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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衝突

  一晃眼雲淡風輕的五年過去,碰巧又是季節交替之際。


  波瀾壯闊的十二夜宮,依舊睥睨世間,獨享著風雲日月的變幻無窮。唯一不曾改變的,大概只有那一番星羅棋布的亭台樓閣了。


  漸漸失去熱度的午後冬陽,似奄奄一息的垂暮老人。


  浩瀚的月池旁,落葉紛紛。


  一個背影略顯單薄的妙齡女子正坐於月池旁,托著腮,眉頭緊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無憂也不知道自己何時養成了喜歡一人躲在月池邊發獃的毛病。


  風吹黃葉,她的頭頂之上,月白蒼穹之下,登時盤旋著一堆翩翩作舞的「蝴蝶」。


  一霎風停,那一堆黃葉便再無所依託地簌簌落下來。


  悠揚而緩慢,落了她一身。


  但思緒已然飛到九霄雲外的女子,卻渾然不覺。


  聲音極細小地,無憂幽幽地嘆了口氣,嘟囔道,「什麼時候才能練上寒水心法啊……」其實腦海里充斥的,都是五年前一派蕭瑟之景中那少年的驀然轉身。


  無憂怔怔地想著他眼波若水的星目,心裡一驚,懷裡的青鞭忽地掉到了池裡。


  忙俯身去撈,剛觸到冰涼澄澈的池水,她好像記起了什麼。


  同是一汪意境縹緲恍若仙家福祉的池水,幻林三試里的那一汪……無憂面色煞白地盯著眼底微波蕩漾的池水,突然害怕會看到些什麼,她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將整隻胳膊伸到了水下。


  刺骨冰寒。


  無憂摸索幾次,忽地一把抓到了什麼,她對自己的鞭子再熟悉不過,當下大喜,道,「幸虧岸邊池水不深。」剛要抽出自己濕漉漉的胳膊,手下的鞭子似是被緊緊勾住一般,任憑她怎麼使勁都拽不上來。


  奇了怪了。無憂暗罵道,乾脆另一隻胳膊也伸到了水下,雙手並用,扯得齜牙咧嘴。


  「難道纏在水草里了?」她自顧自地嘀咕道,手一松拭了拭汗。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水裡的鞭子像被什麼狠狠地吸去了一般,那一股莫名吸力硬生生將岸邊累得滿頭大汗的人兒拽到了水裡。


  「噗……」無憂胡亂在水裡撲騰,手裡仍攥著鞭子不肯放,她被水嗆得連連咳嗽,一咳又灌進了許多水,一來二去,逐漸被奪去了呼吸。救,救命……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了。


  一股熱流氤氳丹田。


  如烈火焚燒般炙熱的熱流,當下蔓延了她全身。


  無憂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彷彿醉了酒般,漂浮在虛無雲端。她緩緩地落向池底,禁不住要去睜那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眼前是一張破碎在水波里的俊逸臉龐。


  兩季交替,黃葉綠葉亦或是半黃不綠之葉,摻雜在一起。既有上一季的流連,亦有下一季的決然。只有那落葉湖的葉子,一片火紅,好似十里燎原。


  而通往這一片火紅的羊腸小道,一年輕男子倏爾拔劍,正冷冰冰地指著緊緊抓住少女的另一年輕男子。


  不過這另一年輕男子相比較之下,更像少年罷了。


  「秦介,我只問你一句,你放不放手。」拔劍男子沒有詢問的語氣,渾身散發著逼仄的寒意,特別是那一對樹蔭下漆黑的眸子。


  不消說,拔劍男子面前,便是秦介和驚得花容失色的晉柳兒。


  那男子說完,秦介眼底滑過一絲鄙夷,笑了笑,道,「在這十二夜宮裡,晉家大公子晉行卓還能殺了我?」


  晉柳兒驚愕地看著執劍男子。她想的不是秦介方才一遭滂沱暴雨般的輕侮,她想的是,眼前男子為何會出現在這夜宮裡。莫非……


  晉行卓沒有說話,眼中漆黑愈發深邃,良久,問道,「柳兒,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他傷著你了?」


  晉柳兒失神地盯著他,忽地反應過來,結巴道,「卓哥,我,我沒事。」說罷頓覺手腕吃疼,眉頭一皺,雙目含嗔,怒對秦介說,「你快放開我!如果再這般無禮,我就告訴師父了!」


  不知誰冷哼了一聲。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樓心月!」秦介眼神發紅地注視著身旁少女,音調一高,手上使出的勁兒亦不自知地大了起來。


  晉柳兒嘴唇煞白,不禁倒抽了幾口涼氣。


  她眼底一黯,竟不敢去看那執劍男子。不待她思索,忽然一陣疾風,劈頭蓋臉!


  晉柳兒只覺心口一震!抬頭望去,晉行卓早一柄劍劃破長空,筆直地刺向秦介。二人一交手,晉柳兒手腕立馬一松,被秦介重重地甩到一旁,但聞晉行卓一邊揮劍一邊冷冷道,「她喜歡誰,干你何事。」


  寒風獵獵,紅葉狂舞!

  她喜歡誰,干你何事。


  杳無人跡的落葉湖,空空蕩蕩,冷冷戚戚。這八個咬牙而出的字,飽含了不知多少恨意惱怒。就如此縈繞耳畔,經久不絕。晉柳兒鼻子一酸,淚眼模糊地看著眼前如發狂猛獸般纏鬥的二人。


  「晉行卓,念你是我大舅子的份兒上,速速收手!」秦介反手擋過晉連孤一招怒劈,冷哼道,「不然我今天就先拿你一命為秦家報仇!」簡而言之,是為他秦歡,昔日一劍便覆雨翻雲的秦大長老報仇。


  「秦歡一介叛賊,枉你秦家幾百年忠義賢良!」晉行卓暗發內力,登時一個翻身凌駕半空,他目光如炬,口裡支吾不清地念著什麼心法口訣,那一柄劍倏爾消失於無形。


  腳底斗得面目扭曲的人神色一震,驚道,「閻羅斬!!」秦介所道之閻羅斬,原是白銀族自創功法,練此功者,左刀右劍,刀劍合一,以刀之渾厚有力,配以劍之靈巧陰柔。如果對刀劍沒有極為高深的造詣,強自施行,閻羅一斬,奇經八脈爆裂錯位,命喪當場。


  晉行卓左袖的刀尖若隱若現,那柄劍卻遲遲不出。


  一滴汗珠,驀地從青筋暴起的額角滑落。


  秦介眼角餘光瞥了一遭不遠處手足無措的晉柳兒,咬了咬牙,心說既然你晉行卓用此險招要置我於死地……暗自冷哼一聲,亦閉目念決,懸在身前的劍登時寒光大盛!一生二,二生四……數百道寒劍須臾團團包裹著念決之人。


  那晉柳兒欲要衝上前去止住二人,只聽一聲大喝,百道寒劍霎時朝半空中滿頭大汗的年輕男子呼嘯而去!!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彈跳藏於百道寒劍之後冷笑連連的秦介。


  「卓哥!!」晉柳兒一聲大喊,冷汗直流,立馬化為一道丹朱劍光。


  寒劍愈來愈近。


  近到離他幾乎就差一厘。


  晉柳兒面如土色。她彷彿都能想象到那人鮮血迸散的場面!

  正當此時,晉行卓猛然睜眼,眼神狂怒似要殺人飲血!


  寒劍一滯。


  寒劍后一臉戲謔的少年亦是一滯。


  「閻、羅、斬!!……」


  話音一落,刀劍齊出!一時間冷風怒號,半空繚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那秦介側身一閃,神色大驚,忙要化為一道劍光。但那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內力,好似要吞沒山河!喉頭一甜,半空中的二人愣是被刀劍之力震飛,像被一箭擊穿的鷹鳥,無力地滑過一道弧線,往未知的方向墜去。


  月池邊,卻是微風陣陣。


  無憂落湯雞般地依在柳樹旁喘息著,時不時咳出些被肺腑焐熱的池水來,她本是面色煞白,瞄了一眼身旁亦是濕透的人,乾咳了幾聲,臉頰通紅,道,「你不是去吃飯了嗎…大師兄。」


  蕭肅白了她一眼,眉宇間帶點慍色,道,「我是正在吃飯,」說罷揚起了自己的小拇指,無奈說,「它抖得那麼厲害,我連筷子都拿不了。」


  無憂咽了咽唾沫,臉色訕訕的,沒有說話。


  「我真是服了你了,長了五年的個頭,不長記性?」蕭肅這回是真生氣了,頓了頓,又道,「我要是來晚一步,你還能跟我耍嘴皮子?」


  無憂撇撇嘴,不經意地低下了頭,咕噥道,「岸邊池水那麼淺,我就想撿個鞭子啊……」說罷登時恍然,忙拉過他的手,急問說,「大師兄,我的鞭子呢?!」


  蕭肅斜睨了他一眼,滿面怒氣。


  見他不說話,無憂眼巴巴地哀求道,「大師兄……」心想難道用了五年多的鞭子就這麼白白掉進水裡了?


  蕭肅冷冷地看著她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眼神一顫,深嘆了口氣,一把拿過身後泥濘的鞭子甩到了她懷裡。


  無憂一驚,轉瞬大喜。


  「你就這麼喜歡這條鞭子?」


  蕭肅一問,無憂的笑意立馬凝固。


  她閃爍其詞道,「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這條鞭子來歷可大了,丟了多可惜,苗大哥以前搶都搶不及呢……」


  口是心非。


  無憂眼神一黯,即刻落到了蕭肅的眼裡。


  「你今早的意思,是非要去找心月不可?」蕭肅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無憂一怔,哼了一聲,神色冷冷地直視著他的目光,道,「莫非大師兄真的要食言了?」


  不待蕭肅回答,遙遙傳來一股爆裂之聲,驚掉了一堆落葉。


  二人皆是神色一震,不約而同地起身循聲仰望。


  就在這背向池水的片刻。


  平靜的水面,波瀾不驚的池中央,開始「咕嘟咕嘟」地冒起大小不一的水泡……


  霧氣。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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