字？叫什麽名字？！”簡懿有些狂躁的轉身看著押送自己上刑場的獄卒問道，不出意外的又挨了兩鞭子。
“好好走路！”
“誰讓你亂動了？”
“動作快點！”
“別找借口，你逃不了了。”
“……”
“這酒叫醍醐。”
在喧鬧的嘈雜聲中，有一個聲音似乎穿透了這些討厭的獄卒的聲音鑽進了他的耳中。
醍醐。
簡懿突然停住腳步，看著腳前方不遠處發起呆來。
獄卒們煩躁的甩了甩手中的刀，毫不顧忌的開始在他身上抽打起來。
“發什麽呆，你別以為可以拖延時間……”
“趕緊吧，早死早超生……”
“還不走？嗯？快點！”
“別站著了，都等著呢！”
“……”
醍醐。
簡懿緩緩抬頭，麵前正是一個分岔口，向左便是他今日要去往刑場的必經之路，可向右……
“這老頭看什麽呢？”
“不知道，還不快走，耽誤了時辰我們還得受你連累！”
“就是，已經累害自己一家人了，現在快死了還來害我們。”
“別看了，快點走！”
醍醐。
“我說。”簡懿盯著正前方，堅定的說道。
“嗯？說什麽？”一個獄卒怔了怔，順口問道。
“管他呢，快押出去才是正事。”另一個擺擺手示意直接將人架出去。
簡懿站在原地，還是盯著前方，獄卒們已經站到了他左右兩側，但卻受木板枷所限一時不知該從何下手。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卻又焦急萬分的時候，那岔路口的左邊牆上終於有一個人影顯現。
獄卒們看著越來越大的影子，嚇得往後逃了兩步，一個拔出了刀雙手抖成了篩子似的對著那邊，另一個則連刀都拔不出來，一時間竟有一種快被急哭了的感覺。
而簡懿看著那道影子，唇邊的笑意卻越發肆意。
暗器破空聲嗖嗖響起，已經嚇得膽破的獄卒接連倒下。
“說吧。”影子變為了實體，站在簡懿麵前淡淡開口。
簡懿看了看周圍，確定有此人在不可能有人偷聽後便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靠自己近些。
“答案就在……”
待他說完，那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了些複雜的情緒，“為什麽想說了？別告訴我，你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嘲諷的說道。
簡懿搖了搖頭，抬步往左邊的方向走去，“老夫做了這些事便料到會有今日的後果，但今生已活得轟轟烈烈，再無掛念，至於罪孽也好，愛恨也罷，就留待下了陰曹地府再去向他們請罪吧。”
他走得瀟瀟灑灑，無掛無牽，竟讓身後那人生出一絲羨慕來。
畢竟人在紅塵走一遭，到臨死前，能毫無留戀者實在太少。
他看了地上橫躺的獄卒，轉向了右邊的通道。
“陛下……”他行禮後走過去，靠近寧帝附耳說道。
“好！”寧帝聽完笑著拍了一掌在桌上，接著問道：“都安排妥當了？”
“是，轉彎處就已安排好送他上刑場的人。”
“沈卿辛苦了。”寧帝看著麵前的人欣慰的說道。
“為陛下做事，老臣心甘情願。”沈燁如抱拳施禮，本想跪下以表忠心，卻被寧帝抬手托住。
“和朕就別來這些虛的了。”寧帝笑罵道，目光又投向遠處，“醍醐酒，你可要嚐嚐？”他想起方才簡懿喝完後就改變主意的情形，狀似無意般問了一句。
“此等美酒，老臣怕無福消受。”沈燁如笑著婉拒。
“那你說，朕是不是該信守諾言為許家翻案？”
沈燁如想了想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寧帝瞥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是擔心沈瑛恢複身份離開你吧？畢竟也是親手培養起來的女兒，若是兒子……”
他眯起眼想了想，旋即又笑道：“還是女兒好，年紀也不小了吧，你們有沒有替她相看合適的人選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去，身旁跟著這輩子最忠於他的兩個人。
“陛下，四皇子殿下的婚事還沒著落呢，就來操心起老臣閨女的親事了，平公公，你可有什麽好的人選推薦啊？”沈燁如剛剛抱怨完，緊接著便將話題拋給了一直在旁邊裝作不存在的平公公。
“啊？老奴一直陪在陛下身邊，又沒有接觸過外麵的年輕人，老奴怎麽知道誰合適？將軍說笑了。”平公公笑著將話頭踢了回去，他才不替沈燁如這隻狐狸解圍呢。
“哼，你們倆啊，兩隻老狐狸。”寧帝左右看了看跟著的人，裝作惱怒般說道。
沈燁如和平公公對視一眼，笑了笑卻都沒接話。
刑場上簡懿的人頭準時落地，刑部大牢外剛剛走出的君臣三人看著晴朗的天空微微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