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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村莊

  寧靜山村。


  不知誰家的茶爐正「嗡嗡」亂叫。


  嚴冬飛雪裡,莫名多了一絲溫暖的草藥香氣。


  是日晌午,一老態龍鐘的郎中顫巍巍地坐到桌子前,細眯了眯眼,盯著桌上那幾盤色香味甚出彩的小炒,笑了笑,嘖嘖稱奇道,「小夥子,你的手藝是真好啊……」


  「呃……」另一村夫打扮的年輕男子,不好意思地笑說,「高大夫哪裡的話……勉強能吃罷了。」


  「我瞧你眼生啊小夥子,你啥時候搬來的啊?」


  「高大夫……也是這村裡的人?」


  那大夫搖了搖頭,夾了一塊野兔肉,邊嚼邊說,「我啊,就是一居無定所的老要飯的。這一帶所有的村子,多少住戶我都清楚,難得人家瞧得起我,請我把把脈。我啊,倒不需銀子啥的,墜得慌……一頓飯,一,一壺酒就行!……」說罷哈哈大笑。


  「我這……」那男子聽罷犯了難,連連抱歉說,「我在這村子里住得不長,沒釀什麼酒……高大夫見諒,下回,下回我一定給您補上!!」


  那大夫擺了擺手,說,「瞧你說的,倒像我這個糟老頭子只認酒不講理似的……」眸光一閃,「嘿嘿」一笑,繼續說,「你欠我的酒啊……我記在腦瓜里,你要是得了空,還我便是。」


  那男子點了點頭,忽而神色有些黯然。


  「娘子的病很嚴重?」那大夫突然問道。


  桌上另一人面色一怔,默然不語。


  「咳咳……帶我去見見吧。」


  「高大夫吃好了?」


  「人一老啊,不能吃多。」


  那男子忙不迭攙著那大夫往布簾里的卧房走去。


  卧房內,燃著通紅的炭火,異常暖和。


  床上人兒覆著厚厚的棉被,一動不動。


  「娘子什麼病?」


  「出血症……」


  「哪裡出血?」


  「五根……」


  「五根?!」那大夫驚奇地瞅著身邊男子,道,「五根若出血,必臟腑大損,乃至積血外溢。」頓了頓,小聲嘀咕道,「若積血外溢,早已回天乏術……真是怪了。」說完凝神往床上人兒的臉蛋望去。


  不看還好,一看登時驚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哎唷我的老祖宗唷……」那大夫粗喘不止,連連撫著胸口,說,「可嚇死老夫了……」


  那男子皺了皺眉,趕忙掏出懷裡手帕,俯身擦拭著床上人兒的面龐。


  源源不斷的濃稠黑血,將一張蒼白臉頰硬生生地劃成了幾瓣兒。


  那大夫悄悄地把兩指伸向床上人的鼻下,登時又一驚,跳腳道,「詐,詐屍啊!!……」


  「高大夫,」那男子一個閃影攔住了轉身要逃的老頭,好言道,「高大夫,你莫慌,莫慌……」


  那大夫驚疑地注視著他,說,「你,你到底什麼來路……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那男子深作一揖,哽咽道,「我夫妻二人好不容易逃了家鄉的一場火,若不是我娘子,恐怕此時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了……還請高大夫救救她……」說完滿眼淚花,低頭不起。


  幽幽地一聲嘆息。


  那大夫身軀一顫,說,「小夥子……不是我不肯救你娘子,我,我實在救不了哇!」


  話音一落,那男子緊緊抓著眼前人雙手,兩眼放光,道,「高大夫,我打聽過了,方圓十里,屬你醫術最為高超。你一生行醫救人……」


  然不待他說話,那大夫立馬打斷說,「我是治過不少疑難雜症,但,但……」


  「但是什麼?」


  那大夫倏爾壓低聲音,說,「尋常人到了五根出血的地步,早進了閻王殿了。你娘子,應該不是尋常人吧……」


  那男子面色一顫,眉頭深鎖。


  「小夥子,我看你秉性純正,想必招惹了仇家。你娘子受此重傷,怕是活不了幾日了,你……你還是提前替她準備好後事吧……」說完搖頭嘆氣,徑直掀起門帘走去。


  一桌飯菜漸漸冰涼,同他的心一樣……


  中原。


  萬毒涯。


  「毒老頭,你這法子有用嗎?」


  「哎哎,你說的什麼話?」


  「……你把掌門泡在葯缸里七七四十九天,要是別人問起來……」


  「嗤……你副掌門白當的?況且風吹雨這廝平時就來無影去無蹤的,生死門上下能有幾人見過他?」


  那毒老頭沒好氣地瞪了身邊人一眼,說,「哎,小花花,我發現啊,你除了去不夜城學會個女人樣兒回來,腦子也變得不靈光了。」


  那殘花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什麼叫我去不夜城學會了女人樣……明明是掌門要我跟他學的……」


  那毒老頭「嘿嘿」一笑,說,「你皮癢?」


  話音一落,到處堆擠著瓶瓶罐罐的茅草屋內霎時一聲脆響。


  「啪啪……」


  二人循聲而望。


  「臭小子!你打碎了我的冰蠶散!!!!」


  只見來人膚色略深,眉骨突兀,表情有些尷尬。


  「咳……毒王息怒,我不小心……」來人說。


  那毒老頭彷彿心疼到不能呼吸,指了指來人,又指了指身邊人,咬牙道,「一個殘花,一個敗柳……」


  「是亡柳……」


  「我說敗柳就敗柳!!」那毒老頭氣得直跳腳。


  「好好好……」來人忙不迭妥協道。


  殘花乾咳了一聲,問,「你怎麼來了?」


  明顯是說給亡柳聽的。


  「掌門差我探聽不夜城情況。」亡柳道。


  殘花「哦?」了一聲,問,「打聽到什麼?有沒有躍冰的……」


  話未說完,那毒老頭狠狠地敲了那殘花一記腦殼,道,「一天到晚向躍冰向躍冰向躍冰!!……你不煩,我都煩!!」說完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一瞬間沒了影兒。


  茅草屋內,頓時剩下各懷心事的兩人。


  「不死靈失蹤。」亡柳神色凝重道。


  「失蹤?!她在中原失蹤了?!」殘花問。


  「樓嘯天動用九天玄火爐,沒能殺死她。」


  「九天玄火爐?!」


  亡柳點了點頭。


  「九天玄火爐不是早就消失了嗎?」殘花滿面狐疑說。


  「不知道。他堂堂一個城主,找到一隻爐子也並不奇怪。」亡柳說。


  「你說她失蹤是什麼意思?」殘花問。


  「白銀族的人以相思笛相思引破了九天玄火,二人一同墜池,後來就消失了。」亡柳說。


  「相思笛居然在他手裡……」


  「對了。」亡柳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血阿獄的人說近日在碧山見到了九尾。你說……會不會是她把它放了出來?」


  中原。


  惡鬼谷。


  一赤身裸體的男子正自穿衣,笑道,「鬼娘,你看我作甚?」


  屋內另一女子笑意盈盈地繞著自己的頭髮,說,「我喜歡看你啊。」


  「那便讓你看個夠好了。」


  此語一出,那男子登時甩開衣衫,一個閃影伏到了那女子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小七,不如我們離開鬼煞道?」那女子眼波如水地問道。


  「為何?」那喚作「小七」的男子滿眼疑惑道。


  「當初若不是你幫我,我也殺不了那隻死鬼……當上這鬼煞道派主。如今死鬼已死,你我再無阻隔,何不浪跡天涯,長相廝守……」


  那男子身軀一顫,緩緩坐至床邊。


  良久。


  「鬼娘……我們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


  「好什麼好!」


  那女子冷哼一聲,說,「整天看人臉色行事,我這個派主,有什麼意思?!」


  那男子眼底一亮,喜道,「鬼娘,我們……何不殺了風吹雨?!」


  那女子面色大震,驚道,「你說什麼……」


  那男子緊緊攥著眼前人的手,滿眼放光,說,「鬼娘,等我們統領了整個生死門,就不必再看別人臉色行事了……到時候我們雙宿雙棲,遠比現在逍遙快活……」


  「可是……」


  「可是什麼?」


  那女子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可是風吹雨何等厲害,當年一戰誅殺四派派主,且毫髮未損……你我要殺他,談何容易……」


  其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男子哼了一聲,眯了眯眼,莫名笑道,「我聽說風吹雨南疆一行受了重傷,正在毒老頭那調養。」


  那女子怔了怔,「什麼傷?」


  「巫毒!!」


  「巫毒?」


  那男子點了點頭,說,「巫毒不似普通毒物有可解之法。巫毒源自南疆黑巫,每一絲毒里都種著黑巫蠱,就算毒老頭能解毒,也未必能解蠱。況且……」他笑了笑,接著說,「黑巫千年來被白巫壓制,黑巫蠱煉製之術說不定早就失傳了。」


  「風吹雨根基頗深,一點巫毒……」那女子仍游移不定。


  「鬼娘,」那男子捧著她的臉,眼波流轉,道,「我與你這麼多年,你還不信我?」


  那女子搖了搖頭,嘆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


  「怕什麼?」


  「一旦被風吹雨發現,你我二人當死無葬身之地……」


  那男子聽罷哈哈大笑,說,「鬼娘,我不是個怕死的人。」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臉,說,「我是為了『我們』……為了我們能夠『長相廝守』……」


  有這四個字,大概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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